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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幺甚至來不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在玫瑰花出現異狀的瞬間,掌心幾乎是下意識地化出了靈流,在那紅光乍現的瞬間擋了一下。
對方根本沒料到她的血脈靈力已經增強了百倍,因為這關鍵的一擋,那符咒竟被消去了三成效力!
頓時失去了致命性!
隨後,幺幺就被不知道什麼力量一拽,失去了意識。
重焱瞬間起身——他看都沒有看飛來的禮蒼彥一眼,立刻就要去接她。
可是那上古符咒已經化作毒汁一般,快速破潰皮膚進入經脈,開始不受控製。重焱一起身就被熟悉的伏流重重地按了下去,膝蓋砸在了冰裂的地麵上,冰冷唇角流出血跡。
神魔那雙冰冷異色的瞳孔陷入暴躁肆虐,骨刺頃刻間如毒蛇般瘋漲。
這符咒和三萬年前的血禁,師出同源。
如果不是幺幺用血脈靈力擋了那一下,他此刻恐怕已經當場經脈爆裂。
也正因如此,禮蒼彥不敢現在動手。神魔雖然被重創,但神力還有殘餘!
不過,上古符咒的妙處在於它會自我生長。
隻要進入了神魔的身體,它會沿著七經八脈遊走,攻擊他的殘缺之處,無窮無儘地削弱他浩瀚的神力。相當於是在那無邊的血禁之中,再給他嵌套一個逼瘋他的禁圈。
隻要無法突破,漸漸他的神軀會失控,神智也會模糊,逐漸變成一個非人非獸的怪物。
所以,現在還不是時候,禮蒼彥沒有把握能殺掉這個怪物。
他帶著恨恨的目光看向那個男人——
……英俊。禮蒼彥不願意用這個詞來形容他。但上古神魔的人身竟然如此英俊,從臉龐到軀體都像是真正的神祇造物,完美得不可思議。
不,不,隻是披著人皮的怪物罷了。
所以,幺幺也被他蠱惑了不是嗎?
禮蒼彥帶著某種難以壓製的酸妒,以及終於敢在神魔麵前開口的快意,道:“幺幺根本不知道你是什麼東西,如果她知道了,當然會立刻逃走。”
禮蒼彥一邊說,一邊扶起幺幺,放入傳送陣中。
重焱開始狂躁地攻擊,掌心翻湧出滔天冰焰,衝著四周的圈禁狂轟,撼天一般的神威。
山河震蕩,凍雲集聚,整個滅虛寒淵都感受到了魔域霸主此刻的怒火。
哪怕他身在禁錮之中,禮蒼彥還是感受到了窒息的壓迫感,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額角落下了一滴冷汗。
就算局麵是他占優勢,可還是情不自禁地心生恐懼。
禮蒼彥一邊退,一邊道:“幺幺之前不過是和我置氣罷了,她同我的婚約已有多年,她從前最喜歡助我屠魔,向來深知人魔不兩立,所以她獲得的神瞳,也是為了我罷了。”
重焱終於給了他一個眼神。
這個人,是那天被幺幺用刀割過的人。在他眼中,弱小得像一隻可以隨時碾碎的螞蟻。
“不。”
不是幺幺說的,重焱一個字都不會信。
禮蒼彥也知道神魔見過幺幺對他動刀,於是心生一計道:“我腰間的玉佩,和她發上的頭簪,是一對的。你看不出來嗎?”
其實哪有玉佩和頭簪作對的,但禮蒼彥猜測這怪物也不懂人間物,他的玉佩和幺幺的頭簪都是青玉的,就夠了。
果然,那神魔的眼神空白了一瞬間。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會親自告訴幺幺,”禮蒼彥壓下心頭的驚悚感,道:“現在我要帶她回家了。”
“不。”重焱眼神冰冷空洞地伸出手。
青藍色冰焰徒勞而爆裂地衝撞著圈禁,失控感讓他的身體在發生著不可預知的變化,虛空中竟隱隱有了龍尾的行跡。
他想親自告訴她的。
他……不是想騙她的。
“怪物也配有感情嗎?”
