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2 / 2)

越靈的聲音崩潰無助,江硯趕緊把南南的衣服給他整理好,“好,好,你先彆哭,來,你先抱著他,我去借牛車”,說著他想把南南遞給越靈,越靈遲疑了一下,她覺得她碰到南南身上哪個地方他都會疼,最後她隻能坐在椅子上,讓江硯把南南小心地放到她懷裡。

她輕輕環著懷裡的這個小身子,不敢使一點勁兒,江硯跑出去找車子,他心裡有點後悔,早知道就該聽陳虎的,把他放在陳家的那輛自行車騎回來才是。

南南窩在越靈懷裡仰著頭靜靜地看著她,他突然出聲:“姐姐,你能把我抱緊一點嗎?”

越靈將眼角的眼淚抹掉:“姐姐怕抱太緊你會疼”,南南搖頭:“沒關係的,我想讓姐姐把我抱緊”,越靈看著他清澈的瞳眸盯著自己,心裡泛上來一股莫名的難受,她將腿抬得高了一些,手上稍微使了點勁兒,讓南南的頭靠在自己脖頸處,南南乖巧地挨著她,覺得身上的傷似乎都沒那麼疼了。

越靈感受著懷裡小男孩依賴地靠著自己,她忍不住問道:“南南,你挨打的時候怎麼不哭?你哭的話彆人聽見了說不定會攔住你爸爸的”,今天就是這樣,要不是她中午想去東頭地裡挖些野菜剛好路過南南家,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南南在挨打,因為這孩子挨打的時候竟然一聲都不哭。

南南聲音還帶著奶氣:“哭的話爸爸會打得更狠的”,南南一開始被打疼了也哭的,但他哭得越狠,爸爸就會下手越重,而且就算他哭了,村裡的叔叔嬸嬸看見了,也不會管他的。所以他慢慢就不哭了,挨了打就忍著,他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跟著越靈姐姐一起去打豬草,這樣就不用在家裡挨打了。

越靈聽了南南這句話又忍不住淚崩了,她吸著鼻子,心裡暗罵江六六那個畜生。

“姐姐,你會一直在這嗎?我聽村裡人說知青是會走的,你也會走嗎?”南南小聲問道。

越靈沒法回答小孩這個問題,她肯定不會在這裡呆一輩子的,就算這幾年呆在村裡,但等高考恢複後她肯定會離開的,所以她隻能回答:“姐姐現在肯定不走的,你放心好了。”

南南不知道聽懂了沒,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又問道:“那姐姐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家,是給我看完傷之後嗎?其實不用的,看好了爸爸還是要打的,奶奶說傷口自己就能長好,看病是浪費錢,姐姐,我沒有錢。”

越靈壓著哭意:“姐姐不用你給錢,姐姐有好多好多錢,你放心,在你傷好之前,姐姐不會把你送回去的,我和江硯哥哥帶你看完傷之後,你就先跟姐姐住著,好不好,還有,姐姐跟你說,你奶奶說的是不對的,受了傷一定要去找大夫看的,不然傷口會越來越嚴重的。”

南南聽到越靈的話,他的嘴角微微彎了一下,聽話地點了點頭,然後又緊緊貼住越靈。

因為大隊長不在,江硯直接找了江長河他爸,也就是村支書借了村裡的牛車,十柳村養了三頭牛,所以一共有三個牛車,江建民拉走一個,現在還剩兩個。

江硯動作很快,越靈沒等多久他就趕著牛車到了門口,越靈聽見動靜抱著南南走出去,江硯扶著兩人在車上坐好,然後拿了鑰匙給大門上掛好鎖。

江硯知道越靈心裡著急,他一路趕著車子出了村,碰見村裡人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這麼一路疾行著,大概半小時兩人就到了鎮上。

鎮衛生院門口還停著一輛牛車,就是江建民拉著江六六來的那輛,車上還坐著村裡一個小夥子,顯然是專門在外麵看著車子的。

小夥子看到江硯還吃了一驚:“江硯?你怎麼也來鎮上了?”

江硯把牛車拴到旁邊的木樁子上,他神色冷峻,跟往常脾氣溫和的時候完全是兩副樣子,“孩子身上全是傷,光抹藥根本不行,所以帶著他來衛生院看看!”

