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治療第一百零二步 走近科學節目組……(2 / 2)

鬱久霏拿出了本子,打算自己跟著線索畫一下圖,回頭方便整理:“你好像不太確定的樣子。”

青年擺擺手:“不是不確定,是他每天早上去哪裡玩要看心情,有時候直接就去賭錢,有時候是去小賣鋪那邊,有時候自己到處走走,跟狗玩什麼的,太多了,加上我又不跟他住一起,就不知道那天他到底去了哪兒。”

受害人會亂跑是調查案件最大的阻力,跑的地方太多,根本無從查起。

“你大嫂呢?她沒跟節目組說,也沒跟你和你大哥說嗎?”鬱久霏想到大嫂,她跟二嫂應該是知道某些細節的,或許後麵她還得去找一下這兩個可憐的女人。

結果青年搖搖頭:“她說不知道,那天我爹剛不見,大嫂跟二嫂以為他是賭得太開心沒回來,做完晚飯就回家去了,平時也有這種情況的,我爹賭上頭的話容易輸錢,一輸錢就打人,大嫂跟二嫂算著時間,他不按時回來就趕緊回家,省得被打。”

聽完,鬱久霏覺得有點對不上,於是做了暫停的手勢讓青年先停一停,從大大的風衣口袋裡掏出節目組給的資料,翻開第一頁,上麵寫著,湛傑大伯消失後兩個兒媳婦發現了,結果因為沒照顧好公爹,被自己丈夫打得奄奄一息,幾乎每個知情人都這麼說。

鬱久霏調轉資料推給青年看:“你識字嗎?這段可不可以看懂啊?”

剛才青年說過自己上到了初中,村裡年輕人多多少少會說一點普通話,節目組準備的翻譯是給老年人用的,所以一開始鬱久霏就用普通話打招呼。

青年奇怪地看了鬱久霏一眼,湊近了看,一字一頓地念出來,字都簡單,他看得明白。

“不、不太對啊,”青年自己也傻了,摸摸自己的腦袋,“我記得是我大嫂那天正常回去了,她還帶了框野菜,說白天我爹出去了,午飯沒回來吃,她跟二嫂一起吃的,然後她們進山割豬草,順便撿了竹米、野菜和一些果子,果子留給我爹了,竹米也是,她跟大哥說公爹打牌不回來,我大哥也沒多問。”

“那按照你的記憶,這一天應該是很正常的,你怎麼會覺得,你爹在這一天就失蹤了呢?”鬱久霏記得青年說他不住這裡,所有消息來源是回家彙報的大嫂。

對此,青年解釋說:“因為第二天我聽見我大嫂跑回來找我哥,我哥每天在大嫂去給我爹做飯後接著出門下田,我自從四叔死後一直害怕出門,大哥家的家務一般是我來做,早飯也是,我做完還會睡一會兒,所以大嫂一回來我就醒了,起來問她怎麼回來這麼早,她說有事找大哥商量,我覺得她有點不對,就跟了她一路,她找到我大哥後,說我爹不在家。”

北頭村的男人普遍結婚早,十幾二十歲結婚生孩子很正常,就算湛傑大伯現在都有孫子了,他也才五十來歲,完全可以下地乾活,一個健壯成年男人一夜未歸,其實不是什麼稀罕事。

鬱久霏這麼一想,覺得大嫂的態度有點奇怪:“你爹那一年歲數不大吧?一晚上沒回來怎麼了?可能賭得開心,就通宵了呢?”

從前鬱久霏的大學同學出去轟趴,打麻將都打通宵,愛玩的老師們也會,有時候起不來還會請假換課。

青年轉著裝水的碗:“不是我爹這樣做有沒有怎麼的問題,是人沒回來,但我大嫂二嫂沒發現,這是兒媳婦照顧不周,她如果不上心,會被打的,還會拖到街上打,打得人頭破血流,還有罰、罰跪在街上打的,堂哥說,女人活在這裡,沒有尊嚴。”

沒有文化的人,不知道“尊嚴”兩個字怎麼寫,可非常懂怎麼把人的尊嚴踩得成泥。

此時鬱久霏很想問,這樣的環境裡,湛傑的父母,要用多大的力氣跟毅力,才能養出一個三觀正常的兒子、頂著所有人的壓力教養一個乖巧漂亮的養女?

