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最無往不利地簽合同和人談事,在離婚後屢屢碰壁,他還得責怪自己。
畢竟這些他恨不得立刻抱大腿的合作對象,是當初他要求寧初夏交好的,現在真交好了,倒是他吃虧了。
對方也不會不答應,但就是折騰他,多讓他跑幾趟,裝作不在。
寇俊生忘不了那種被奚落的感覺,他帶著文件坐在人辦公室門口等,丟人,實在太丟人了。
他和張合合夥時本來就有分工,他這邊耽擱了,張合那邊自然也要他扶持一位後輩,寇俊生選來選去,又把辭職的外甥給帶了回來,可還真彆說,外甥上手很快,寇俊生現在是危機感十足。
吳和雅見寇俊生不願意,心中立刻生出了些怨氣。
她不明白,這憑什麼寧初夏可以,她就不行。
“我不管,你明明答應我的。”吳和雅口氣很酸,“我現在是打翻了醋桶,一咳嗽都能冒出酸氣。”
她太知道怎麼迎合寇俊生,又親昵地說了好一會的話,總算得到了寇俊生有幾分勉強的答應。
正巧,時間一到,門口也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
“明天剪彩你得過來,給我捧場。”說話的女人聲音聽起來略有些年紀,口氣很強硬,“你得給我撐場麵,到時候公眾號會把你放上去的。”
“好,肯定騰出來時間,你放心,我知道你和初夏關係好。”
聽著這熟悉的名字,寇俊生和吳和雅均是一愣,原本貼在一起的兩人下意識地都站了起來,略微拉開了點距離。
先進來的是呂先生和呂太太,而跟在他們後麵大搖大擺的,則是寇俊生今天要請客的對象大姚,他一瞧見寇俊生站了起來,就笑起來了:“你怎麼那麼客氣?這是弟妹吧?你好,對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大姚原先是在C城下屬縣城工作的,這幾年發達了,業務便轉移到了市裡:“剛好我和呂先生他們本來也約了這兩天找個時間吃飯,你上回不是和我說想多認識幾個朋友嗎?我就給你帶來了。”
大姚樂嗬嗬地笑,完全沒有意識到情況不太對勁。
“大姚不用你介紹,我們認識的。”呂太太笑麵虎般地打量著對麵這兩人,這一年半來也不是沒有碰到過,但沒有靠得這麼近。
她現在這麼仔細一打量,也不知道是不是應酬太多,喝的酒多,寇俊生這不算太大的啤酒肚已經把以前貼身的襯衫撐得有些緊,原先還算是有氣質的樣貌現在也變得油膩起來。
而旁邊的吳和雅,喲,瘦了不少,這臉上都有些掛不住肉了。
在想想今早才見過的容光煥發的寧初夏,嘖,這兩人可配不上她。
“你們認識?”大姚驚喜,“那最好,大家好聊天。”
旁邊的呂先生沒吭聲,隻是乖乖地擋著配角,他已經感知到自家太太馬上要發作了。
呂太太輕笑:“不是認識,是很熟,我這也算是他們的證婚人了,親眼見證他們走到一起的。”
“你們認識那麼多年了?”
吳和雅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的手緊緊抓著包,如果不是怕寇俊生尷尬,她恨不得轉身就跑。
寇俊生更是坐不住了,他不清楚今晚呂太太要來,否則連他自己都會找個借口裝忙的。
呂太太慢條斯理地說:“也沒有很久吧,就是一年多前。”
大姚呆了下,覺得有些不對,這寇俊生和吳和雅都不年輕了,怎麼一年多前才結婚?
“那時候我正巧被初夏,大姚你認識的,就我那合夥人邀請,一起親眼見證了這位寇總和寇太太的甜蜜感情,他們這麼蜜裡調油,初夏自然是君子成人之美,你說我這算不算他們的證婚人?”