“啊?這麼嚴重?”牛車上坐的小夥子就是剛剛在江六六家圍觀的一員,他以為孩子被打可能就是被扇了兩個大耳刮子,被踢了幾腳,畢竟南南衣服下麵的傷他又看不到,但現在聽著江硯說的樣子,好像傷得還挺嚴重。

“你幫忙看一下車,我先帶著孩子進去看病”,江硯跟那個小夥打了招呼,讓他幫忙看著車,之後便帶著越靈直接進了衛生院。

小夥子遲鈍地哦了一聲,他後知後覺地看著江硯和越靈抱著孩子的背影,有一瞬間竟然覺得兩人還挺相配。

江硯揭開衛生院的門簾走進去,搭眼就看見兩個醫生圍著江六六給他頭上縫針,大隊長和江六六他爹在旁邊看著。

越靈也看見了病床上躺著的江六六,她厭惡地朝那邊看了一眼,之後便直接抱著南南去了看診的醫生那裡。

“給孩子看病?喲,這孩子臉是怎麼了?被人打的?”接診的醫生看上去是個頗有資曆的女醫生,南南跟她家裡的小孫子差不多大,她一看這孩子的情況心裡就咯噔一下。

越靈看著南南翹起的指甲蓋又想哭,江硯代替她回答:“是的,被人打的,不止臉上,身上更嚴重,胳膊上還被燙傷了,您快給看看吧!”

女醫生還沒說什麼,那邊江六六聽見江硯的聲音猛地動了一下,縫針的醫生連忙按住他:“正縫針呢,你動什麼動!”

“江硯,江硯”,他喊出聲來,江建民循聲看過去,果然看見江硯就在門口接診的地方站著,還有越靈,她也來了,對了,她懷裡還抱著江南南。

江六六他爹自然也聽見了江硯的聲音,他幾步走過來就想找江硯算賬,江硯把他兒子打成這樣,他今天光是醫藥費就得出去好幾塊錢,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江硯。

“你這個小兔崽子,看我不替你爹好好教訓你!”他嘴裡大聲嚷著向江硯衝過來,江建民拉了他一把沒拉住,他趕緊跑過去想攔住老頭子。

衛生院幾個醫生也跑過來喝止道:“乾什麼乾什麼,這是衛生所!怎麼著,還想在這打架啊?你要是不想看病就出去,鬨事的話小心我找公安過來抓你!”

江老頭辯解道:“大夫,不是我想鬨事,就是他,就是他”,老頭指著江硯大聲控訴:“就是他把我兒子打成了這樣!你說說,我能不生氣嗎?”

江六六的模樣確實有點慘,醫生看了眼江硯,小夥子長得倒是挺精神,就是打人下手有些重了,“那你也不能在這鬨事,算帳什麼的等你從這出去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反正不能在這亂來!”

江硯看著江老頭被大隊長攔腰抱住,他嗤笑一聲,對看診的醫生解釋道:“大夫,打孩子的就是病床上躺著的那個人,這孩子可是他親生兒子,那個老頭是孩子的親生爺爺,但你看看,這孩子渾身上下到處是傷,我就是看不得他們家虐待孩子,所以才不小心教訓了他一下。”

越靈不耐煩跟那些下作人糾纏,“醫生,你先給孩子看看吧,他指甲蓋翻起來了一個,背上全是被抽的血印子,肚子上還被踹得青紫,胳膊上也不知道被燙傷了幾天,水泡都破了。”

一旁圍觀鬨劇的人聽了這話全部看過來,女醫生聽著心裡就是一揪:“來,你把孩子放到床上,把衣服脫了我看看。”

越靈把南南抱過去,江硯跟著過去,兩人小心翼翼地將南南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整個衛生院的目光都看向這裡。

“哎呦!這可真是造孽喲,怎麼把孩子打成這樣”,旁邊病床上的病人正在輸液,他看見南南身上的傷忍不住罵出聲來,眾人看得清清楚楚,病床上的孩子瘦骨嶙峋,背上交錯著觸目驚心的紅腫傷痕,脫下來的衣服上血跡斑斑的,孩子胳膊上密密麻麻的水泡,有的已經破裂跟衣服黏在了一起,還有他肚子上那塊青紫和腫脹起來的臉頰,有孩子的人最看不得這個,屋子裡好幾個人已經開始罵人了。

