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開(1 / 2)

“不用, 這裡已經很好了”,越詩知道這幾年國內四處在破四舊,打砸古玩珍藏, 所以她並不希望文子諒為了她去冒險。

“浴室和廁所在南邊那兩間房子裡,門口有電燈開關, 我給你留個手電筒,有事記得喊我”, 夜已經深了, 文子諒話說完上前一步, 在越詩眉間留下一個輕吻, 繼而自己退出去,將空間留給她一個人。

越詩在床邊坐著發了一會兒楞, 外麵不知名的鳥兒在一片靜寂中啼叫著,過了大概十幾分鐘, 她才拿著東西去浴室洗漱,而文子諒房間的燈也一直亮著,他正在書桌前伏案疾書, 稿紙上力透紙背的字跡躍然而上。

“尊敬的上級領導, 本人文子諒, 男,1940年生, 大學文化, 今就職於……兩人自由戀愛, 相處和諧,經長輩同意,確定戀愛關係,且均已到達法定結婚年齡, 符合我國婚姻法關於結婚的規定,今特向組織申請結婚,望組織批準為盼。”

結婚報告寫完,文子諒又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結婚申請表填好,等把這兩樣東西交上去,研究所應該會對越詩曾經工作的單位和現在下鄉的大隊發函調查,等回函過來,他們的事就**不離十了。

等所有事忙完,文子諒站在窗邊看向越詩的房間,燈已經熄了,想來她已經睡了,他透過隱約的樹影看著那座與往日一般無二的西廂房,心裡是前所未有的踏實與感激。

越詩洗漱完躺在軟綿的床榻間休息,今天的經曆太過刺激,她雖然極困,但一時還睡不著覺,屋外呼嘯的風聲和著蟲鳴鳥叫聲不絕於耳,皎潔的月光透著窗柩間隙映射進來,黑暗中似乎籠罩著一層白茫茫的霧色,越詩前世今生的記憶交叉掠過她的腦海,她迷迷糊糊中終於沉入夢鄉。

夜半陳家,陳博毅下午從郊區回家的時候就察覺母親和小妹之間氣氛不對勁,當時他問了兩句,小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母親又說沒事,他雖然知道她們可能有事瞞著他,但也無從得知到底是什麼事。

直到晚上十點多,他出來上廁所準備睡覺,經過小妹房間的時候發現母親正跟小妹在房裡說話,他有點奇怪,按照往常母親的作息來看,這個點她應該早就睡了,怎麼大半夜的還有興致找小妹說話,想到下午時她們倆麵對他時不自然的樣子,陳博毅輕輕貼近房門,慢慢將房門打開一個縫隙。

屋裡兩人的說話聲漸次傳入他耳中。

陳琪可氣急敗環的聲音聽得很明顯,“媽,你總說讓我不要著急,我能不急嘛,越詩那個小賤人不僅吊著我哥,現在她還不知道用什麼法子纏上了子諒哥,我再這麼等下去黃花菜都涼了!”

陳老太太倒一副不急不緩的語氣:“你急有什麼用,咱們不是把她的底細都查清楚了嘛,以她的出身背景,彆說嫁給文子諒,就是嫁給你哥都差得遠,你可彆忘了,文子諒呆的可是保密單位,政審比你哥部隊上隻嚴不鬆,再說文慧嫻要是知道她的寶貝兒子和這樣的女人糾纏在一起,她能什麼都不做嗎?”

陳博毅聽著屋子裡母親和小妹的對話,他有點懵了,什麼叫越詩不僅吊著他還纏著文子諒,越詩怎麼會認識文子諒,再說他明明沒有向家裡提過越詩這個人,怎麼母親和小妹對越詩的了解似乎比他還深?

吱呀一聲,房門被陳博毅不小心推開,陳老太太聞聲望去,看見兒子在門外定定看著她。

“博毅,你怎麼還沒睡啊?”陳老太太站起來尷尬地沒話找話,她不知道兒子在門外聽到了多少,她還沒準備跟兒子徹底攤牌,尤其是中間還牽扯進來一個文子諒。

陳博毅走近她們,陳琪可喃喃地叫了一聲哥,陳博毅目光在她們間逡巡了一遍,問道:“你們說的越詩是我想的那個嗎?你們是怎麼知道她的?”

