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2 / 2)

大駙馬回到府裡之後一屁股坐下,連喝了三碗熱水才覺得心肺腸子暖和起來,手也沒之前抖得那麼厲害了。

嘉德帝姬看得奇怪,不禁問道:“這是怎麼了?難道珠珠竟連一碗水都沒給你這姐夫喝?”

這話說完,她自己便明白內裡肯定有事,壓低聲音,詢問道:“官家叫你去做什麼?難道是珠珠出什麼事了?她還好嗎?”

“去的不隻是我,其餘駙馬們都去了。”

大駙馬眼前仿佛浮現出了掛了一院子的血色男女,王昪被斬下的那隻右手血淋淋的擺在眼前,他心臟跳得快了,艱難的眼一口唾沫,膽戰心驚道:“的確是出事了……”

他定了定心,將事情原委講述一遍。

嘉德帝姬聽聞王昪如此欺辱於惠福帝姬,眉宇間不禁浮現出幾分怒色,再聽聞王家與王昪說的那些話,驚怒之餘,又難免黯然神傷,最後聽丈夫講了官家說過的那些話,卻是怔楞出神,恍若靈魂脫殼。

大駙馬嚇了一跳,唯恐妻子出事,明天官家上門扒皮:“玉盤,玉盤?你還好嗎?我差人去請個禦醫來?”

嘉德帝姬怔怔回過神來,忽的“啊呀”一聲,慢慢落下淚來。

說得真好。

把她想說,但是又不能說的話都講出來了。

被金人劫掠北上,她們有錯嗎?

被金人欺淩折辱,她們有錯嗎?

她們該死嗎,該自儘保全名節、維護皇室聲譽嗎?

可是二聖沒有自儘、朝臣們沒有自儘、親王、宗室、駙馬都沒有自儘,憑什麼逼她們自儘呢?!

男人不能衛國,女人不能守貞,明明都沒有做到,憑什麼女人該死,男人就能堂而皇之的活在世間?

難道所謂的女人貞潔,竟比家國宗廟還要重要嗎?!

男人都有臉麵苟活於世,卻要求女人守貞殉節,難道女人的臉皮生來就比男人薄嗎?!

就是不自儘!

她們憑什麼自儘!

嘉德帝姬起初隻是小聲抽泣,然後哭聲愈大,眼淚也掉的愈凶,最後支撐不住,伏在桌上嚎啕痛哭。

大駙馬有心出言勸慰,話將要出口的時候,卻又頓住,隻握住她的手,無聲的陪伴在側。

同樣的畫麵也出現在其餘公主府上。

有王昪的前車之鑒在前,就算是裝,駙馬們也得裝成天下第一深情人,滿臉擔憂的守候在側。

李世民回到宮中,便將自己的處置說與魏皇後聽,末了,又道:“朕處罰的過於嚴苛了嗎?”

魏皇後出身武家,見多了父親被那些個文臣打壓,更不喜那些酸儒規矩,且她自己也有女兒,怎麼會出聲反對?

設身處地的思考一下,若今日被欺負的是她的女兒永寧,什麼母儀天下的風度,什麼賢淑寬和的秉性,她怕不是要生撕了王昪和王家人才能解恨!

現下聽丈夫這麼問,魏皇後當即搖頭:“妾身覺得官家處置的很是妥當。唯有如此,方能給予朝野上下一個震懾,也切實有力的改變帝姬們可能遭遇的不幸命運。”

說到此處,她起身行大禮,鄭重道:“靖康之變時,受辱女子何止萬千?朝野、民間也時有議論,要求帝姬們殉節守貞,官家女眷與商戶女子更是如此。官家將被擄之人贖回之後,使得百姓闔家團圓,固然是一大善事,然而有些極端的宗族卻不肯接納南還女子,更有甚者,竟鬨出了人命,妾身身為國母,以為此風萬不可長,靖康之變乃是國之大辱,天下臣民蒙難,怎麼能獨獨苛責在女子身上呢?”

李世民將她攙扶起身,正色道:“皇後言之有理。”

此事朱元璋也曾說過,北宋時尚且有五代遺風,並不將所謂的貞潔看得很重,二嫁的婦人可以做皇後,甚至有兩位宰相為爭娶一名寡婦大打出手,皇室高門尚且如此,民間就更不必說了。

可是南宋之後,因為靖康之恥的緣故,對婦人的束縛陡然加重,從前銳意進取的激昂精神也遭受到了打擊,全麵轉向保守,長遠來看,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李世民沉吟過後,便與魏皇後一道去拜見兩位太後,闡明今日之事後,請兩位太後聯名下詔,正天下爭議、明百姓視聽。

孟太後本就是慈悲心腸,自無不應之理,鄭太後自己有幾個女兒,如何願意叫她們受了委屈還要承受罵名?

