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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考科舉 桃花白茶 139402 字 1個月前

第161章

第161章

化遠四十四年, 正月初一。

天還未亮,祭天地的隊伍便從皇城出發。

從承天門出發,一路去往南郊天地壇。

時隔七八年, 老皇帝再次祭祀天地。

消息已經提前放出去, 不少百姓也在道路兩旁等候, 想要沾得皇上恩德。

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看看活佛。

皇帝的身體之前如何,大家心裡都清楚,如今突然變好了,自然讓人側目。

活佛的事情又不算秘密,不少民眾已經跪在兩側,祈禱活佛降福。

短短幾個月時間, 京城內外,儼然已經興起各種佛宗,不僅是大乘佛教小乘佛教,還有一些不知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秘佛宗。

以前順天府還會管管, 如今是不管了。

皇上都信, 還如何管?

看著跪拜的百姓們, 皇上更是出了轎輦,在十六駕的馬車上朝眾人揮手。

這一幕,更是讓京城百姓震驚。

原來是真的。

皇上吃了神佛丹,身體真的好起來了。

看他麵色紅潤,似乎都長胖了一些。

皇上再吃下去,一定能成佛吧?一定能長生不老吧?

不少人原地跪拜, 乞求分到一點恩澤。

特彆是身有病痛, 又或者家裡有病人的,全都跪地磕頭。

真是神跡啊。

皇上手中還拿著一個法器, 他們一定也要請一個回來,說不定也能益壽延年。

紀元站在隊伍裡,臉色不算太好看。

好在所有官員頂著風雪前行,大家臉色都不算好,也無人在意他。

紀元看著興高采烈的皇上,又看了眼身後被供起來的三個活佛,眼皮微垂。

一路走到南郊,皇上麵上的紅光越來越多,不僅是丹藥的作用,還有百姓們的跪拜。

他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感覺。

越是如此,皇上看向活佛們的目光越是熱切。

好啊。

他的身體,好久沒有這樣好過了。

天地壇前,皇上穿著極為厚重的祭服,緩緩抬頭。

天地壇依舊佇立。

就像他一樣,依舊是天齊國的皇帝。

老皇帝嘴角帶笑,腳步卻忽然不穩,好在身邊人扶得及時。

今日早早起來,天寒地凍,他又出了馬車,身體還燥熱得厲害,腿腳忽然有些軟。

特裡活佛連忙遞上丹藥。

眾目睽睽之下,老皇帝吞服下神佛丹,又朝手中的右旋法螺聞了聞,表情露出愜意。

太子,五王爺看著。

皇長孫想阻止,卻還是收回手。

老皇帝一向不喜歡皇長孫,皇長孫對這位皇爺爺的感情也很一般。

皇長孫再看一圈人的目光,狠狠扯了下父親的袖子。

太子收回眼神,感歎道:“果然是活佛的丹藥。”

他今年三十五,雖然用不著丹藥,卻也還是感慨。

可他的心裡真的舒服嗎?

其實是很矛盾的。

一方麵,父皇不再猜忌,讓他好受很多。

可另一方麵,他似乎離那個位置越來越遠了。

不知道是不是長時間地等待,太子竟然快習慣了。

其他大臣們,特彆是老臣子們的目光,則帶了豔羨。

看來這神佛丹真有用。

老皇帝笑著道:“好,天地壇祭祀結束後,對你們重重有賞。”

說罷,老皇帝甚至看了眼紀元。

這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活佛們幫著老皇帝祭祀天地。

而老皇帝會給出相應的回報。

給這些人五千萬斤的良種。

不管禮部,戶部,紀元如何努力。

為了這場祭祀,一切回到原點。

皇上這次,是下定決心要給活佛們賞賜了。

代價便是寧安州所有百姓的辛苦付出。

紀元笑了下,看樣子是妥協了。

朝中不少人在算代價。

這合適嗎?

好像是合適的。

不過幾十萬百姓辛辛苦苦種的糧食而已。

不過是把本國百姓的良種轉手給了其他人而已。

換來世上最尊貴之人可以來祭祀天地。

真是值得啊。

但真的值得嗎?

他不當皇帝,這天下就要完蛋了嗎?

他不當皇帝,這世上就沒有人可以當皇帝了嗎。

今日的雪越來越大。

祭祀儀式依舊隆重。

轟 鳴的禮樂聲,燃起的香燭,內務府的唱讚,一切都是那樣莊嚴。

老皇帝緩緩站到祭台之上,他要親自主持這次的儀式,他要親手祭告天地神明!

他果然是上天之子,所以才會被活佛眷顧。

老皇帝手捧香燭,袖子裡還放著右旋法螺。

這一套流程他再嫻熟不過。

雖說八年未來,卻在他腦子裡過了許多遍。

老皇帝深吸口氣,他渾身充滿燥熱,冷風一吹,心口的躁動越來越強烈。

好像有一團火在身體裡灼燒。

好熱。

老皇帝再看其他人在風雪裡裹的嚴嚴實實。

好像隻有他很熱。

神佛丹果然好。

老皇帝站在原地,周圍人都看向他。

該往前走了。

皇上怎麼了?

太子也疑惑地看過去。

太子曾經主持過三次祭祀,對流程也算熟悉。

此刻該上前一步叩首。

父皇怎麼了。

三個活佛也在旁邊,低聲道:“皇上,該叩首了。”

老皇帝一動不動,他聽到有人在說話,可他隻在感受胸口的灼熱。

這股灼熱讓他喘不過氣,甚至動彈不得。

“皇上?”

又一陣冷風吹過。

皇上剛上前一步叩首,此刻忽然身體前傾,倒在天地壇前。

“皇上!”

“父皇!”

“來人!快來禦醫!”

“神佛丹呢!再吃一粒神佛丹!”

紀元聽到最後這句話,表情變得奇怪起來。

身邊人驚慌失措。

“快!活佛呢!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皇上?!”

“快來人啊!”

所有人都看向高高的祭台。

一身厚重祭服的皇上,已經淹沒在人群當中,他被無數人圍在中間,他看不到外麵,外麵的人也看不到他。

紀元心裡隻有一句話。

人群密集,不符合急救規範。

可他也隻是站在台下看著而已。

規不規範的,這裡的人又不知道。

就像這裡的人,根本不知道丹藥的作用一樣。

“快!抬皇上去宮殿!”

天地壇自然有皇上歇腳的宮殿。

原本隻是草草收拾一番,沒想到皇上真的會住下,所以裡麵空空蕩蕩的,雖說不至於破敗,但也沒好到哪去。

太子跟得最緊,五王爺被楚大學士推了一把,也往前走。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不知道從對方眼中看出什麼。

可有一種表情是一致的。

竊喜。

極為隱秘的竊喜。

整個天地壇亂作一團。

“已經給皇上施針了!或許能救回來!”