接診的醫生看著南南身上的傷痕也忍不住罵了一句畜生,剛剛攔著江老頭的兩個醫生剛還覺得江硯打人太過分了,現在他們卻覺得病床上躺著的人確實該打。

江建民跟江老頭站在一起,眾人指指點點地看著他們,似乎覺得他們都是一夥的,他臉皮脹得通紅,好家夥,他也是沒想到,江六六竟然真能對自己親生兒子下這種狠手,真是丟人,他們十柳村怎麼出了這樣的渾人。

給江六六處理傷口的醫生看了一眼孩子那邊的情況,他們手底下不像剛才那麼儘心了,江六六被藥水蟄得吱哇亂叫,江老頭趕緊回到兒子病床前看他。

江六六隔壁床的一個女病人厭惡地看了一眼江六六,脫口而出一句:“活該,傷在自己身上就知道疼了,難道孩子就不知道疼嗎?”

江老頭聽見了趕緊給兒子辯解:“那是孩子不聽話,誰家教育孩子不動手啊!”

女病人還沒說話,越靈就被惡心地透透的,她站起來直接對上江老頭:“我說你們家人要不要臉啊,你活了大半輩子都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能做出這麼惡心人的事情來,我就沒見過比南南更聽話懂事的孩子了,他才幾歲啊,每天就跟著村裡的大孩子打豬草掙工分,回去還得伺候你兒子一家,家裡的雜活瑣事有多少都是南南幫著乾的你心裡沒點數啊,怎麼現在就變成他不聽話了,怎麼,仗著孩子年紀小使勁往他身上潑臟水啊!還有你兒子,怎麼著,娶了個新媳婦生了個小兒子就把前頭媳婦留下的大兒子往死裡打,他怎麼那麼能耐呢,不想養就彆生啊,也沒見他有什麼大本事,怎麼見天的脾氣那麼爆啊,動不動對著一個孩子拳打腳踢,怎麼,還要人誇他一句打得好,打得妙啊,媽的,我怎麼能遇見你們這麼惡心的人,真是傷眼!”

越靈一連串不帶臟字的話把江老頭震住了,他剛想反駁回去,越靈就衝著他說惡心,他這輩子活了這麼大歲數還從沒被人這麼當麵罵過,一個小姑娘家,竟然這麼跟他說話,他張嘴準備說話,江建民立馬瞪眼斥了他一句:“可閉嘴吧你!”

江建民今天算是跟著江老頭江六六父子倆丟儘了臉麵,越靈那小姑娘剛才罵的那些話一點沒錯,他也不知道江老頭哪來的底氣要去反駁人家。

江老頭看隊長真生氣了,他把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畢竟縣官不如現管,真把隊長惹毛了就不好了。

衛生院其他人聽著越靈那段話是真的解氣,就算小姑娘最後罵了臟話,他們也覺得這是被氣的,畢竟這父子倆的所作所為確實讓人惡心。

越靈劈裡啪啦說完一通後心裡終於暢快了些,她回到南南的病床前,小男孩對她抿嘴笑了笑,他心裡知道越靈姐姐在為自己出頭,越靈摸了摸南南的頭發,還是不太敢看醫生給他處理傷口。

江硯安撫地摸了摸越靈的頭發,對她道:“你和南南都還沒吃飯吧,你在這看著他,我去外麵國營飯店買點吃的回來。”

越靈點點頭,她一點都不餓,氣都氣飽了,但南南得吃飯,他本來就在家裡吃不飽飯,今天折騰到這會兒,肯定早就餓了。

女醫生小心翼翼地把南南胳膊上的水泡一一挑開,用藥水將已經化膿的地方清洗了一遍,然後給他抹上藥,南南疼得小身子一顫一顫的,越靈趕緊用手輕輕握住他的小手,給他講彆的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

胳膊上的傷處理好了,醫生又給南南身上的傷痕處消毒抹了藥,南南全程忍著沒哭一聲,直到醫生將南南那個已經翻起的指甲蓋拔掉,他才帶著哭腔對著越靈小聲說了一句:“好疼啊姐姐。”