陳老太太頓了一下沒說話,她在猶豫,看來兒子剛才在外麵聽到的不少,瞞似乎是瞞不住了,但她不能讓兒子跟自己離心,認為家裡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所以這個鍋得甩到旁人身上。

陳琪可看看媽媽,又看看哥哥,陳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道:“博毅,我知道你剛在外麵可能聽到了一些話,既然這樣,媽媽就不瞞著你了,有些話還是應該攤開來說。”

她拉著兒子坐到床沿,因為陳老爺子前幾天跟著上麵去外地巡視了,陳濤也回部隊訓練了,所以家裡就她和女兒還有小兒子在,都是自家人,也沒什麼不好說的,畢竟她也是為了兒子著想。

陳琪可也在一旁坐下。

陳老太太看著兒子緩緩開口道:“博毅,你說的越詩我確實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你腿受傷林慧不是去綏慶照看你嘛,她在那邊發現你和一個叫越詩的女醫生來往頻繁,也是為了你好,她電話裡跟我提過一嘴,我想著你這麼多年都沒找對象,如今眼看著快三十了還是一個人,所以媽媽著急啊,我就想著查查這個越詩的背景底細,她要是身家清白的話,媽媽肯定是一百個樂意讓你把她娶回家的。”

陳老太太邊說邊看著兒子的臉色,事到如今,隻能把事情往林慧身上推,反正兒子已經跟她說得清清楚楚,不可能跟林慧複合了。

陳博毅麵無表情:“所以呢?你們查到了什麼?”

陳老太太繼續道:“那個越詩祖籍是在蘇北,我就讓小傑幫著打聽了一下,結果發現她竟然結過兩次婚……”

陳老太太話說到一半就被陳博毅打斷,他不可置信地站起來,語氣震驚:“什麼?你說她結過兩次婚?”

陳老太太故作姿態地歎息一聲:“是啊,她十六七歲嫁給了她的第一任丈夫,也就是她女兒的生父,那個男人是個舊地主家的少爺,後來得病死了。之後在女兒七八歲的時候又嫁給了她的第二任丈夫,蘇北一個大學的老師,幾個月前,她到公安局舉報了她丈夫,跟他離了婚,後來就跟著女兒到寧西下鄉了,你知道嗎?她第二任丈夫,還有她的繼子繼女現在都還在邊境農場改造呢!還有她的親生母親和哥哥,也被她舉報到縣裡,現在正參加勞動改造呢,你說說,她這樣的經曆背景,你讓媽媽怎麼接受這樣一個兒媳婦。”

陳博毅被母親話裡巨大的信息量淹沒了,他以前一直以為越詩的孩子是和前夫的,沒想到是和前前夫的,而且她前兩任丈夫的背景都經不起推敲,怪不得母親說到政審的事。

陳老太太見兒子神色迷茫,她趁熱打鐵道:“兒子,不是媽媽不想成全你,而是這個越詩真的跟你不合適,就算家裡同意你們的事了,可你結婚總是要經過政審的,以越詩的經曆,她很難通過這一關的,你要是堅持要跟她在一起,就算政審上過了,你的前程也基本就到此為止了,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現,不然往後的升遷調動都是問題,你說我一個當媽的,能忍心兒子十幾年在部隊摸爬滾打就這樣被毀於一旦嗎?”

陳博毅眼神放空,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母親說的話句句在理,越詩三婚的經曆他一時還接受不了,更彆說要為她放棄自己的前程,但讓他乾脆死心他也辦不到,畢竟從小到大,她是他真正意義上喜歡,甚至愛上的第一個女人。

陳博毅想起剛剛妹妹話裡提到了文子諒,於是又問道:“那你和琪可說的她和文子諒是怎麼回事?”

這回沒等陳老太太說話,陳琪可便接話道:“我和媽今天去外麵吃飯,正好看見大街上越詩跟文子諒抱在一起,兩人還眼淚汪汪的,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勾搭的子諒哥?”陳琪可眼神不屑地翻個白眼,一副鄙夷看不起越詩的樣子。

越詩和文子諒?兩人按說沒有交集啊,陳博毅也百思不得其解。

該問的都問清楚了,陳博毅低聲一句:“媽,你讓我再想想”,說完便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陳琪可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但陳老太太掐了女兒胳膊一把,陳琪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直到房間門被關上,她才氣呼呼出聲。

“媽,你乾嘛攔著我,我哥也真是的,還要再想想,這有什麼好想的,當然是跟那個女人劃清關係離她遠遠的,難不成他還真大度到要給人家女兒當後爹?”

陳老太太剜了女兒一眼,“你這孩子,著什麼急啊,你哥今天猛地知道這麼多事情,你總得讓他緩緩吧,他明天就要去軍校了,你就是逼他再急也沒用,不如想想文子諒那邊你準備怎麼辦,我看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接受過你,現在又跟那個越詩糾纏在一起,你要不就算了,媽媽給你重新介紹幾個青年才俊認識。”

縱然是最親近的人,這些話乍然聽到也有些下不來台,的確,她努力了這麼多年文子諒心裡眼裡依舊沒有她,但是這麼多年她付出的青春和感情難道就這麼白費了嗎?不,她不甘心,“媽,你不是說越詩的經曆背景根本過不了政審嗎?那她跟文子諒之間就沒有結果,既然她不行,文子諒這麼些年又沒有走得近的女人,那我憑什麼不可以,再說我們隻是昨天堪堪見了他們互相擁抱,連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沒搞清楚,怎麼就能斷定他們一定是那種關係呢?”