這句話說完,滿朝挨凍的文武們先是鬆口氣,隨後又迷茫了。

皇上,能救回來?

這是好事嗎。

突發此事時,眾人肯定會下意識點頭,肯定是好事啊。

皇上都救回來了。

可此刻冷靜下來,卻是個人有個人的心思。

紀元跟著戶部眾人進了宮殿裡麵,此刻內外慌張,沒人張羅炭火的事,官員們都擠成一團,讓自己暖和起來。

往日在民間不可一世的朝臣們,此刻卻跟平常人無異,更多人想的也是,哎,皇帝病歸病,他們的冷暖也要在意啊。

隨著這個想法,更多的事情湧入心中。

不知道誰說了句:“皇上此刻如何了。”

說罷,眾人像是想到什麼,表情立刻變得緊張擔憂起來,嘴裡都念叨著:“皇上有天地庇佑,肯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皇上是天子,肯定沒事的。”

“有活佛在,沒事的。”

皇帝病倒在天地壇上不到兩刻鐘,朝臣們剛開始驚惶失措,隨即冷靜下來,此刻再次戴上麵具。

不管大家心裡如何想的,此刻全然一副擔憂的模樣。

紀元想笑不敢笑,表情也是帶了嚴肅,可他的一句話,又勾起大家的想法。

“皇上不是吃了神佛丹,身體已經好了嗎。”

“怎麼突然這樣!”

“是不是活佛有問題!?”

紀元說這話,完全沒有問題。

因為從中秋宴開始,他就是在質疑活佛的人。

之後的秘佛殿,也是他頭一個揭發。

眾人似乎恍然大悟,可還是遮遮掩掩道:“怎麼會,那丹藥吃完,皇上的身體明明好起來了。”

“對啊,人人都看得出來,皇上的身體被活佛調養好了。”

“那丹藥確實有點用吧。”

這些人的話,看似在幫活佛們開脫。

實際卻把皇上的身體,跟活佛,丹藥,緊緊聯係在一起。

戶部是楚大學士的部門,在聽到紀元質疑丹藥的時候,已經快速去找楚大學士了。

楚大學士出發前也吃了一粒!

可急匆匆找過來的,並非楚大學士,而是一個意外的人。

皇長孫。

皇長孫直接找到紀元,開口道:“你認為是活佛們的問題?”

紀元並不躲閃,直接道:“是,他們背後是西南眾國,特彆是河輝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皇長孫瞪大眼睛。

對啊。

那都是一些蠻夷小國,誰知道他們做了什麼手腳。

“來人!張將軍立刻回京城,先把西南蠻夷扣下!”

“還有活佛們,全都看好了,不能讓他們逃走!”

十六歲的皇長孫,對這些活佛一向不喜,如今也算找到機會。

紀元又問出另一個問題,大家都關心的問題。

“皇上身體如何了?”

皇長孫沉默皺眉,過了片刻道:“太醫還在醫治。”

“若今晚醒不來,就要準備了。”

此話一出。

漫長嘩然。

真的嗎?!

皇上!?

真的到這種地步了?!

怪不得皇長孫出來發號施令!

可怎麼會這樣!

明明今天早上的時候,皇上看起來還康健得很啊!

他甚至站在馬車上,跟所有人打招呼。

那麼冷的天,那麼大的雪,他還是麵色紅潤,看著都比平常胖一些。

不應該啊!

而且什麼時候病倒不好。

偏偏在天地壇上倒下。

皇長孫匆匆過來,匆匆離開。

留下一眾臣子麵色僵硬,無數種想法在他們腦子裡炸開。

去年的時候,都以為皇上垂垂老矣,身體不太行了,大家其實心裡有準備,畢竟皇上也病了好幾年了。

到九月之後,皇上吃了活佛給的丹藥,看著又好起來了。

滿朝文武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也接受這個事實。

如今,突遭巨變。

早上還好的人,現在呢?

現在直接躺下了!

還說可能活不過今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朝臣們聚在一起,話也是很多的。

反正也沒人管他們,聊的話題越來越偏。

從活佛們出現,再到西南的秘術,再到異族的獅子大張口。

還有人道:“那河輝國急著要稻種,急著離開,是不是也因為這個?”

在場都是聰明人,聰明人自然能從簡單的線索裡麵串聯起一切。

是啊,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

或許此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西南眾國不知道從哪裡得知,皇上想要延年益壽,所以弄來活佛,弄來臨時補充精力的丹藥。

為的是什麼?!

肯定是占城稻的種子!

五千萬斤的種子!

可是沒想到玩脫了,良藥吃多了都會生病,何況是這些不知道什麼材料做的丹藥?

還有一點,大家沒有說出來。

或許按照活佛們的想法,丹藥不至於吃得這樣猛。

可皇上急著祭祀天地,急著在大年初一證明自己的身體很好,所以才有了這一幕。

不過這都是猜測,誰也拿不出真憑實據。

外麵的朝臣們都能想到,內裡跟著的大學士們,已經猜出前因後果。

同樣的,也都是猜測,不知道具體情況是怎麼樣的。

按照皇上的年紀跟身體情況,突然病倒,那也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紀元要把這件事往丹藥上引。

楚大學士被人扶著走出來,他身體還是燥熱的,但心裡哇涼哇涼的。

他不該啊!

不該吃那丹藥的!

看著皇上吃得不錯,都以為是什麼好東西!

皇上病倒,是否跟丹藥有關?

不知道有沒有關係,反正他這會心神不安。

楚大學士這樣精明的人,都能被假象迷惑,更何況其他人。

要怪,隻能怪丹藥看起來不錯!

又或者是,年紀大的人,太想讓自己年輕起來了。

就跟現代老年人買保健品一樣。

任你是農民也好,還是大學教授,又或者是什麼知識分子,都免不了被保健品誘惑。

內殿裡像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太醫們忙碌的聲音,他們擦著頭上的汗,隻覺得皇上的身體一時間急轉直下,五經六脈都變得混亂起來。

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啊。

參湯,施針,全都無濟於事。

隻有太醫院院首,眼神垂著。

說了多少遍,丹藥無用,還是不信。

這不是完蛋了。

藥石無醫。

如今真出事了,還要太醫院陪著。

當然了,麵上還是急切的,但手裡的針還算穩,努力讓皇上呼吸平緩,儘量催吐,再灌些解毒的湯藥。

太醫們看向院首,隻見院首微微搖頭。

“太,太子。”床榻上的皇上忽然道,他氣息微弱,卻能清晰地感知到一切。

他感覺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像是在灼燒,又像是在腐爛。

不知道是此處宮殿的味道,還是他身體裡的問題,讓人能聞到腐朽的氣息。

老皇帝的靈魂像是被剝離了一般,看著自己在天地壇倒下,看著眾人圍上來,還有他兒子的急切的眼神。

一直到他被抬進宮殿,再到身邊流水般的太醫。

當然了,也有皇長孫跟太子之間的爭論。

他那個一直不被待見的皇長孫肯定道:“是丹藥的問題,應該把活佛們抓起來,把西南蠻夷抓起來!”