大姚一開始沒繞過來,等反應過來驚了,他眼神不斷在吳和雅和寇俊生中間打轉,震驚都寫在了臉上。
“寇太太你和寇先生現在還這麼恩愛,初夏知道了一定很開心,她為了你這個閨蜜退位讓賢,你要是過得不幸福她得多對不住你呀。”呂太太笑裡藏刀。
大姚在第一線被迫吃瓜,等他消化完這信息量,心中忍不住冒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他見過寧初夏的呀!長得好看不說,人也一副溫柔姿態,事業更是日入鬥金,這寇俊生有病嗎?這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著的強行應用?他這怎麼看吳和雅都比寧初夏要差上好多。
大姚自以為隱蔽的眼神明顯得有些過了頭。
吳和雅難堪極了,隻能勉強笑笑,她現在已經是完全沒有朋友的人。
她看得上眼的,基本都是寧初夏的顧客,和寧初夏一圈的人,天生就排擠著她。
現在,呂太太還當眾給她難堪。
寇俊生喝著茶,笑容同樣勉強,他其實沒告訴吳和雅,他碰到過兩回寧初夏,寧初夏在離婚後越來越有氣質是事實,他知道彆人肯定覺得他傻。
可以前不是這樣的。
呂太太這張利嘴就沒停過,一頓飯下來寇俊生和吳和雅兩人都恨不得甩袖離去,最關鍵的是,今晚的事情還是沒有談成,等到人都走了,寇俊生正打算起來買單,就聽見旁邊吳和雅的哭聲。
他心裡是煩和心疼兼有,說不上哪個更多,愧疚於讓吳和雅這麼被奚落,可同時,他會遇到這麼多的磨難,難道沒有吳和雅的鍋嗎?
“要是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吳和雅抽泣道,“我現在被人嫌棄,名聲不好,沒有朋友,媽還不喜歡我,連事業都沒了……”
吳和雅這麼說著,寇俊生這心也有些軟了,罷了近來還算有錢,他就應了吳和雅吧,頂天了回去被媽媽罵上兩聲。
……
寇俊生當時做決定時並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一個月後就後悔。
他為了投資吳和雅的事情和寇媽媽吵了好幾架,寇媽媽直接氣暈了過去。
寇媽媽有狼來了的前科,他本以為寇媽媽是裝病,她半天不起來,寇俊生趕忙把她送到醫院,這才發現是真的中風。
還好沒耽誤太久,不過母親還是落下了病,半邊身體不太聽使喚,醫生說複健也恢複不了以前的效果。
他本打算把吳和雅叫回來,可對方這錢都投出去了,餐廳都已經在裝修,寇俊生隻能給保姆加了錢,讓她好好照顧,現在每晚回家,寇俊生看到母親那時不時抽動一下的嘴角都覺得愧疚快把自己逼瘋。
可這居然,隻是一個開端。
“俊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張合看著寇俊生,表情嚴肅。
寇俊生笑了:“你這是要卸磨殺驢?”
他沒想到,張合居然會這麼對他。
公司要增加投資,寇俊生現在根本就掏不出錢,他股份被稀釋,會徹底失去對公司事務的乾涉,是,他可以分紅,可對於寇俊生來說,這是他的公司,他也是這的寇總。
而且張合還要撤換他的職位,他自己培養出來的好侄子,真不錯,確實不錯。
“你怎麼會這麼想?”張合很理性,“當年我就和你說過,這個公司,發展到一定程度,是肯定要引入資金的,你和我保證,你會有持續的現金流注入,可現在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況。”寇俊生握緊拳頭,“我這總不能賣房賣車吧?”
人活一張臉,他要是走到賣房賣車那一步算什麼?
“我知道你的情況,所以你要我為了你讓公司先彆發展嗎?”張合皺眉,寇俊生這一年多來,越來越不理性,經常把家裡的情緒帶來公司,“我也會離開管理崗位,我們都一樣拿分紅。”
他剛認識的寇俊生,意氣風發,可近來呢?
總是在有情緒,他隱約知道是寇俊生家裡母親老去醫院,可這公司的發展絕對不會為了個人停頓。
“一樣嗎?”寇俊生氣煞,“我本應該擁有更多的!”
