第 59 章(2 / 2)

後邊一輛馬車上坐的是柳氏和劉文昌其餘幾個姬妾,她們——尤其是柳氏,都以為進入王府是此生富貴的開始,卻不曾想那便是人生最後的綻放。

柳氏曾以為自己會是郡王側妃,會是皇太子側妃,會跟隨丈夫的腳步一步步爬上去,高高在上的俯瞰天下,卻沒想到昔日郡王身邊的妾侍便是她此生的最高點,之後一路猛跌,成了個尋常富戶家的侍妾。

柳家的門檻再低,好歹也是做官的,她心高氣傲拚了一場,到頭來居然隻能以尋常人家的妾侍收尾?

老天爺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更倒黴的還在後邊。

若她真是個尋常人家的妾侍也就罷了,娘家活動一下,總能把她弄出去,偏偏她跟的是從前的吳王世子、當今天子被過繼出去的長子,這時候冒頭說你落拓了、我嫌棄你想走人,怕不是嫌脖子太硬,想找個人幫忙鬆一鬆。

劉文昌再不濟也是當今的兒子,饒是被過繼出去了,又豈是她能嫌棄的?

柳氏欲哭無淚,悔不當初。

一行人到了地方,諸多雜事自然有仆從安排。

劉文昌跟譚氏木然坐在椅上,宛如一對毫無生氣的木偶,兒子坐在下首處,臉上表情跟爹娘差不多,柳氏等幾個侍妾站在兩旁,麵無生氣,冷不丁來個人一瞧,還當是一屋子的紙人呢。

得了,就這麼過吧。

……

劉文昌與譚氏一行人出發的當天,馬寶珠往菜市場去見證了李家人被行刑,監斬官一聲令下,刀光雪白,人頭落地。

她掙脫按住自己肩膀的兩隻手,轉過身去彎腰大吐。

“走吧,寶珠小姐,”看守她的人說:“您也該上路了。”

是啊,馬寶珠笑的苦澀,她也該往那戶人家去了。

那可是她的親娘幫她挑好的人家啊。

自從那個粗俗的野丫頭出現之後,自己的人生好像就轉到了另外一條軌跡,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是進入了一場噩夢,隻是直到今日仍舊疼痛難忍的舌根會提醒她,這不是夢,是現實。

馬寶珠覺得恨。

恨馬明月,恨滿口規矩的老爺子,也恨這不公平的世道!

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沒有人理會她的憤恨與不甘。

就在當天,一行人押送著她奔赴李家小院,多年前被替換的人生,終於在這一刻各歸本位。

……

柳氏在劉家大院裡痛苦了半個月,也算是想明白了。

走,走不了,那就得留在這兒好好活下去,想活下去,還是得把劉文昌伺候好了才行。

雖說過繼出去了,但他身上畢竟流著馬家的血,倘若自己肚子爭氣能生個一兒半女,皇家總不會置之不理的,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真不理會,總也能有口飯吃,富貴終生。

她不知道劉文昌進宮那天發生了什麼,卻也看得出來他同譚氏之間是真的崩了,這時候不趁虛而入,豈不白白錯過良機?

譚氏有兒子,她可沒有,那狗崽子整天陰沉的跟個紙人似的,將來她老了指望那狗崽子養她?

還不如盼著母豬上樹!

柳氏定了主意,便跑到劉文昌麵前去獻殷勤,溫柔小意,百般討好。

劉文昌已然跌倒泥潭,見她不離不棄、如此依戀癡纏,心裡不是不感動的,雖是仍舊心有鬱鬱,見到柳氏時倒也肯給個好臉。

如此過了兩個月,柳氏的肚子還沒有動靜,便有點急了,想著是不是去藥房裡開服藥調理一下,哪知道進去叫人診一下脈,卻是霎時間天崩地裂、眼前發黑。

“夫人,”坐館的大夫麵色遲疑,小心道:“您服食過太多涼藥,傷了宮體,此生若想有孕,隻怕是難了。”

柳氏萬萬沒想到竟會聽到這樣一個結果,渾身發冷,問話時聲音都在哆嗦:“真的嗎,大夫,您可彆嚇唬我啊!”