太子卻道:“先照顧好你皇爺爺的身體,其他的以後再說。”

“再說,不一定是丹藥的問題。”

皇長孫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老皇帝內裡疼得說不出話,腦子卻知道這段對話是什麼意思。

抓活佛簡單,他們就在此地,隨便禁錮起來就好。

西南蠻夷住在京城,十六個小國,幾百人。

想要抓他們,就要有兵。

他這個皇長孫,是想要兵將,控製住京城。

好計謀,好手段。

他都有些欣賞了。

他的兒子,他的太子卻還相信,自己能好起來,剩下的事以後再說。

太子糊塗啊!

可再想想,年輕時的太子不是這樣。

是被自己磋磨了十幾年,才變成一個極好的兒子。

所以他努力開口,喊了句太子。

其實這聲音真的太低了,要不是有人伺候,根本沒人聽得到。

太子等人急匆匆進來。

皇上醒了!

還是在晚上之前醒的!

外殿的紀元聽到這個消息,微微挑眉。

命這麼大嗎。

也不錯。

紀元尋了一圈,找到太子跟皇長孫的人,主動道:“不知活佛們招供了沒有,他們可說丹藥的配方,說了解毒之法沒有。”

換作其他官員來問,他們肯定是不答的。

而且紀元這些話,直接表明是丹藥的問題。

現在皇上的病是否跟丹藥有關,還是兩說。

其實不好回答。

但紀元是不同的。

不管太子,皇長孫,還是李首輔,甚至皇上,都對他讚不絕口。

所以他們斟酌片刻,講了一些能說的。

“還未說,他們隻講丹方是河輝王子他們給的。”

“他們已經把配方材料寫下來,卻不知作用。”

“而且他們講,丹藥絕對沒有問題,他們自己也吃丹藥,都沒事的。”

紀元這段詢問,很快也傳到內殿,不多時,有個大太監恭敬來請人:“紀大人,太子,李首輔有請。”

紀元在眾人注視下,麵不改色走進內殿。

內殿的熱氣撲麵而來。

剛開始那會,內殿也沒有炭火,被人說了一句之後,這會燃的炭火卻旺得過頭了。

此刻內殿當中,五王爺,皇長孫,李首輔,楚大學士,以及另外兩位大學士。

太子在寢殿裡麵,被皇上單獨召見。

紀元一來,眾人立刻看過來。

皇長孫先一步道:“紀元!你也認為是丹藥有問題?!”

眾人看過來。

內殿裡有些怪異。

年輕的皇長孫,紀元似乎是一體的。

他們同樣相信是丹藥有問題,是不可信的。

年老的官員們,卻隱隱期盼,丹藥有用,不是丹藥的錯。

即便皇上病倒也是自己身體的緣故。

為何?

因為他們大部分人,都吃了丹藥。

除了李首輔。

可見騙子真的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無非是騙術有沒有騙到你心坎上而已。

紀元答道:“微臣認為,確實是丹藥的問題。”

皇長孫點頭,像是被肯定了一般。

但無人附和。

內殿也好,寢殿也好,像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層皇帝的新衣,還沒有人敢揭開。

可紀元就是要揭開。

他要讓老皇帝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死因。

更要讓他知道,他的貪得無厭,到底帶來了什麼。

紀元直接道:“要想知道那些丹藥有沒有毒性,讓活佛們吃下即可。”

“把丹藥的材料配方拿出來,每人選擇一樣,吃個半斤下去,就能看到效果了。”

啊?

你在說什麼啊?!

第162章

第162章

朱砂, 水銀,鉛丹。

紀元看著這些字,都有種頭疼的感覺。

古代人雖然不懂這些東西的危害, 但一次性吃半斤?

誰心裡都發怵啊。

可紀元的提議, 好像又沒什麼問題?

反正讓他們試試, 試試就知道丹藥有沒有毒性了。

皇長孫躍躍欲試, 他爹太子在寢殿陪皇帝說話,眼下眾人都要聽他的。

“來人,把活佛們帶上來!”

太子走了出來,竟然也道:“把活佛們帶過來。”

但兩人的語氣完全不同。

太子表情悲切,但語氣卻不帶嚴厲,對自己兒子道:“你皇爺爺要見他們, 請求活佛幫忙,既然太醫無用,要看活佛們有沒有辦法。”

啊?

還讓活佛們來救?

皇長孫震驚,明顯是拒絕的。

但太子卻朝他搖頭, 讓他聽話。

這算怎麼回事啊?!

怎麼到這個時候了, 還要相信丹藥有用?

紀元卻明白過來。

一, 為了賭,萬一丹藥有用呢。

反正現在太醫們束手無策,死馬當活馬醫。

二,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點。

老皇帝要麵子。

他可以死。

但這個死,是要為國家為黎民百姓鞠躬儘瘁的死,是要死得其所, 是要死的光榮。

無論哪一個原因, 都不能因為迷信密宗而死。

用前麵那些理由蓋棺定論,那老皇帝死後的名譽就會很好。

若因為後者?

天曉得後世史書會怎麼記載?

紀元都有點佩服老皇帝了。

都到這一步。

他竟然頭腦又清醒一回。

這大概就是人之將死, 腦子也回光返照了吧。

可這也說明一個問題。

老皇帝,必死無疑了。

就連他這樣不想死的人,都意識到,他此刻回天乏術。

可見他的身體衰敗到什麼地步。

也有人說,那他不會報複嗎?

會的。

他聽話的兒子會幫他報複的。

但至少現在,要把自己的生前名聲給保全了。

紀元反應過來,李首輔,楚大學士等人也反應過來。

李首輔眼神中閃過悲切。

真的到這一步了嗎?

內殿依舊安靜。

可炭火的溫暖,讓每個人心裡都冒汗,似乎又驅散了皇上要死的寒意。

此刻內殿眾人,渾身是舒適的溫暖,耳邊是老皇帝將死的信息。

兩者結合起來,讓他們有些不好思考。

麵對一個將死之人。

大家會是什麼心情?

不好說,誰也不好說。

李首輔讓人開了一扇窗子,外麵的寒氣吹了進來,才讓大家身上的暖意驅散了些,回歸到這個悲痛的消息。

說白了。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老皇帝交代後事的時間。

至於給活佛們喂丹藥的配方?

