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1 / 2)

越詩接過江硯遞過來的票證:“這些夠用了,真是麻煩你了,你換這些是拿錢換的吧,多少錢?我現在就補給你。”

江硯連忙說不用,“阿姨,我換這些沒花什麼錢,之前我在省城給人捎了一輛自行車,他拿這些票證抵了一張自行車票,真的,一分錢沒花!”

越詩:“你的自行車票也不是白來的,我不能讓你出力幫了忙還要占你的便宜,那怎麼也說不過去!”

江硯還是不收她任何東西,兩人你來我往推讓了一番,最後江硯退了一步:“阿姨,這樣吧,車子一會兒就來了,你先上車,票證的錢我回去跟越靈要就行。”

越詩懷疑地看了他幾眼,怎麼看他都不像是會向越靈要錢的樣子,不過在這裡來回推讓確實不太好看,既然江硯都這麼說了,那她就到首都後寫信給女兒提一下這件事。

江硯幫著越詩把行李提上車,看著鎮汽車站那輛破舊的小中巴慢慢遠去,他鬆了一口氣又折回陳虎家裡。

“哥,你這一大早可真夠折騰的”,陳虎今天調休,好不容易想睡個懶覺,結果被江硯來回幾次給攪合了。

江硯推著陳虎進去換衣服:“行了,你一個大男人睡什麼懶覺,快去把自己拾掇乾淨,換身衣服,陪我去舊貨收購站走一趟!”

陳虎把身上的汗衫脫下來,換上線衣線褲,又穿上厚實的黑布罩衫和褲子,“去舊貨收購站做什麼?你要淘東西?那地方能有什麼好東西?”

江硯擺弄著陳虎房間的鐵皮爐子,“這不冬天快到了,我想弄一個煤爐子,燒水熱飯方便一些。”

陳虎係好腰帶嗤笑一聲:“可行了吧哥,我去年讓你弄一個爐子你嫌煩,怎麼今年突然就改變主意了,不會又是給你那位小美人弄的吧!”

江硯皺著眉頭看他一眼:“你廢話是越來越多了,快點,彆磨蹭。”

“走走走,這就走,不過廢品收購站可不一定有這玩意,咱們這兒家家戶戶有灶台,用煤爐子的人少,再說煤塊也不容易弄。”

江硯起身跟著出門:“沒有爐子的話找個鐵皮桶也行,我拿回去自己做一個鐵桶爐子。”

陳虎點頭:“那就先去看看”。

鎮上的廢品收購站不大,門口隻有一個老頭在看門,陳虎和江硯進去時跟他打了個招呼,老頭衝著他們略點了一下頭,便繼續在門房桌子上裹煙卷。

收購站院子堆滿了各種破爛,缺胳膊斷腿的桌子板凳,從中間斷裂的床板,發黴泛黃的爛書廢紙,烏七八糟的破銅爛鐵……,江硯在裡麵尋摸了一圈,愣是沒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彆說煤爐子了,就連個鐵皮桶子都找不到。

不過也能想通,這年頭家家戶戶日子都過得不容易,家裡的物什,但凡有點作用的,都不會當作廢品處置了,江硯叫了一聲蹲在牆邊百無聊賴的陳虎:“算了,回吧,我過幾天去趟縣裡看看。”

陳虎利落地起身跟在江硯身後往外走,門房的老頭看他們空著手出來,便又低下頭乾自己的事。

事情沒辦成,江硯便沒在鎮上多耽擱,他跟陳虎說了一聲便要回村裡。

陳虎叫住他:“哥,你就打算這麼走回去?你的車子一直放在我這堆灰,你打算什麼時候騎回去?”

江硯回頭:“再過一陣吧,村裡現在一輛自行車都沒有,我騎回去一輛的話太紮眼了,行了,我先回了,有事直接來村裡找我!”

陳虎看著江硯的背影搖搖頭,他原本還想把自己堂妹介紹給江硯呢,看來現在是徹底沒戲了。

江硯在鎮上耽擱的時間挺久,回到村裡已經是午飯時候了,越靈這會兒應該在家,想到這裡,他加快了步子。

但剛從東頭的巷子拐進來,就看見江六六家門口圍了一群人,裡麵哭鬨聲和喊叫聲一陣一陣的,江硯看了一眼本沒打算多管閒事,但越靈的聲音突然從裡麵傳出來。

江六六家的院子裡,江南南兩邊臉頰紅腫著,衣服上還有兩個大腳印,正一動不動地窩在越靈懷裡,小手緊緊地抓著越靈的衣領。

江六六媳婦秋荷正抱著小兒子在一邊看熱鬨,江六六手裡拿著半截木棍,臉色脹得通紅,胸膛一起一伏的,眼睛狠戾地盯著越靈懷裡的江南南。

越靈氣憤地睜大眼睛瞪著江六六,她的聲音裡還帶著哭腔:“南南是你親生的嗎?你就為了那麼一件小事把他打成這樣?他都說了油瓶不是他弄倒的,你聽彆人一挑撥,就對他下死手,你這種人也配當人家爸爸?”