某一瞬間,重焱本不放在眼裡的螞蟻忽然變得巨大起來。而他握著那枝玫瑰,漸漸縮小,變成了很多年前的卑賤幼獸。
那人帶著幺幺消失在了傳送陣裡。
隻剩重焱一個人,在原地一點點變成怪物。
…
“她身上的的神隕之瞳呢?”
“找不到?”
“寂少宗主已經打上來了!”
“這麼快!?寂戎不會一直在附近吧?”
“長留劍宗的人來了一半,他們這次是真的要和悟極宗開戰了。”
“先穩住他們,我來處理。”
幺幺迷迷糊糊恢複了意識,但十分警覺地沒有立刻睜開眼。
她等說話的那些人離開了房間,才悄悄睜開眼睛。
——狗男主,神經病啊??
抓她也就罷了,為什麼要傷害重焱啊?!
幺幺作為小魔魔的監護人,簡直氣得打空氣,重焱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她發現玫瑰上被人下了東西的時候,重焱還傻傻地伸手去接。
得趕緊找到他!
看樣子還是哥哥有遠見,根本就沒離開悟極宗附近,所以聽剛才他們的對話,哥哥已經提著劍打上來了。情況也不算太糟。
幺幺嘗試抬手,因為昏迷了許久,身上還有點軟綿綿的。
她閉上眼睛,感受到體內那淺金色的靈力緩慢流轉起來,掠過四肢,然後再遊走向心臟,漸漸地恢複了力氣。
幺幺略微放下心來,如果重焱受了傷,她也能及時給他治好。
恢複了力氣,幺幺趕緊坐起身檢查了一下。
幸好她把神隕之瞳放在了識海中的百寶箱裡。那個百寶箱是她因為有玩家身份才特彆鏈接的,旁人無法查看,也無法感知到。不然,禮蒼彥那個狗肯定想要搶走。
然而她剛坐起身,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幺幺趕緊又躺了回去。
“幺幺你醒了?”
禮蒼彥走進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一絲靈氣波動,他坐在床邊坐下,道:“你沒事就好,你真的讓我很擔心。”
幺幺並不搭理他,禮蒼彥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對我心有怨言,但即使如此,以後也不能在那麼危險的人身邊了,知道嗎?”
幺幺聽得一頭霧水,索性睜開眼,“你在說什麼東西啊?”
禮蒼彥用尚且俊朗英氣的眉目深深地看著她:“你當真不知道?”
幺幺:“知道什麼啊?有話直說。”她真的對男主一點耐心也沒有。
“我說了,你不要怕,”禮蒼彥深吸了口氣,像是要給她接受的時間,“其實,那個陪伴在你身側,看起來溫和無害的‘人’——”
“正是那個凶殘狂暴、罪惡滔天的上古神魔!”
幺幺安靜了幾秒,才皺起眉,“你在說什麼胡話啊?”
男主是真的有病吧?
小魔魔是上古神魔?她還說她女媧補天呢。
“你太單純了,幺幺。知人知麵不知心,你想想這個怪物有多恐怖,他就是一直偽裝在你身邊,圖謀你的血脈。”
幺幺那雙黑亮乾淨的眼睛看著禮蒼彥,十分清晰地表達出了:你怎麼有臉說這種話?
你也配?
禮蒼彥乾咳了一聲,皺起眉,“幺幺,你不相信我說的?”
幺幺隻覺得荒謬。
沒有人知道她和小魔魔之間獨特的聯係。
小魔魔整整三萬年都在那一小塊地方待著,從來沒什麼法力,要不是她幫他打跑,還會被其他魔物欺負。
他要是經曆過那些痛苦,怎麼會那麼安靜,那麼溫和。幺幺從沒在他的眼中看到過仇恨,怨懟,他一直是平靜的,像冰川,像積雪一樣乾淨。
禮蒼彥知道她是不會信了,於是笑了一下。
“那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隻要她看過,肯定就會回心轉意,再也不會和一個魔頭混在一起。
禮蒼彥伸出一揮,空氣中展開了傳影玉的畫麵。
地點仍在滅虛寒淵。
幺幺視線移了過去,她看見漫天風雪冰霧中,有一道人影,是人,但是又多了許多…不該是人身上出現的東西。
禮蒼彥掌心一翻,驅使法力讓這個畫麵足夠清晰——之前每一次發出去的成百上千的傳影玉,都會在一瞬間被冰棱擊破。
但是這一次,神魔已經自身難保。
“你可以看看,它究竟是個什麼怪物。”
…
寂戎提著劍砍上了悟極宗仙山。
“寂少宗主!”