那還是不行的。

維持住活佛們的體麵,就是維持住老皇帝最後的體麵。

這三人戰戰兢兢過來,嘴裡都念著大家聽不懂的話。

紀元倒是能聽懂一點,多是他們那的本地方言。

至於為首的特裡活佛他口中的語言,那就真的聽不懂了。

紀元直接道:“你是在做什麼詛咒嗎?”

特裡:???

他就是喊救命而已。

但紀元一句話把他治改了,趕緊說天齊國的官話。

太子看了眼紀元,詢問他們有沒有合適的丹藥。

還吃丹藥?

三個活佛戰戰兢兢,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看到天齊國皇帝暈倒的時候,他們就有逃跑的想法。

這丹藥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們根本不懂啊,就知道吃了確實有用。

甚至他們自己都吃過幾次。

不過他們到底年輕,沒吃幾次。

可皇上不同,皇上幾乎每天要吃,為了這次的祭祀,從早上睜開眼到現在,已經吃了十幾顆。

也怪河輝王子,若不是他催得緊,他們也不至於這樣做。

現在告訴他們。

天齊國的人,沒有懷疑是丹藥的問題,而是讓他們再想辦法?

這,這能想什麼?

再喂一點丹藥嗎,要是皇上身體更差了,那就坐實了的啊。

太子看向他們的時候,眼神帶著審視。

他如今也是不信的。

但還是那句話,維持住活佛們的體麵,就是維護父皇的體麵。

父皇一世英名,不能毀在現在。

皇長孫看著,隻覺得可笑至極。

他頭一次發現,他的父親也會掩耳盜鈴。

今日之事,還有誰看不出端倪嗎?!

皇長孫看了一圈,目光放在李首輔跟紀元身上。

李首輔的表情也很複雜,可他顯然也想給皇上留有體麵。

紀元呢?

紀元是想要體麵,還是想要真相。

那邊活佛們不敢再喂丹藥,決定去做法事。

眼看又一場法事要開始,皇長孫已經站在紀元身邊,低聲道:“紀大人,你不想拆穿這些騙子們嗎?”

十六歲的皇長孫,滿腦子都是拆穿這些騙子們!

不能被蒙騙!

紀元回道:“為了皇上的體麵,不能拆穿。”

紀元說得坦蕩,皇長孫反而沒話說了。

可這份體麵,真的重要嗎?

紀元卻又道:“隻怕太子殿下也信,那就不好了。”

紀元說這話是非常合適的。

在所有人看來,他從頭到尾,都對這些秘佛,對這些丹藥是不信的。

還有河輝國那個傳說,他也一直在質疑。

皇長孫不疑有他,卻被紀元最後一句話點醒。

他原本還在猶豫。

皇上的麵子確實有些重要。

所以他隻是在私下問紀元。

但要是問他,皇上丟麵子重要,還是父親也被蒙騙重要,他肯定選擇他爹。

而且皇爺爺丟麵子而已,又有什麼了。

皇長孫似乎下定決心。

一定要拆穿活佛們的“陰謀”。

皇長孫目光一轉,把玩著腰間的刀劍玉飾。

紀元卻已經閉口不談。

紀元再回外殿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向他,紀元稍稍搖頭,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又什麼都說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那個一定會來的結果。

所有人都有點茫然,又覺得這一刻似乎早就該來了。

再聽著裡麵做法事的聲音,大家都知道,過了今日,天齊國的天就要變了。

甚至可以說,長久籠罩在京城的陰霾都要散去。

有些人甚至在心裡想。

這一日,似乎終於來了。

不過丹藥的事情,為什麼沒有揭發?

還是說,不想在老皇帝臨死前,把事情鬨得那麼難堪?

這是有可能的。

算了吧,人都要死了。

不提那些過往了。

真的不提了嗎。

紀元隨便找了個凳子坐下,外殿也點了炭火,此刻也不冷了。

等著看戲吧。

紀元閉上眼,似乎在休息,也似乎在等消息。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

他其實在想,消息在九月十月送出京城,滇州府程教諭他們,收到快馬加鞭送去的急報了嗎。

老皇帝都要死了。

他們知不知道程家已經平反了。

路途遠竟然也有這個好處。

上個好消息還沒消化完,下一個好消息就在路上。

化遠四十四年,大年初一。

滇州府,寧安州,程家。

程家大老爺跟程二老爺又在一起過年。

這是程教諭一家在寧安州過的第二個年。

今年程家房子比之去年大了些。

程亦珊是州學主事,加上開的書坊開始盈利,便把自家擴建了一圈。

程大人如今精神反複,眼睛卻是好了,所以家裡的擴建交給他,既不用出門,也能做事。

所以兩家人住在這,一點也不覺得擁擠。

兩家人顯然已經習慣這裡的生活,甚至有定居在此的打算。

不管外麵風風雨雨的,他們程家,也算有落腳的地方。

過年期間,各家的事情都少,皆是在院子裡閒聊。

寧安州的氣候溫暖,冬日上午的陽光格外溫暖。

“急報,急報!”

程亦珊看了過去。

今年大年初一,什麼急報,要在這會送過來?

程教諭也覺得奇怪。

程大人臉色變得異樣,整個程家的精神都緊繃起來。

這些年裡,他們聽過太多壞消息。

這次又會是什麼?

程亦珊倒是笑:“如今不管是什麼,倒是都能習慣了。”

習慣。

多無奈的話。

不過她倒是樂觀。

送信的信使看到程亦珊,連忙行禮。

這位可是州學的主事,厲害著呢。

隨後看到程教諭,這才意識到還有其他官員在這。

信使得了上頭的銀錢,上頭說務必加急送到。

所以一路上,大家都不停歇,無論哪裡的信使,都是全力送出去的。

“是給程大人的急報。”

“你們快看看。”

程大人。

程亦珊的父親抬頭,眼神寫滿驚恐。

又是他。

這次又要做什麼。

因為過年帶來的平和氣息,讓程大人又處在崩潰的邊緣。

程亦珊代勞拆開文書。

不管是什麼,她都能接受,她都能接受的。

程亦珊咬牙,她的雙手不說粗糙,卻也沒有之前那樣細膩光滑,但仔細看的話,帶著一種不一樣的光澤。

這是一雙漂亮的,做事的手,連手指上因為寫字帶來的薄繭都是那樣讓人目不轉睛。

文書很長,裡麵帶著的信件也很長。

程亦珊卻一目十行,直到抬起頭,見所有人都看向她。

程亦珊儼然是程家的主心骨,她是大房的主心骨,是跟二房二老爺程教諭一樣,支撐起這個程家。

程亦珊眼角罕見帶了淚,悶聲道:“翻案了。”

“我爹的案子,翻了。”

“是秘佛殿的人對我爹屈打成招。”

“他們誣陷我爹,誣陷我們全家。”

程亦珊儘量用簡短的語言來描述這件事,手指攥得很緊。

“那些人,已經處斬了。”

“全都死了。”

程家人全都站起來,眼神都帶著不敢置信。

真的?