更沒有不應的道理。

隻是孟太後想的更多一些,麵有憂色,提點說:“我們兩人自然是讚同此事的,王昪與王家如此欺辱珠珠,自當領罰,隻是百官那裡,尤其是文臣們,難免會有所爭議,官家心裡邊也該有個準備才是。”

李世民從容笑道:“金人都打過了,也打贏了,朝堂上翻不出什麼浪來的。”

第二日到了朝堂之上,果然有言官聞風而動,直指昨日官家施刑罰於駙馬王昪及王家眾人之事。

“本朝開國之後有製,尚主之家例降昭穆一等以為恭,仁宗皇帝在時,便不讚同此法,稱‘以富貴之故,屈人倫長幼之序’,大為不妥,後來神宗皇帝繼位之後,降旨稱‘此廢人倫之序,不可以為法’,令公主向舅姑行禮,天下震動感歎,說以公主之貴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彆人?”

李世民聽他說了這麼長一串都沒個重點,眉頭不禁皺起:“所以呢?”

言官便道:“帝姬既以常禮侍舅姑,若有糾葛,便是家事,豈可以國法刑之?駙馬行事確有不妥,然而官家下令將其五馬分屍,問罪其家,實在有失聖明,殺戮太甚,臣請官家收回旨意!”

另有人出列附和,齊聲道:“臣等奏請官家收回旨意!”

李世民被氣笑了,卻不急著發作,隻和顏悅色道:“那諸位卿家以為,朕該當如何處置呢?”

那言官聽得微怔,很快頓首道:“令駙馬向帝姬謝罪,夫妻修好,再結白頭之約。”

李世民點點頭,卻問道:“幾位卿家都在東京安家嗎?”

言官們神色微變,卻不敢欺君,聲音便低了些:“是。”

李世民道:“料想諸位卿家這般慈悲,一定不介意把家中資財捐給朝廷吧?駙馬索取帝姬嫁妝討好青樓女子,是為一己私利,爾等捐獻家財於國家,可是為了天下和黎民百姓啊!你們一定不會反對的,是吧?”

言官們:“……”

李世民又道:“料想諸位卿家這般豁達,一定不介意朕賞你們廷杖吧?駙馬動手毆打帝姬,是夫為妻綱,朕身為天子,下令懲處朝臣,是君為臣綱,完美契合諸位卿家所說的三綱五常,你們一定不會反對的,是吧?”

言官們:“……”

“還愣著做什麼?傳朕之令,即刻抄沒其家財,不得有誤!”

說完,李世民冷下臉來,猛一揮手:“帶下去,打!”

言官們沒想到禦座之上的年輕官家絲毫不按常理出牌,正目瞪口呆,卻有禁軍上前拿人,剝去官服之後,拖去殿外廷杖。

言官們麵色霎時間失了血色,驚呼大呼道:“官家!我等皆是衷心直言,朝堂之事,您怎可如此兒戲?!”

李世民冷笑一聲,兩手抱胸,譏誚道:“沒關係啊,待會兒你們挨完打,朕或許可以考慮向你們道個歉,君明臣直,以後咱們還能天長日久的作伴呢!”

會說風涼話是吧?

說到底,還是因為針沒紮到自己身上!

叫駙馬道個歉,然後重歸於好?

你來試試看被人搬光家產、打個半死之後還能不能心平氣和的跟朕玩君明臣直!

武將們早就知道這位年輕官家的秉性,壓根都不打算插手,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不說話,文官當中摸清楚官家脈的也不少,同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廷杖聲自殿外傳來,伴著言官們的慘叫聲,李世民冷冷覷著殿中群臣,嘿然不語。

皇帝跟朝臣的關係本就如此,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想學前幾朝文官那樣吐朕一臉唾沫星子,逼朕打落牙齒和血吞?

做夢呢!

三十杖打完,大半言官都爬不起來了,血染裡衣,被人拖著進殿向皇帝謝恩。

李世民高坐堂中,目光斂和,神情肅穆:“諸位卿家皆是忠君體國之人,朕有一件任務,今日便交付到諸君手上。”

朝臣們聽得微微變色,言官們也知道這八成不是什麼好事,本就慘白的麵色愈加驚慌起來。

李世民神色中卻添了幾分忐忑與不安,皺眉道:“昨日星官夜觀天象,見彗星出於東南,必然是北方金人失德,叔侄相爭,上天方才降下彗星預警。”

說到此處,他正色起來,麵有驕矜:“宋金兩國既為兄弟之邦,朕不能坐視金國蒙難,爾等明日便持朕手書北上,告知宗弼和宗磐二人,朕對於他們二人,懷有一種父親般的關懷,不能眼見金國遭難,大宋承天所授,隻消他們割讓一半領土與我大宋,朕即可上表天君,免除金人罪禍!”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言官們:“……”

我看你是在為難我胖虎!

李世民垂眼看著他們,微笑道:“國家養士二百年,已經到了你們報效大宋的時候!去吧,若是談不下來的話,就不要再回來了,朕沒有你們這樣無能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