秋荷抱著小兒子悠哉地開口:“越知青,你這話是怎麼說的,什麼叫聽了彆人的挑撥,明明是我親眼看見南南把油瓶弄倒的,怎麼到你嘴裡就像是我挑撥是非一樣,你跟南南才相處幾天,還能有我更了解他的性子,他一貫乾了壞事不肯承認,所以他爸才想著要教訓教訓他,畢竟老話說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

江六六也接口道:“越知青,你一個外人就彆我們家的家事了,不然可彆怪我不給你麵子”,說著,他又對江南南吼了一聲:“小畜生,你給我出來!”

江南南身子抖了一下,沒動作,江六六見狀直接從越靈懷裡把江南南扯出來,手上的棍子故意杵到越靈胳膊上打了她一下,越靈手臂被打得一疼,她剛想站起身從江六六那裡奪回江南南,結果下一瞬,剛剛還趾高氣昂的江六六被人一腳踢出兩三米遠。

周圍圍觀的人發出驚呼,剛才還看熱鬨的人群一下炸了鍋,江六六捂著肚子蜷成一團,越靈看到江硯的身影瞬間安心,她把楞楞站在一邊的江南南重新抱回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他。

秋荷見自己男人被打,她啊的大叫一聲,放下兒子就向江硯衝過去,江硯抓著她的手腕輕輕一推,秋荷一下子跌倒在一邊,之後江硯又提著江六六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拽起來,他也不說話,直接重重的兩拳砸在他臉上,江六六嘴角立時滲出血來,周圍人看到見了血,連忙上前想把江硯拉開,但江硯在彆人拉開他之前,狠狠地抓著江六六的頭發,將他的頭在地上猛磕了兩下,江六六額頭上大片的血跡滲出來。

“趕緊,快!把人拉開!”,江建民從人群中擠進來,看到裡麵江六六臉上被血糊滿,他心裡一驚,連忙大聲招呼人把江硯拉住。

周圍幾個小夥子上前抱住江硯,江硯本來還想使勁掙脫他們,越靈見狀趕緊出聲叫他:“江硯!”

江硯這才鬆了渾身的勁兒,不再打算對江六六出手,他掙開拉著他的人群,甩手往越靈身邊走去。

“怎麼樣?胳膊疼不疼?”江硯看著越靈的胳膊,輕聲問她,仿佛剛才狠命打人的人不是他一樣。

越靈聲音裡還帶著一絲喑啞的哭腔:“沒事,我不疼。”

江硯伸手將她懷裡的江南南抱過來,然後對她說了一聲:“走,先回家。”越靈點點頭,跟在他身後走出人群,江南南靜靜地窩在江硯懷裡,頭埋在他頸窩,三人就從這一片狼藉中走了出去。

江六六躺在地上跟死魚一樣一動不動,江建民趕緊讓人去套牛車,準備把人往鎮上衛生院送。秋荷還要帶兒子,江建民便讓人去叫江六六他爸跟著一塊去。

直到幾人走遠,人群中的議論聲才慢慢響起。

“我這可是第一次看到江硯打人,沒想到他下手這麼狠,我看他剛才那樣子像是要把江六六打死一樣,要不是隊長及時把他拉開,我看江六六真得沒命。”

“可不是,江硯平時老好人一個,今天怎麼發這麼大火?”

“你說村裡傳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江硯今天看著好像是給那個越靈出頭呢!”

“我瞧著也是!”

秋荷聽著人群中的議論聲,她忍不住咬牙切齒道:“這還用說,江硯跟那個小□□肯定有一腿,要不然他跟我家無冤無仇的,至於下這麼重的手?”

人群中有人看不慣秋荷:“你倒有臉說彆人,要不是你們兩口子對著南南一個小孩子下那麼重的手,人家小越知青難道會耐煩管你家的閒事?”

“就是,大人都知道挨打的滋味不好受,那南南一個小孩子難道是鐵石做的,他不知道疼?真的是,就沒見過這麼當人父母的!”

“娘是後娘,爹也從親爹變成後爹了,看來那句有後娘就有後爹的話還真不假!”

秋荷聽著人群中議論得越來越過分,她一個人一張嘴根本辯解不過來,索性將所有人往外趕,最後關上了院子大門。

村裡幾個愛說閒話的老娘們對著江六六家的大門啐了一口,嘴裡還是七嘴八舌地說個不停。

“真沒見過當後娘當成她那樣的,簡直喪了良心!”

“可不是,聽說她前頭的男人剛死不久,她就卷了人家的撫恤金回了娘家,給婆家一分錢沒留,你想想,這樣的女人,她能有什麼良心?”