那案子不是已經確認無誤。

怎麼會翻案了,罪魁禍首甚至已經死了?

怎麼會這樣快?!

是啊,怎麼會這樣快。

可處理此事的人是紀元,那就沒問題了。

程亦珊又看了遍紀元的書信,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

講了她父親的委屈,講了她家的委屈,又講了其中經過。

可紀元自己做了什麼,卻是一筆帶過,隻在官府的文書裡能看到。

他在信裡還說,不要著急,繼續等待。

還等什麼?

他還要做什麼?

大年初一,夜晚,京城。

夜幕降臨,天氣越來越冷。

天地壇的宮殿裡,卻吵得火熱。

皇長孫讓人壓著一個活佛,直接道:“快說!你們還有什麼陰謀!”

其他人根本拉不住。

皇帝病著,太子侍疾。

誰還能攔著皇長孫做事。

“報!張將軍來信!西南蠻夷跑了!下午便出了京城!”

“是河輝國!河輝國的人全都跑了!”

“他們知道皇上出事後,便立刻啟程離開!張將軍過去的時候,撲了個空!”

此話一出,原本還想拉住皇長孫的眾人,這下傻眼了。

跑了?

怎麼會跑了?

難道真的如紀元所說,一切都是陰謀。

真的如皇長孫講的,都是西南蠻夷故意的?

亂了。

徹底亂了。

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皇帝聽到此事,突然睜大眼睛,氣若遊絲般吩咐:“不,不,不要查。”

不能查。

查下去,他的一世英名就完了。

查下去,他的晚節不保。

可他的話又有什麼用呢。

紀元已經站在皇長孫身邊。

查案嘛,他在行。

他一定會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給查出來。

還要在皇上臨死之前,大白於天下。

他紀元保證。

第163章

第163章

老皇帝眼睜睜看著皇長孫開始查案。

真是他的好孫兒。

還說一定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一定要讓犯人伏誅。

這是伏誅的事嗎?

若真的查出什麼,那他的名譽怎麼辦。

老皇帝沙啞的嗓音,根本攔不住任何人。

老皇帝又看看他的大兒子。

太子欲言又止, 一邊是他父親的名譽, 一邊是兒子要幫忙討回公道。

皇長孫見此, 就更要查了。

此刻的皇長孫, 心裡竟然有種隱秘的快感。

就算剛開始不知道,他查下去會讓皇爺爺名譽受損。

可現在知道了,就更想查了。

想到他爹這些年受到的磋磨,想到他一個皇長孫,十一歲才敢正式啟蒙。

想到皇帝的喜怒無常。

皇帝不讓他查,他偏要查。

在皇長孫還在猶豫的時候, 紀元那邊已經動身了。

紀元的辦事效率自然不用說,他立刻跟張將軍聯係,先弄清楚西南眾國的事,再讓人去審三個活佛。

活佛們的法事直接被打斷, 全都被拖了下去。

之前還沒有理由捉他們。

但西南眾國裡的河輝國都跑路了, 自然有理由了。

大年初一的夜似乎格外漫長。

京城內外都慌亂起來。

但隨著紀元的查案。

事情逐漸變得清晰。

西南共來了十六個小國。

以景國跟河輝國為首, 他們還帶來三個活佛,以及十五個僧侶。

原本都好好的。

可今天接近中午的時候,河輝王子接到一個消息,聽過之後臉色大變。

再接著,人就不見了。

直到接近傍晚時,皇長孫派來的張將軍來找他們, 才知道河輝國所有人已經跑了, 行李全部打包,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下, 西南眾國其他人才知道,天齊國皇帝病倒在祭壇上!

祭祀!

對任何國家都很重要!

那皇帝竟然倒在這上麵。

等再聽說,皇長孫懷疑是活佛跟僧侶的丹藥有問題,他們更慌了。

那丹藥有沒有用,有沒有毒,他們真的不知道啊。

一切都是景國跟河輝國主導的!

可河輝國的人跑了!

誰知道,景國的人竟然也想趁亂逃跑,好在西南其他小國的人發現,否則景國的人還真就能出京城。

這兩件事的發生,算是比較直接的證據。

這些西南眾國,特彆是景國的使臣,全都被關起來審訊。

在異國他鄉被審訊,還關乎一個國家的皇帝,這些人自然有什麼說什麼。

不到一個時辰,各種消息全都送了過來。

紀元也原原本本地送到皇上麵前。

再加上對活佛眾人的審訊。

更多更齊全的消息送到皇帝,以及臣子,甚至百姓耳朵裡。

“那特裡根本不是活佛,他就是天竺一個普通遊僧,被河輝國找到,說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兩個法器都是從小寺廟裡買過來的,前任主人,一個活了四十,一個活了二十。”

“西南眾國的人隱約都知道這些事,但為了稻種,一直隱瞞。”

“皇上,他們沒事就在背後說您,而且那丹方也是他們臨時找來的。”

“不知道啊,他們也是來之前才實驗了療效。”

“毒性?他們也不知道毒性。”

“目的就是為了騙稻種。”

“想要一勞永逸,差一點就讓他們得逞了。”

這麼想的話。

要不是紀元一直阻攔。

估計這些人早就離開京城了?

現在甚至抓不到任何一個人?

“對了,他們還在背後說,堂堂天齊國的皇帝,怎麼這種事都信。”

“所有活佛都是假的。”

“丹藥也是假的。”

“法器同樣是假的。”

“長生更是假的。”

“是針對您的騙局。”

這些話自然說得沒那麼直白。

可字字句句都像插在老皇帝的心口上。

不能再說了。

不要再說了。

求求了。

“他們覺得,用這些東西,換五千萬斤稻種,太值得了。”

五千萬斤稻種。

無數金銀。

換來他死嗎?

老皇帝不想聽,可這些話鑽到他耳朵裡。

紀元站在一邊,看著皇長孫興致勃勃彙報。

五王爺上前一把推開他:“你在乾什麼!是在故意氣你皇爺爺嗎?”

說罷,五王爺指著紀元:“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搞出什麼稻種,會有這麼一出嗎?”

紀元麵不改色,看向這位五王爺,緩緩道:“好吧,那把占城稻毀了?”

“生長周期七十五天,如今畝產近五百斤的占城稻,全都毀了吧。”

紀元早就知道有這個指責 。

可這事能怪他?

能怪高產的稻種?

“應該怪西南眾國,特彆是河輝國跟景國,貪心不足。”

貪心不足。

老皇帝惡狠狠盯著紀元。

雖然不是在說他,可這句話要是傳出去,那也一定會安在他身上。

他的一世英名。

他的名聲。

五王爺那個蠢貨還在吵:“彆拿這種東西威脅我。”

“毀就毀!不就是一個稻種!”