“寂少宗主有事我們可以溝通!”
長留劍宗的諸長老、長輩齊齊跟在少宗主身後,一副隨時開戰的架勢。
“禮蒼彥呢?讓他滾出來。”
寂戎的遊極劍橫掃出去,帶著千鈞之勢,在即將掀翻房頂之前,被禮蒼彥的斬魔劍堪堪接下。
“且慢!”禮蒼彥終於出現。
寂戎緩緩抬眼,眼神像是要吃人。
“寂少宗主放心,我沒有對幺幺做任何事,我今日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四方靈洲、為了我正道的未來!”
“你請看——”
一幅更大的傳影玉畫麵徐徐在眾人眼前展開。
不僅是悟極宗,此時此刻,四方靈洲的各處各域,都在觀看著這一幕。
所有人都知道——劍聖禮蒼彥在奈天秘境之中得到了大機緣,出關之後隻身潛入滅虛寒淵,重創了那讓整個修真界無可奈何的上古神魔!
所以現在,四方靈洲終於得以窺見,那殘暴凶獸的真實麵目。
“那……那是人嗎?”
“這是什麼東西……”
寂戎沉著臉,看見傳影玉中的畫麵。
那個人……不,那已經不能稱為人的人身之後,鑽出了比他膨大數百倍的扭曲龍尾,根根骨刺櫛立,銀白色的鱗片潰爛無數,露出了帶血的皮肉。脊背之後,平展著兩扇如深淵般無邊無際的巨大蝠翼,破著巨大的血洞。
他還維持著人身的軀乾和頭顱,但額前已經生出了魔紋犄角。
他的身軀在風雪中肆意瘋漲,看上去如同惡獄修羅。那畫麵甚至有種破敗的、詭異的靡麗。
似人非人,似神非神的,怪物。
整個大堂一片死寂。
禮蒼彥悄然對寂戎道:“他,一直在幺幺身邊,假裝成人來騙她。”
寂戎瞳孔一縮,心頭遍生寒意。
那是一種對超出認知範圍、遠高於自己的強者,產生的本能恐懼。
但是——寂戎忽然想到,幺幺在滅虛寒淵中明明很開心,和他對話的時候聲音都帶著笑,已經是寂戎幾年沒有聽過的輕快。
那怪物,真的會傷害幺幺嗎?
“不過寂少宗主放心,我已經創傷了這魔頭,斷不會做事不管——屠戮神魔,我必完成。”
禮蒼彥負劍而立,蘇衣靈以及一眾弟子眼中滿是崇拜的星光。
“不愧是我靈洲劍聖!”
“正道的未來!”
禮蒼彥淡笑著壓壓手。
“所以寂少宗主,現在不是我正道內訌的時候,”禮蒼彥壓低了聲音,“悟極宗依然對長留心懷示好之心。我與幺幺的婚約,絕不可破。我以後也會好好待幺幺——”
聽到這句話,寂戎終於從上古神魔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
然後,反手又是一劍劈了出去。
再砍一下。
“寂少宗主?!”禮蒼彥側身避開,一時險些崩潰,“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
“彆跟我嘰嘰歪歪。”寂戎說。
身後,長留的眾人站在傳影玉的畫麵之前,全都提起劍。
“我打你,跟那魔頭有什麼關係?我打你是因為你未經允許帶走了我妹妹。”
“幺幺在哪?”
“交出來。”
…
幺幺呆坐在床上。
傳影玉畫麵上的光影漸次映照在她表情呆愣的小臉上。
重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