越靈眼淚一下子就崩不住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南南,他才這麼小。

“沒事的沒事的,很快就不疼了,姐姐一會兒讓哥哥給你買好多好多糖吃好不好,吃點甜的傷口或許就不那麼疼了”,越靈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她把自己的臉貼上南南:“沒事兒,姐姐在呢!姐姐一直陪著你。”

給南南處理傷口的女醫生聽見南南那句話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淚,這孩子真讓人心疼,傷得這麼嚴重,就算是大人,處理傷口的時候也不可能一聲不吭,可這孩子愣是做到了,也不知道平時受了多少委屈才變成現在這樣。

醫生給南南處理完全身的傷口,又給他開了消炎藥和預防感染的藥,剛才給南南身上抹的藥膏也都給越靈拿了一份,“這些藥每天給孩子抹一回,消炎藥和抗感染藥每天三次,一次一片,飲食上注意一些,不要給孩子吃辣……”

越靈仔細聽著醫生的囑咐,她接下來幾天不準備去上工了,南南身上的傷得有人專門看顧著。

這邊醫生給越靈囑咐著,另一邊江六六的傷口也處理完了,他的頭上縫了八針,嘴裡有點出血,肚子上也被江硯踹得不輕,但總體來說都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處理完了醫生又給他開了些藥,讓他過兩天來鎮上換藥,十天以後來拆線。

“行了,你去那把費用一交就可以走了,一共四塊錢。”

江老頭一驚一乍:“什麼?四塊錢?這麼貴!是江硯那小子打的人,醫藥費該讓他出才是!”

他正說著,江硯提著飯盒進來了,他在國營飯店壓了一塊錢,才能帶著人家的飯盒出來,剛進衛生院大門,就聽叫江老頭叫囂著要找他要醫藥費。

“醫藥費?我可一分錢沒有,對了醫生,孩子的醫藥費也得算給他,他可是孩子的親生爺爺!”

江老頭氣瘋了:“我沒錢!是你抱著孩子來看病的,我可沒說要給他看病,這錢反正不該我掏,還有,江硯,你要是不出我兒子的醫藥費,我就到公安局告你!告你,告你故意打人!”

江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哦,那你去告啊,要不咱倆搭個伴兒,你去公安局告我打人,我去公安局隔壁的婦聯告你兒子虐待兒童,怎麼樣,要不要一起?”

江老頭被他噎得沒話說,他威脅江硯:“你看我回去不告訴你爸,我讓江民安收拾你!”

江硯聳聳肩:“哎喲,那你快去,去之前記得把孩子的醫藥費一交,對了,你不是想要醫藥費嗎?你可以順便問問我爸有沒有,畢竟子債父還嘛”,說著,他壓低聲音,在江老頭耳邊又說了一句:“或者你要是實在氣不過,覺得我把你兒子打了一頓,那你可以找我爸算賬啊,你可以把他打一頓,你放心,子債父還,我肯定不會找你要醫藥費的!”

江老頭氣得手指著江硯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他沒想著去交費,直接拉著自己兒子就往外走,衛生院的醫生趕緊攔住他,這見過吃霸王餐的,還真沒見過看霸王病的。

江老頭撕扯了好一會兒不願意給錢,擋人的醫生嘴皮子倒挺利索,“行啊,不願意給錢也行,來來來,讓你兒子坐這彆動,我現在就把給他上的藥擦掉,來來來,小王,過來,咱倆就算做好事了,把剛才縫的線給病人拆掉,一分錢不給行啊,那就彆想帶著衛生院的一針一線出去!”

醫生說著就把江六六按著坐在板凳上,江建民見實在鬨得不像話,他嗬斥江老頭一聲:“彆丟人了,趕緊把錢給人家!”

江老頭死豬不怕開水燙,直接說自己出來的太急沒帶錢,江建民見僵持下去不是辦法,索性自己把錢給出了,不過他當場向醫生借了紙筆,讓江老頭給他寫了借條。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不好意思,這是昨天的萬更,有點晚了,今天的更新應該在晚上,會儘量早點。感謝在2020-10-2323:54:46~2020-10-2504:43: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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