“沒有占城稻,天下人不還好好的嗎?”

五王爺的話說完,楚大學士都不忍多看了。

這樣的稻種,說是神稻也不為過。

甚至河輝國能騙成功,也是沾了占城稻的光。

五王爺說,不就是一個稻種。

不就是一個稻種?

天下百姓聽到,估計會給他兩刀。

果然,紀元聽到這話,直接不理他了。

五王爺氣惱上前,直接被張將軍的人攔下。

張將軍可不隻帶來審訊結果,還帶來了不少士兵。

不管京城,還是天地壇,都已經在李首輔的掌握之中。

是的。

李首輔。

單一個皇長孫,還叫不動那麼多人。

可有李首輔,這位太子太傅開口,一切便簡單很多。

這一句句殺人誅心的話,可不止皇上聽到。

臣子聽到了。

百姓聽到了。

還會傳遍整個天齊國。

所有人都會知道。

皇上為了長生不老,要用五千萬斤最好的良種來換。

還被人騙了。

被一群蠻夷騙了。

那些所謂的活佛,都是大騙子。

皇上糊塗啊!

皇上為什麼那麼糊塗?

彆忘了,在這些活佛之前,他還有秘佛殿。

秘佛殿那些人,貪贓枉法,陷害忠良。

所以,他才在祭祀天地的時候病倒嗎?

是不是天地都看不下去了?

一旦表麵的平和被撕開,那這個口子就堵不上了。

紀元看著眼前的混亂,看著老皇帝再次昏迷,再次醒來。

他真的很努力地想活下去。

紀元都看出他的掙紮,他的扭曲,他的不甘。

老皇帝他不想死。

即使到了現在,他依舊不想死。

“回宮。”

“回宮。”

至少不能死在天地壇裡。

那樣他成什麼了?

祭祀天地的時候死了,

外麵又會怎麼說。

他至少要給自己留最後一絲體麵。

太子道:“父皇,已經是深夜了,外麵太冷,您的身體會承受不住。”

父皇從去年九月份,身體好一些,一直對他和顏悅色。

太子還以為他的父皇會留有一絲溫情。

誰料老皇帝用最後的力氣咒罵:“誰說朕承受不住,難道你盼著朕趕緊死,然後自己繼位嗎!”

說罷,老皇帝再次昏迷。

太子緩緩起身,閉上眼,開口道:“起駕回宮。”

太子此刻的語氣,已經不像太子。

像是這個國家的掌控者。

畢竟他連皇帝的事情都能左右了。

外殿的大臣們,幾乎是饑寒交迫,聽說又要回京,心裡覺得荒唐的同時,又覺得很正常。

回吧。

回去之後,說不定就能回家了?

有人低聲道:“估計不行。”

“要守喪。”

要守喪。

沒錯。

要守喪。

紀元看著皇上被抬起來,他的麵色依舊紅潤,嘴唇的顏色卻烏青得厲害。

腹部微微隆起,這不是胖了,是腹中有積水。

重金屬中毒,基本都是這種模樣。

皇帝的內裡的器官在慢慢灼燒,腐爛,偏偏還會有一點意識。

不過這點意識也要沒了。

因為滿朝文武,要守喪了。

老皇帝不甘,他真的不想死。

所以他死的時候,眼睛都是睜著的。

大年初一的亥時末,也就是十一點多,被抬上車駕,著急回宮的老皇帝,死了。

死在回皇宮的路上,死在南郊。

既不在天地壇,也不在皇宮,甚至不在京城。

睜著眼睛。

死了。

黑夜裡,所有人都不用隱藏自己的表情。

可在昏黃的燈籠下,不少人如釋重負。

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甚至讓人覺得輕鬆。

一整天荒唐的鬨劇。

不對,好幾年荒唐的鬨劇,終於要停了。

一切的審訊,一切的追查,一切的明爭暗鬥,似乎都要暫停。

紀元走在冬夜裡,目光在楚大學士身上一掃而過。

而楚大學士,正好也看了過來。

一向麵容輕鬆的楚大學士感受到了一絲危險。

他之前很少有這種感覺。

可此刻,卻真的覺得危險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快到容不得任何人思考。

所有人都被帶著往前走。

除了紀元?

楚大學士根本想不通裡麵的聯係,就像李首輔也從未懷疑過紀元一樣。

隻是這兩個人,有著超出旁人的敏銳。

但僅僅有敏銳,又有什麼用。

紀元是誰?

他是一心為了皇上,最早不信神佛,甚至還幫皇上鏟出秘佛殿,後來又調查出活佛真相的人。

如果不是他,所有人都要被“蒙”在鼓裡。

他隻想為百姓們守護良種,他隻想讓寧安州百姓少付出一些。

這有錯嗎?

沒有錯。

他甚至有功。

還是大功勞。

不僅朝廷誇讚,民間的名聲,同樣首屈一指。

直到現在,楚大學士才深吸口氣。

當年把紀元弄到滇州府是他錯了,就該早早殺了王長東讓紀元消氣。

可是一切都晚了。

楚大學士回頭,隻見李首輔朝他笑笑。

張將軍的人立刻過來。

“楚大學士,你跟西南眾國勾結!謀害皇上這件事,你是不是也有份!”

紀元已經收回目光。

爭鬥怎麼可能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結束。

隻會以另一種方式開始。

楚大學士,就是被清算的第一人。

這次的清算,跟紀元並無關係。

那是人家首輔之爭的餘波。

而他,隻要跟著隊伍往回走即可。

皇帝死了。

楚大學士被押送回去。

他這次,是真的要收拾東西準備外派了。

時間應該剛剛好吧?

自己過去之後,當地正好是種麥子的時間。

第164章

第164章

化遠四十四年, 正月初二。

天氣暖洋洋的,太陽照在昨日的積雪上,讓腳邊的積雪迅速融化。

這場風雪的餘波還未消散, 顯而易見的, 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直到春日降臨, 萬物複蘇。

睡了一覺起來,發現國喪了的蔡豐嵐是真的傻眼了。

昨日祭祀,他並未能參加,自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即使審問活佛們,以及西南蠻夷的事京城百姓都知道,可皇上駕崩, 還是剛剛才聽說。

紀元回來換衣服,順便說了天地壇上發生的事,算是讓他詳細了解了。

蔡豐嵐靉靆都要掉地上了,忍不住道:“這麼精彩?”

說罷趕緊捂住嘴:“這麼可怕?”