陳老太太聽著女兒的話心裡歎了一口氣,昨天那個樣子,隻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越詩和文子諒之間關係匪淺,但女兒這會兒還在嘴硬,“那你想怎麼辦?”,陳老太太無奈問道。

“我想明天去找文子諒問個清楚,他要是真的跟越詩有所牽連的話,我就隻能去找文阿姨了,您也說了,文家不會要越詩那樣的兒媳婦的,文子諒一向孝順,我不信他會為了越詩跟家裡對著乾!當然,如果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像咱們想的這樣,那就更好不過了。”

“那隨你吧!”反正情況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她早就猜到女兒不會這麼輕易放手,找文子諒問清楚也好,省得她不到黃河心不死,說來博毅和琪可都是一樣的性子,認準了一個人就很難動搖,或許隻有等他們自己碰得頭破血流才會回頭。

翌日一早,文子諒天還沒亮就在廚房忙碌,他早上得去一趟研究所把寫好的結婚申請交上去,順便把手頭的工作收個尾,中午回來陪越詩吃個午飯,然後跟她一起去醫院把她的東西拉過來,所以在走之前他先幫越詩把早飯做好放在爐灶上溫著,等越詩起來就可以直接吃了。

剛過七點,天色還有些暗,文子諒拿著皮包輕手輕腳地出了門,直到太陽光暖暖地灑進房間,越詩才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她一看手表,已經接近九點了,從窗邊向外看去,藍天白雲映然在目,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

越詩伸了個懶腰,慢悠悠起身下床,打開房門,院子裡一片靜寂,文子諒昨天晚上說過他今早要去趟單位,所以這會兒家裡隻有她一個人,昨天夜裡沒有看清的院落清晰地映入眼簾。

牆角邊盛開的各色花朵,高大的紫藤蘿架子,兩棵枝葉繁茂的樹木,還有院落正中搭建的一處涼亭,正房窗下還有一個大大的玻璃魚池,裡麵十來條小魚在歡快地遊蕩,雖然已是初冬,但藍天白雲下這樣一個極富生機的院落,還是讓越詩的心情從一早就變得愉悅。

洗漱完之後,她到廚房看了一眼,爐灶旁的冰箱門上貼著一個字條:“早飯在鍋裡溫著,記得吃!”她看見之後會聲一笑,揭開鍋蓋看文子諒給她準備的早餐。

鍋裡溫著一碗蛋羹,兩個包子和一杯牛奶,越詩吃完早飯後在院子裡的躺椅上一邊曬著太陽看書,一邊等文子諒回來。

而另一邊,文子諒剛把結婚申請交給上級領導,外麵就有警衛說門口有人找他。

文子諒跟著警衛出去,接到他結婚申請的領導看著他出去的背影不禁歎了口氣,他本來還想把自己侄女介紹給文子諒呢,這下看來是沒戲了,不過文子諒今年都二十九了,過完年就三十了,也該是時候結婚了。

他用搪瓷缸泡了杯濃茶,脫下大衣掛在衣架上,這才坐在椅子上展開文子諒的結婚報告和他的結婚申請表,一行行看下去,前麵都沒什麼問題,直到他看到關於女方的信息,越詩,女,1937年生,有過兩段婚姻關係,什麼?這是說女的結過兩次婚?

他手上的茶杯沒拿穩,滾燙的茶水瞬時灑了一身,他趕緊拿起乾毛巾擦拭,他懷疑自己剛才是看花了眼,於是又拿起那兩張紙看了一眼,沒錯,跟剛才一模一樣,這是乾什麼!文子諒難不成是在跟他開玩笑,以他的條件,怎麼可能要跟一個比他大三歲,還結過兩次婚的女人結婚。

文子諒出身不凡,外祖父和母親都在政府機關擔任要職,父族聽說也是國外鼎鼎有名的大財團,可謂一出生就權錢兼具,而且他本人能力出色,雖然沒有如他外祖父所願進入部隊,但他十六歲就考上了國外知名大學,三年就學完了大學所有課程,之後又不顧國外勢力的種種挽留執意回到國內從事尖端武器研究工作,除此之外,他相貌也是很多人平生僅見的出色,這樣的一個人,讓人怎麼能相信他選定的結婚對象竟然是一個三婚女人。

研究所大門外,陳琪可拎著包走來走去,她時不時抬頭看看研究所緊閉的大門,神情顯得有些焦慮緊張,終於,那扇緊閉的大門終於打開,文子諒跟在警衛後麵走出來。

“文工,就是那個女人說找你有事”,警衛指著陳琪可對文子諒道,文子諒衝他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隨後幾步走到陳琪可麵前,眉頭微皺道:“你找我?什麼事?”

陳琪可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環視了一下四周,說:“這兒不是談話的地方,不遠處街上有個茶餐廳,我們去那談談。”

文子諒直言:“這就不必了吧,我跟你之間沒什麼好談的,該說的話我以前也跟你說清楚了,現在我們最好各不相乾的好。”

陳琪可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她低低地嘲諷一笑:“哈哈,各不相乾?你不想跟我談話,那越詩呢?你不想知道她的事情嗎?我要跟你說的就是她的事情,這些你也不感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