“所以……你大嫂跟二嫂,是這麼被打的?村裡人就以為,你爹第二天才失蹤?”鬱久霏艱難地開口。

“不,我大哥跟你想的一樣,以為是我爹賭了一晚上,就罵大嫂一點屁事都做不好,罵她蠢,然後我大嫂就自己回去繼續給我爹做飯,我不放心,跟著去了,二嫂也跟大嫂一樣神色不太對,估計也被我二哥罵了,但是,這回她們中午割了豬草回來,我爹還是不見人,平時他打牌的朋友找過來,才確定人真的不見了。”青年說到這裡,臉色有些不忍。

後來發生的事,跟節目組采訪的內容差不多,村裡人終於發現湛傑大伯失蹤,二話不說審問兩個照顧公爹的兒媳婦,為了麵子,青年的大哥二哥一邊質問兩個女人發生了什麼事一邊打。

可是兩個女人早上明明給他們說過了,是他們自己沒放在心上,現在被打著,根本不可能說出更多的線索來。

村裡人喜歡自己打女人,更喜歡看彆人打女人,躲在角落裡的青年不知道他們是真的關心他爹到底去了哪裡,還是單純想看大哥二哥會不會把大嫂二嫂當街打死。

這一頓單方麵的毆打,打到兩個女人說不出來,當時青年覺得這就像一場鬨劇,人不見了就找人,打兩個嫂子能有什麼作用?

一直到剛才,青年都不理解這個行為,跟鬱久霏說完後他忽然又低頭看了眼資料,有點明白了。

鬱久霏見他直勾勾看著資料不說話,奇怪地抬手在他麵前揮揮:“先生?你怎麼了?”

“小姐,你這麼聰明,你說,為什麼我哥他們發現我爹不見之後,不是去找人,而是先把我嫂子打得說不出話來,又為什麼……村裡人說的,跟我知道的……不一樣?”青年問的語氣不是疑問,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鬱久霏沉默一會兒,沒說謊,“因為他們是最早知道你爹不見的,如果不把你兩個嫂子打個半死,她們兩個或許會把真相說出來,到時候,村裡人會罵你大哥二哥,但隻要都說女人的錯,他們不僅不用被嘲笑,還可以打人。”

這就是原因,如果鬱久霏不堅持來見一次青年,或許一直都不知道,節目組得到的采訪記錄,本身就有問題,按照這樣的資料來查,加上那幾個肯定不儘心的翻譯,想五天通關,根本是天方夜譚。

青年垂下頭:“他們一直是這樣的人,我應該知道的……堂哥說得沒錯,一旦我走了,我才真的活不了……”

鬱久霏留給青年一點時間調整,記下最新的線索後問:“人已經死了,接著往後說吧,確定人失蹤後,村裡人怎麼做的?”

換了個話題,青年稍稍打起精神:“沒怎麼做,打人歸打人,沒人覺得我爹真會出事,頂多是覺得他去哪裡玩了,按照我的記憶,是七月十二失蹤,村裡人覺得是十三,臨近祭拜的日子,沒人顧得上他,一切照常,結果……”

“人在七月十五出現了?”鬱久霏大膽猜測。

青年點頭,聲音放輕許多:“準確來說,是七月十五我們準備進宗祠的時候,我先給你說一下我們的祭拜流程……”

擔心鬱久霏記不準時間、位置跟流程,青年把碗筷擺了一桌,他不知道鬱久霏已經去過宗祠,還貼心地擺出宗祠的結構。

村裡人祭拜是要從十四或者初一前一天開始做準備的,以湛傑大伯死亡那天為例,也就是七月十四當天,村裡人這一天天沒亮的時候就要先在自己家的祠堂擺上新的香燭紙錢,供品也要換一批。