再聽喪鐘聲響。

國喪了。

老皇帝真的死了。

準確說, 是在大年初一晚上十一點多死在荒郊野外。

可這事不能亂說。

大半夜的, 還死在郊外, 這跟暴屍荒野有什麼區彆。

但隨行的人那樣多,不到半日,京城內外都知道這件事了。

誰讓昨天種種事情,都讓人目瞪口呆。

老皇帝的昏庸,活佛們的騙局,以及西南蠻夷的狡猾。

還有最近一段時間大大小小的事, 都讓人無比震驚。

今天聽到老皇帝去世, 不少人竟然偷偷鬆口氣。

還好還好,昏庸的老皇帝死了。

這其實是好事吧?

沒有鬨出更大的亂子。

而且看老皇帝那樣子, 若他還好好的,說不定又要迷信其他活佛了。

要是真的送給活佛們五千萬斤稻種,他們都能心痛死。

還有一種說法,說是上天降罪,是老皇帝罪有應得。

否則怎麼會死在天地祭壇上?

這些說法眾說紛紜外,還有一點不同。

那就是各家密宗迅速被驅趕。

以前百姓們還學著老皇帝信佛信各種宗教,現在躲避都來不及。

在天齊國內,近一年內兩次的密宗興起,都因為不同的事情打斷。

再看看老皇帝的結局,估計沒人再起這種念頭了。

民間鬨哄哄的,說不上悲傷,也說不上肅靜。

畢竟趕上年節,再加之此事談資太多,誰都要多說幾句。

宮裡暫時也管不了這些。

老皇帝已死,誰是下一任皇帝,自然要提上日程。

其實這並不用多說,太子依舊是太子,即使皇帝臨死前,也是拉著太子說話,並未多看五王爺一眼。

誰都知道,事情已經成為定局。

可對五王爺那邊的清算卻不能少。

謝貴妃還好說,她一向不管這些事,安安心心當自己的貴妃。

但謝國公,楚大學士一眾人等,就要一點點清算。

特彆是楚大學士,他算是左右橫跳,準備隨時跳反,可老皇帝的死太突然了,讓他的準備一點也不充分,直接被李首輔拿住。

皇親國戚中,除了謝國公之外,其他各位國公對太子登基毫無意見。

畢竟誰當不是當,反正都是一家人。

即便事情已經如此順利,可該忙還是忙。

誰讓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明明老皇帝的身體已經好起來了。

明明他還能出門祭祀。

難道一切都隻是回光返照?

說來說去,都怪那些丹藥!

一直到初二下午,禮部,內務府眾人才準備好皇上喪事的初步禮儀。

說起來,這速度已經夠快了。

其實就是把老皇帝三年前的喪儀拿出來。

畢竟在三年前,已經能看到老皇帝的頹勢。

總之一圈事情下來,老皇帝確定死了。

紀元還是頭一次參加皇帝的喪事。

他這次的位置並不靠前,一個是官職不夠,二是皇家也有人埋怨,覺得他讓老皇帝丟了麵子。

明明案子可以私底下查,可紀元一統查問,鬨得滿城皆知。

也就是現在大家都太忙了,否則皇家那邊,肯定會要個說法。

紀元聽到這些話,也並不著急,甚至規規矩矩地跟著行禮。

他一個四品小官,哪懂這些。

再說,他馬上要去外麵做官了啊。

直到出了正月,老皇帝正式下葬。

二月初九,太子三辭三讓,最終登基。

三十五歲的太子,終於坐上那個位置。

紀元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太子早就換上龍袍,皇長孫則穿著新做的太子服飾。

一切都變了。

好像又沒有變。

朝中沒有因為老皇帝的死而改變什麼。

無非是六部的人換了些。

之前的楚大學士還在被調查,請了一個文大人出山。

這位文大人今年五十二,政績斐然,曾經做過應天府的知府,由他來頂替楚大學士戶部尚書的位置,再合適不過。

而且他也是太子府裡的幕僚,之前在家賦閒,現在直接走馬上任。

文大學士十分儒雅,看起來絲毫不像管賬目的。

但經過他手的政績,絕對首屈一指。

文大學士見紀元去辦離京文書的時候,還笑眯眯道:“以後可以多聯係。”

這也是示好的意思。

其他各部也差不多。

但來來回回的。

皇帝依舊是皇帝,太子依舊是太子。

文淵閣也好,集賢館也好,依舊存在。

很多東西到底變沒變,還是要再看的。

紀元離京之前,隻去見了李首輔。

曆經此事,李首輔像是蒼老很多。

但他並不會去吃丹藥,他隻是看向紀元的時候,帶了一絲審視。

李首輔看著自己的便宜學生。

要說紀元承認過的老師中。

自己跟他的“師徒”之情是最淡的。

可李首輔確信,自己卻是了解他最深的。

紀元絕對不止一腔熱血。

他也不僅僅隻是個“能臣”。

之前楚大人說,紀元像他,李首輔還不屑。

紀元這樣一心為民的人,怎麼會像他。

可如今看,是一點像的。

可他們的像,隻在手段,卻不在內裡。

所以不管紀元怎麼想的,在治世這方麵,自己絕對可以信任他。

有了這點做保證,很多事可以不用管。

李首輔道:“確定不換個地方?”

“外麵許多位置,都要空下來了。”

之前京城的青年才俊們,都一窩蜂地往外跑。

現在換了新皇帝,估計都要回來。

而且憑借紀元現在的名聲,他去哪都是可以的。

“最好可以留下,如今跟之前不同了。”李首輔又給了個提議,“橡膠司。”

“你一手做起來的橡膠司,交給你最為合適。”

說到橡膠司,紀元倒是提出一個疑問:“如今的橡膠司,作為內務府的第二十五衙門,還是並到戶部?”

如果還在內務府裡,那就是皇家,或者說皇上的私人產業。

其中收益,是皇家內部分配。

如果歸還到戶部,便是朝廷,是天下的產業。

那就是作為天下各項支出來用。

李首輔看向紀元。

他就知道,紀元是不一樣。

“暫時歸到內務府。”

這是先皇走之前,完成的最後一件政務。

而且如今已經定在內務府,各項事情已經辦妥,皇室不會放手的。

就算新皇同意,皇家其他人也不會願意。

新皇剛登基,絕對不會在這會跟皇家人起衝突。

紀元並不意外這個答案,開口道:“微臣還是想去肅州。”

他去肅州,一為麥種,二為蒸汽機。

還是那句話,地廣人稀的地方,才適合這些東西的研發。

良種的出現還不夠。

還需要更強有力的機器才行。

李首輔沉默片刻,開口道:“好吧。”

說罷,兩人沉默片刻。

李首輔在紀元離開之前道:“我還有六年致仕,致仕之前,橡膠司的歸屬,一定還給天下。”

李首輔今年六十九了。

按照正常來說,六十五就該退下。

可先皇身體還康健的時候,誇口讓他留在七十五再走。

這麼說下來。

確實還有六年時間。

但橡膠司的利潤堪稱恐怖。

真的能從皇家虎口奪食嗎?