“真的,”大夫心知是遭遇了後宅陰私,心下喟歎不已,見她眼含淚珠,神情崩潰,倒也有些可憐:“看這脈象應該喝了挺久,中間雖然斷過些時日,但是已經於事無補了。”

她什麼時候喝過涼藥?

明明一直都想有身孕,堅持喝坐胎藥啊!

柳氏心頭抽痛,淚眼朦朧,忽然想起一事,霎時間心頭猛震,變了臉色。

“大夫,”她顫聲問:“坐胎藥……是行房之後喝嗎?”

大夫聽得眉頭一皺,撫著胡須,反問道:“不然呢?”

柳氏合上眼睛,任由淚珠滾滾落下:“我明白了……”

馬長彥,你好狠的心啊!

原來打一開始,你就半分希望都沒有給我留下!

我把一切都賭在你身上,結果卻一輸再輸,現在我隻是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有個孩子傍身,你竟將這條路也堵上了。

好,真是好!

不過你既然不仁,也休怪我不義!

柳氏眼底倏然閃過一抹狠色,整理形容之後,咬緊牙根,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當天晚上,劉文昌照舊往柳氏房裡過夜,沒過多久,房裡的燈便熄了。

男女癡纏過去,劉文昌倦然睡下,柳氏卻沒有睡,她躺在床上想自己沒有可能來到人間的孩子,想自己嫁給劉文昌之後的委曲求全和種種隱忍,想的淚濕枕畔,肝腸寸斷。

如此過了良久,她伸手到床頭去,摸出了一把寒光凜冽的匕首,目光凶戾,掀開被子,對準男人下/半身刺了下去!

劉文昌在劇痛之中驚醒,正對上柳氏那雙刻毒的眼眸,大驚失色,還未等痛呼出聲,柳氏便一把拉上被子,惡狠狠的將他嘴巴牢牢堵住。

畢竟隻是個弱女子,眼見那傷處血流如注,劉文昌麵露殺機,柳氏不是不怕的,察覺被子底下劉文昌不再掙紮,才顫抖著將手鬆開。

她試探著伸手去摸劉文昌鼻息。

還活著,隻是暈過去了而已。

柳氏大口大口的喘息,緩和著心頭壓力,如此過去良久,忽的心神微動,憤怒起來。

你在想什麼呢?

害怕嗎?

你本來不就打算豁出一切去報複他的嗎?

這個男人害的你沒了生育能力,斷了你後半生的指望,你用同樣的方式來回敬他,有錯嗎?

你沒有錯!

他是沒了孽根,成了太監,但他還有兒子,後半生還有指望,你沒有!

都是命,都是來這人世間活一遭,你都打算把命豁出去了,這時候還在遲疑些什麼?!

柳氏低頭去看,便見劉文昌身下被褥已經被鮮血染紅,她眼底凶光一閃,一不做二不休,穿好衣裳,將那把匕首收起,挑了幾本書裝模作樣的捧在手上,往馬華良所在的院子裡去了。

……

消息傳回京城,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

朱元璋吃著早飯,從錦衣衛處得到了這個不知應該如何形容的消息。

他放下筷子,皺眉道:“柳氏死了?”

“是,”錦衣衛道:“她推說奉劉爺之令送書過去,趁劉公子不備用匕首刺殺,劉公子中了一刀,但是畢竟少年體健,拔刀還擊將她殺了,但沒過多久,自己也因為失血過多死去。”

朱元璋揉了揉額頭,又問:“老大呢?”

錦衣衛頓了頓,方才道:“劉爺的命保住了,但是,咳,接不上了。”

朱元璋:“……”

朱元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半天過去,才乾巴巴道:“老大,他還好吧?”

錦衣衛:“表麵上看起來很痛苦。”

朱元璋:“實際上呢?”

錦衣衛:“……”

錦衣衛遲疑了會兒,說:“實際上應該更痛苦。”

朱元璋:“……”

“唉,”空間裡劉徹遺憾的咂了咂嘴:“真是對不起老鄰居啊,他們家的香火又斷了。”

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