張合沒因為寇俊生的話動搖:“但你也本應該付出更多的。”
兩人對峙了好一段時間,寇俊生終於頹喪地伸出手抓了抓頭發:“你給我點時間,我去湊錢。”
張合點頭:“可以,其實我已經在等你了,之所以拖到現在,就是因為我們才分紅對完賬目,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刻意虧待你,你在公司雖然不再是以前的寇總,可我還是會以中層管理的身份給予你相應的待遇。”
――即使他不打算讓情緒失控,已經很久不能投入工作的寇俊生完成重要工作。
寇俊生知道自己想要保住這一切有且隻有一個辦法,他匆匆回去,開始思考在什麼地方能湊出來錢。
頭一個要拿回來的,肯定是他給吳和雅的分紅和投資,然後房子雖然不能賣,但車可以賣了,還有吳和雅名下那套貸款基本還完了的房子,也可以出售或者抵押。
寇俊生盤算得很好,卻沒想到吳和雅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吳和雅非但已經把錢全都砸到了餐廳裡頭,還將她婚前的房子背著寇俊生抵押借來了有房價一半的貸款。
如果說以前寧初夏是聽話、保守,那麼吳和雅就是激進、冒險。
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選擇。
寧初夏當初事無巨細地彙報給了寇俊生,他還嫌她笨,可現在吳和雅什麼都瞞著,寇俊生反而要瘋了。
他根本不知道,吳和雅直接在市中心商場對麵,直接包了總共三層的店鋪,單單起步的裝修和租金,就足夠讓人窒息。
當初寧初夏好歹是接手人家的美容院,做的是改造升級,吳和雅直接來了個拆後重建,原先留下來的裝修布置全部不要,她不差錢,隻要符合她心意的。
吳和雅的錢都已經打出去付了租金、裝修費用,采購來的食材和特地定製的家具都已經空運到了郊區的貨倉,現在退,幾乎等於虧了至少一半。
寇俊生本打算狠狠心,可吳和雅居然不肯答應,她堅持房子是她婚前財產,婚後寇俊生賺的錢本來也有她的一半,她現在本來也就是支配自己的部分,唯一肯支持的,就是讓寇俊生把她的房子徹底質押出去,再拿點貸款回來。
吳和雅很有自己的理論,現在拿回來虧損一半,能多換點股份沒錯,但這餐廳萬一賺了呢?到底是要白虧一半,還是要選擇不虧等賺,她反正選擇後者。
寇俊生沒說過,便拿著這房子的一半貸款並車子折價出售後的車款和家裡為數不多的流動資金到了公司,這些加起來,還不比分紅多多少。
說到這,寇俊生更氣了,寧初夏以前在的時候,家用分明用的很少!吳和雅和他媽,可是真沒幫他省錢。
“你隻有這麼多了?”張合歎了口氣,“那你這回估計股份要被稀釋不少了,不過沒事,你可以再存存錢,下一回再引入投資的時候,沒準……”
寇俊生聽出張合在安慰自己,他無奈地揮了揮手,苦澀極了,可也彆無他法。
他已經做好了安排,他可不能聽吳和雅一個人的,該插手就得插手,這餐廳,是絕對不能虧的。
隻是他不知道投資的人是誰。
……
夜已經黑了,行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寇俊生拿著公文包步子走得很沉,他頭上禿得厲害,眼袋很重,看得出挺疲憊。
進了家門便直接是玄關,寇俊生不喜歡這個逼仄的安排,以前家裡……算了,談什麼以前呢?
“俊生,你回來了。”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含糊不清地說道,嘴略微有些歪,動作還算麻利。
寇俊生看了眼母親,她頭上的頭發有些臟亂:“今天和雅沒給你洗頭嗎?”
寇媽媽立刻露出了不太和善的表情:“她要用冷水給我洗,我哪敢。”
說起這些來,她說話的速度又快了些。
“嗬嗬。”吳和雅剛從廚房出來,“是我不給她洗嗎?我一天就24小時,不是4時,你媽一會嫌水冷,一會嫌水熱,誰伺候?”
寇俊生看著妻子沒說話,半晌吳和雅投降了:“行,我等下就洗總成了吧?”