“南南那孩子也是可憐,攤上江六六這樣的二流子當爸,他親媽也是的,自從跑了以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也不看看自己兒子被人挫磨成什麼樣了。”

江六六夫妻確實是不乾人事,最開始兩人打孩子的時候村裡人見了還會攔幾下勸兩句,但隻要旁人插手了,江六六過後隻會變本加厲的打孩子,久而久之,村裡人就不敢再多管他家的閒事。

有一回他家鄰居實在看不下去,就那麼攔了幾下,把江六六說了一頓,結果江六六索性說他不要江南南這個兒子了,他直接把江南南扔到鄰居家門口,大聲叫嚷著:“你不是看不慣我管孩子嗎?來,現在送給你管!我不要了。”

鄰居就算再好心也不能把江南南帶回自己家,畢竟這年頭自家孩子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有精神去管彆家孩子呢!

於是之後再也沒人乾涉過江六六這個渾人管教孩子,江南南活脫脫跟以前的江硯一模一樣,江硯小時候也總是被江民安夫妻毒打。

人群裡也有人想到了江硯,“你說江硯今天該不會是想到自己小時候了吧,江民安和鄭小翠夫妻倆也不是個東西,小時候打江硯比江六六這個二愣子對南南下手還狠!”

“你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江硯小時候長得那叫一個俊,白白嫩嫩的小男娃,活脫脫就跟城裡人一樣,江民安和鄭小翠也不知道心裡怎麼想的,三天兩頭氣不順就對江硯拳打腳踢!”

另一個女的也插話:“那兩個人確實不是東西,但我覺著江硯今天出手倒不是因為這個,症結還在那個長得跟狐狸精一樣的越靈身上,你們想,以前南南被打了那麼多次,怎麼江硯從來沒多管過閒事,偏偏這一次,江六六的棍子剛打到越靈,江硯就跟瘋了一樣把江六六往死裡打。”

旁邊的人附和道:“對,我也覺得他們之間可能真有些什麼,我那會兒就站在那個越靈邊上,當時好幾個人拉江硯都拉不住,結果那小女娃一出聲,江硯立馬就停了手,還過來問人家胳膊疼不疼,我在旁邊聽得可是清清楚楚的。”

“真的嗎?原來是這樣!不過那小姑娘長得真是漂亮,江硯一個沒上過學的農村小子,人家姑娘能看上他嗎?”

一群人說著走著,很快走到了越靈住的衛生所門口,隔壁江硯家大門上還掛著鎖,顯然兩人回的是越靈家院子,隻不過越家的大門緊閉著,根本看不清裡麵是個什麼狀況。

幾個女的往越家院子看了好幾眼,又想到江南南那孩子,有人出聲道:“雖說剛才那個小越知青是好心,但恐怕她這是好心辦了壞事,她這會兒把南南抱到她家,江硯又把江六六打成那樣,到最後受罪的還不是南南那孩子,她還能讓南南一輩子不回家?”

“對啊,南南這次回去就慘了,不光是江六六,我看秋荷就不會輕易饒了他!”

一行人說說走走,很快就走出了這條巷子。

越家院子,越靈看著南南身上的傷,忍不住眼淚一直往下掉,她想不通這世上為什麼會有父母這樣對自己的孩子,不喜歡不想養當初乾脆就不要生,生下來了卻這樣折磨孩子。

還有那個秋荷,就算南南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但他這麼一個小孩子,白天要出去跟大孩子打豬草掙工分,回家後還要給家裡乾這乾那,又不是在家裡白吃白喝,怎麼就容不下這麼一個小孩子呢!

“姐姐不哭”,南南抬手擦了擦越靈臉上的眼淚,他伸過來的手上有一個指甲蓋已經翻了起來,小小的手背上兩道紅痕腫脹著,像是被什麼抽過一樣,他的臉頰這會兒看著越發紅腫,下巴上還有不知道在哪蹭的一個小口子在往外滲血。

小家夥露出來的地方沒一塊皮肉是好的,他窩在江硯懷裡乖乖巧巧的,一顆眼淚也沒掉,倒是越靈看著他那小手上翻起的指甲蓋就覺得疼,越靈將眼淚逼回去,深吸了一口氣,安慰他說:“姐姐不哭,讓哥哥給你把衣服揭開,姐姐看看身上還有沒有傷。”

江硯歎口氣,他安撫地摸了摸越靈的頭發,隨後將江南南放到病床上,把他的衣服揭開,越靈看了那瘦骨嶙峋的小身子一眼,就忍不住啜泣出聲。

江南南後背上布滿了被抽打的紅痕,星星點點的血跡沾滿了整個線衣,他的肚子上也青腫了一片,一看就是被人踢的,腿上也是一樣的傷痕,還有胳膊上,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燙傷的,反正大大小小的水泡看得人心驚,有幾個水泡已經因為衣服的摩擦破了,裡麵的膿液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越靈看著南南滿身的傷口淚流不止,她想象不到這孩子到底有多堅強,身上這麼多傷他竟然連一聲都沒哭,她本來還想著從診室拿些藥膏給南南上些藥,但現在她根本碰都不敢碰一下南南。

她心裡難受心疼交織著,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哭腔:“江硯,不行,咱們得去鎮上的衛生院給南南看看,我弄不了他這些傷,我不敢碰他,我不敢碰他,江硯,走,咱們快走,快去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