因為初一十五全村都要去宗祠,無法祭拜自己家的先祖,所以必須要提前一天就拜好,不是大日子,燒香換供品就行,有心的人會意思意思燒點紙錢,但不能多。

接著天亮了,村長要公布這次去宗祠做準備的人是誰、去暫住山神廟祈福的有誰、去山神廟做準備的有誰,三份名單公布完,就要出發去宗祠住一晚。

每次祭拜選的人數不定,一個村子這麼多人,差不多一次能挑選出三家人的樣子,輪半年都輪不完整個村,村民自然不會抱怨。

湛家的人都輪過,青年算在大哥家裡,也就是說,他跟大哥大嫂算一家人,抽到他們家的話,他得跟大哥大嫂過去。

偏偏湛傑家的事一直梗在青年心中,他更害怕去宗祠,能不去就不去,比如說生病、摔斷腿之類有點晦氣的原因,就不用去祭拜,輪很久才會輪到大哥家,青年在最害怕的那一年就剛好切到了手,不用去,因為見血了。

被挑選中的三家人到達宗祠附近,要開始收拾宗祠,把香灰、供品丟掉,香爐裡的沙都要換新的,還要打掃衛生,處理完差不多一天就過去了。

三家人會在附近暫住一晚,到了七月十五當天的吉時,村長帶著村乾部跟族老過去,領著三家人拜過宗祠裡的列祖列宗,順便送去山神廟的人出發。

之後去山神廟的兩家人就自己去,沒有其他人跟著,他們一般都會在下一個初一前回來,極其偶然的情況,會少一個人,往往是女孩兒。

彆人都說山神會留下喜歡的孩子,青年知道,不是山神留下孩子,是那些孩子被切成一段一段的,死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流程,”青年把一個碗慢慢推到代表宗祠的那個碗前,“我聽回來的人說,當時村長已經帶著人在宗祠門口排好隊,他們在外麵拜過之後要一起進門,門口有塊大石牆,得繞過去才能看見祠堂,他們進去就看到了我爹的屍體,被吃得……就剩身體跟頭了。”

一切都跟鬱久霏當時看見的情景對得上,祠堂門後的石壁叫影壁,古時候的建築講究風水,影壁擋煞,如果沒有這塊影壁,古人覺得大開的門口衝著堂口,會有煞氣進入,立了影壁之後就煞氣就進不去。

青年不懂這個,以為是石牆。

鬱久霏在本子上畫了個屍體的位置,給青年看:“大概是這裡嗎?”

常年設計網頁的人很會畫平麵圖,鬱久霏的圖簡單明了,青年即使不具備相應的知識儲備也能看懂哪裡是哪裡,他點了點中間空白的位置,說:“他們說是在正中間,那個宗祠房子中間是空的,沒有屋頂,我爹被放在正中間。”

於是鬱久霏用橡皮擦掉,重新畫了個小人在中間:“這樣?”

“對,村裡會算命的老頭說,有人這是想我爹一輩子不得安寧,什麼斷手斷腳進宗祠,死後露天不得遮蔽,是要他下輩子都當殘缺的人。”青年斷斷續續地重複算命老頭說得話,他識字不多,都是跟著說語音,其實不太能聽明白是什麼意思。

鬱久霏不好跟他解釋,將話題扯回案件上:“那之後,你爹怎麼處理的?”

青年聳聳肩:“還能怎麼處理?大哥二哥跟著二伯小叔去收屍,三姑嫁了人就不被算作湛家人了,不能碰葬禮,也不能回來祭拜,因為人死得慘,還得在村外放三天,說是散怨氣,那時候天氣熱,三天後直接抬山上埋,一路都是臭的。”

七月十五出現的屍體,按照那個時節的溫度,停半天屍體就該臭了,何況還得把人先抬出宗祠放到村外指定的位置,接著去買棺材悶著,悶三天,就是放冰塊都得腐爛。

“村裡沒人想查一下為什麼嗎?人自己失蹤,又在宗祠裡死了,怎麼想都很奇怪吧?”鬱久霏發現自己一直看不懂這個村子的操作,不管是湛傑本人的,還是這些相當愚昧的村民。

這些人裡,最好懂的居然是眼前這個青年。

青年抹了把臉:“還能怎麼想?他失蹤可能是自己跑山上去了,然後被狼叼著從山上扔進了宗祠裡,反正沒人關心到底怎麼回事,隻覺得他是被什麼野獸吃不乾淨。”