寇媽媽露出了獲勝的得意笑容,可這才笑了一會,就立刻劃著輪椅到廁所裡去了,吳和雅很少幫她如廁,她得自己來。
寇吳剛做完作業,他才從屋裡出來,今年十六的他正是不懂這個世界的叛逆期。
小時候他總被奶奶和母親輪流抱在懷裡哭訴對方的不好,那時他很困惑,可現在看來,母親和奶奶就是彼此的仇人。
像是奶奶現在得意,可隻要爸爸不在,就奈何不了母親了,寇吳不明白,兩人為什麼不能各退一步。
他看了眼桌上的食物,幽幽歎了口氣,他這輩子沒吃過比他媽媽煮的更難吃的東西,學校食堂的菜都像是米其林餐廳的。
一旁的父親剛開了電視,寇吳撇了撇嘴。
他不大喜歡自己的父親,對方總是一臉好像大家都對不住他的模樣,有時候還凶奶奶和媽媽,甚至前段時間,還差點出軌。
寇吳反正已經想好了,以後他爸誰愛管誰管,反正他才不理,至於奶奶和媽媽,如果能和諧相處或者脾氣好點,那可以考慮考慮。
寇俊生沒說話,隻是悶悶地看著前方,當年認識他的人,沒人能想到他現在成了這個模樣。
當初為了餐廳,他和吳和雅爭論了無數次,兩人每天都有意見的衝突,這麼跌跌撞撞地才開了業,最後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意見出了問題,這餐廳非但沒賺回來錢,還倒欠了水電和貸款利息,吳和雅的那套房子賣了也無法堵上窟窿,寇俊生知道家裡大概未來隻能靠分紅賺錢,便走投無路,決定將房子賣了搬到小的。
這套房子是父親留下的,他賣房子的舉措,給了寇媽媽很大的打擊,寇媽媽認定這餐廳倒閉是吳和雅害的,和她吵了一架,又進了醫院,這回就沒這麼好治了,雖然不至於癱瘓,可到現在還得倚靠輪椅或者拐杖生活。
寇俊生本打算和吳和雅離婚,可他剛生出這個主意,吳和雅就懷孕了。
這錢可真不禁花,他說好要守住股份,可賣了一點又一點,最後在手裡的已經少得可憐。
現在家裡的條件是請不起保姆,吳和雅也不得不辭職在家照顧兒子和母親,寇俊生雖然難堪於做侄子的下屬,可為了錢還是得乖乖上班。
他現在有時候回憶起從前的經曆,都覺得像是一場夢,他曾經的意氣風發,都是假的。
C城電視台正在播放新聞,由於本地事情不多,新聞裡常年會插播一些本地知名人士的采訪。
而今天接受采訪的,是從C城走出去的美容大王。
寇俊生癡癡地看著屏幕,鏡頭裡出現的人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從前的枕邊人。
時光太過善待於她,她依舊和當年沒什麼區彆,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那股氣質越來越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鏡頭裡的寧初夏對主持人笑得落落大方,介紹著她現在已經發展到首都的產業。
這本來是他的妻子。
寇媽媽剛從廁所出來,她有些難堪,由於動作不便,她上廁所總是會不小心碰到什麼,上回孫子還說,她身上有股臭味。
不知往自己身上撒了多少花露水,寇媽媽正聞著自己,就瞧見了屏幕裡那個熟悉的女人。
如果不是現在的這個惡毒兒媳婦,她本來不會這樣的,初夏人心軟,一定會好好照顧她,怎麼會讓她這麼狼狽,連出門見人都抬不起頭?
吳和雅不耐煩地端了菜到客廳,這些人連搭把手都不要,她才放下盤子,就聽見那一聲都難以忘懷的聲音。
前段時間她遇到了從前的同學,雖然她躲躲藏藏,可還是被對方抓住。
對方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和她分享了一番寧初夏的完美事業,她也是才知道,原來寧初夏還給了隋醉和錢琢這兩個抱大腿的人股份,現在她們倆憑著這股份在首都都置辦了房產,全家搬了過去。
“我們還不吃飯嗎?”寇吳的一句話打破了客廳中眾人的僵持,分明沒溝通過,卻默契地移開眼神。
這一夜,有三個人沉浸在美夢中無法自拔,唇角勾起的幸福笑容一直都沒有放下。
可天會亮,太陽升起,他們自己選擇造就的痛苦生活,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