不調查的理由敷衍到鬱久霏滿頭問號:“其實是覺得晦氣吧?還很臭,沒人想管,他脾氣不好,連你大哥二哥都覺得,死了最好,死了直接埋,他們不想管,其他人看親兒子都不管,乾脆也不管了。”

聽完後,青年沉默一會兒:“或許吧,反正我不會管,他的死法……很像四叔的,他是知道我那天在場的人之一,我一直覺得,是堂哥在做這個事情,堂哥要報仇,我也不會管的。”

他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己的私心,像湛傑的死忠粉。

鬱久霏轉了下筆,表示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那之後,你就搬來了這個房子?”

“對,我不能總在大哥那住,老跟小叔子住一起不合適,他們又不允許我去四叔那,剛好我爹的房子空出來,就給我了。”青年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自己一個人,再也不用過得小心翼翼。

“一個人住確實舒服,”說到這裡鬱久霏頓了頓,“所以,你還知道其他失蹤村民的事嗎?”

從湛傑大伯開始,後麵陸陸續續有人失蹤,再死回來,死法不一,這個死法不一指的是最終死亡方式不一樣,屍體卻同樣被吃過,村民覺得都是人死了被山裡野獸咬的。

現在鬱久霏寄希望於青年能說出更多的線索來,可惜的是,這回青年說了抱歉。

青年不好意思地搖搖頭:“對不起啊小姐,我搬來這裡之後,就沒怎麼出去過了,我不想看見其他人,也害怕被發現當年的事,每次都是人死了,才傳到我這裡,具體怎麼樣,我沒見過。”

這個情況倒在鬱久霏的預料之中,副本劇情大多數都是每個NPC負責自己經曆的一部分,多的劇情需要其他NPC擔任,缺少一環就很可能續不上,就像在火車站裡那樣,她必須收集完所有重要NPC的線索才能把真相拚湊出來。

現在已經知道了湛傑複仇原因的部分,算是有很大的收獲,等於案子有了解決基礎。

鬱久霏謝過青年,說節目組大概要在村裡拍攝五天,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她,目前她就住在嚴家荒廢的院子裡。

青年沒說什麼,讓鬱久霏晚上注意安全,見有導演跟著,他就不送了,在北頭村,一個高大的成年男人就是最好的保護。

離開湛傑大伯家,鬱久霏讓導演結束拍攝,晚上了,確實不用再拍,導演二話不說消失,他沒有興趣參與兩個傻逼的討論。

“樓十一,你對這件事怎麼看?”鬱久霏先問了樓十一的看法,有導演在他一直不能說話。

“那個湛苗全程都沒說謊,可信。”樓十一給的評價相當簡潔。

鬱久霏哭笑不得:“我是說,接下來怎麼做,你有沒有什麼看法?”

這一晚的雨非常大,鬱久霏在路上走著被風吹得到處晃,走三步就往後倒一步,艱難前行。

樓十一沉吟一會兒:“我會等沈西聆的回複,我忘記跟你說了,湛傑二伯一家,到現在都沒回來,根據我的預測,我覺得他們家這次要出個人了。”

“哦?”鬱久霏語氣微妙,“我忽然有個靠譜的想法,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村長真的在跟地下產業鏈做交易,那我們要是把資料毀了,村長是不是就得跟他們翻臉呀?”

“這哪裡靠譜了?他隻是老了,又不是傻了,沒了資料他也可以隻帶人過去,反正動手的又不是他。”樓十一沒好氣地駁回。

鬱久霏失望地垂下頭:“哎……對著活人我真的好難想出靠譜的辦法,我總覺得他們還有機會,不行,我還是狠不下心……我決定啟用醫生給我準備的緊急避險方案。”

樓十一完全沒聽懂:“什麼玩意兒?”

此時鬱久霏謹慎地躲到了角落裡,靠近手腕:“醫生說,當我聖母病發作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建議我找個沒病的來做決定,但是這個村子大多數人不正常,所以應該多找幾個,比如說,把那些被害死的鬼都找到村長家,讓他們自己決定要不要原諒村長。”

“……”這已經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了,這得叫踩踏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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