紀元隻道:“此事宜早不宜晚。”

越早動手,利潤越少,才更有可能。

李首輔豈會不知。

皇家趙國公他們豈會不知。

紀元從李首輔家中出來,並未去見楚大學士。

見他是沒有必要的。

而且楚大學士那種人,多見一麵,說不定就會想明白什麼,他才懶得自找麻煩。

就像他當年,不用出麵,便把自己弄走一樣。

如今地位轉換,他又何必出現。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皇長孫竟然主動過來。

皇長孫看到紀元的時候,也主動挽留:“你留在京城多好,本殿下的太子府剛剛建起,你若來太子府任職,那是極好的。”

對了,現在不是皇長孫,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少年太子。

紀元還在太子身邊看到四五年前的兩個庶吉士。

當年他們一起做太子伴讀,也是一場緣分。

如今他們都是太子府的官員。

而做太子府官員,那可是前途無量的。

現在朝中很多職位,都是新皇做太子時,太子府裡的職官們。

比如文大學士就是其中之一。

現在的太子邀請他去太子府任職,並且還能在朝中做官,擺明了把他當自己人。

太子甚至低聲道:“放心,本殿下跟父皇關係可好了,絕對不會像以前那樣。”

太子甚至眨眨眼,笑得格外輕鬆。

紀元也跟著笑,隻道:“天下如此之大,若局限在京城,那也太沒趣了。”

“微臣今年才二十一,還想出去看看呢。”

說到這,太子想起紀元說的海外。

遠渡重洋,便有海外大陸。

當真是神奇。

他在書中也看過,紀元要去的地方,有著戈壁河穀沙漠,一眼看過去,還有一望無際的草原,潔白瑩潤的雪山。

都說哪裡苦得很,可紀元想去。

其實他也想去。

說起來,他連京城都沒出過幾次。

太子原本是來勸紀元留下的,此刻卻滿臉羨慕。

自己要是能跟紀元一樣,那該有多好。

紀元拱手:“聽說那邊還有極為珍貴的汗血寶馬,若能得到,必然送到京城。”

太子眼睛更亮了,恨不得讓紀元立刻出發。

所以紀元要走的時候,太子甚至親自相送。

這等舉動雖說有些出格,可朝中大臣都不會阻攔。

以紀元的名聲,太子相送,隻會傳出君臣相得的佳話。

不過等紀元離開之後。

許多人反應過來。

又忘記跟紀元說親事了。

也怪紀元,他從來不搭理這茬,再加上最近國喪,各家都給疏忽了啊!

上次他在京城,各家的大家小姐要嫁,這次是郡主公主。

下次呢?

下次他能挑個天仙嗎?!

紀元離開之前,又去了一趟辛亦點心鋪。

這次找辛廚娘說了會話,告訴她程亦珊情況還可以,讓她不要擔心,更告訴她,程家翻案了,事情都了結了。

辛廚娘差點哭出聲,沒看到紀元讓人買了不少點心,他們趕路做乾糧用。

除了這件事外,紀元托蔡豐嵐問了西南小國的事。

聽說一部分小國幫忙捉住要逃跑的景國眾人,而且經過調查,他們是真心想來換良種的。

如果不出意外,會著重處罰景國,以及跟河輝國追責。

其他不參與活佛之事的小國,倒是會放過,也會按照他們朝貢的多少來分發良種。

不少人都說,新皇處理事情的方法還算溫和。

估計也是因為這個,紀元,蔡豐嵐他們一路上,遇到不少回程的官員。

每次在驛館住下,總會有人前來拜見。

這可是紀元啊。

如今這天下間,還有人不知道紀元的名字嗎?

普通人可能不清楚。

但官員們是知道的。

紀元並不拒絕,笑著跟大家打了招呼。

他跟蔡豐嵐一路往西,這次不在建孟府停留,而是直奔肅州。

為何?

因為蔡豐嵐的家人,以及紀元組建的蒸汽機小隊,先他們一步,已經出發了。

不出意外的話。

他們一行人在肅州剛好集合。

肅州,天高地闊,雄渾壯麗。

絕對是他們實現抱負的好地方。

紀元作為肅州的知州,正四品的職位。

蔡豐嵐是紀元的助手,為正五品的同知。

說起來,這是蔡豐嵐頭一次外放,能有這麼高的官職,也是紀元的緣故。

當然了,也因為肅州太遠,當地商路雖然暢通,但距離京城太遠,沒什麼人願意過去。

而當地商路暢通的一大弊病便是,盜匪也多。

紀元,蔡豐嵐,以及蔡豐嵐帶的家仆。

他們一行十二個人,就被直接攔住。

跟上次紀元被刺殺不同。

那是正兒八經的刺客。

這次是正兒八經的劫匪。

紀元看著他們戴著的官帽,又看了看腳下的官靴。

這也搶啊?

蔡豐嵐一著急,靉靆掉到地上,風沙一吹,竟然看不到了!

“我的靉靆!”

劫匪們滿臉絡腮胡,騎著高頭大馬,嗬斥道:“閉嘴!若想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紀元依舊在馬背上,短劍已經抽了出來,挑開自己的包裹,拿出官印出來。

“還要搶嗎?”

官帽官靴不認識。

官印總認識吧???

第165章

第165章

“在哪呢。”

“這可是靉靆啊。”

雖說蔡豐嵐已經不缺一個靉靆的錢, 但這是他娘子送他的,真的不能丟。

那劫匪沒給他們造成麻煩,反而找靉靆費了會工夫。

說來也好笑。

劫匪們看到紀元拿出官印之後, 竟然來了句, 誰家官印這樣小, 說罷帶著人跑了。

看來是確實沒見過當官的。

紀元他們自然不可能追出去。

這地廣人稀的, 能躲避危險已經可以了。

接下來,就是找蔡豐嵐掉下來的靉靆。

看著滿地的沙子,紀元忍不住捧起一把。

在這地方建水泥廠,說不定還能順便燒出玻璃?

他們在五天前,正式進入河西府。

河西府相當於一個省,整體狹長, 由東往西北,地貌特殊。

越往西北走,氣候越熱,春天的時候少雨, 夏季還好一些。

進入河西府之後, 紀元跟蔡豐嵐先拜見了河西府的知府。

這位知府今年五六十了, 早早知道紀元要過來,已經讓人在城門等候。

用河西府知府的話來說:“早早盼著你來,若真能培育出麥子良種出來,那可太好了。”

“對了,都說你過來,也要看看當地的橡膠。河西府種不成水冬瓜樹, 隻有一種蒲公英可以製橡膠, 還是一個指揮營弄出來的,還請你一定指點。”

從這也看得出來, 大家先讓紀元過來,無非是兩件事。

一,培育麥子的良種。

二,製作橡膠。

麥子良種不用說,紀元早就有規劃,在京城的時候,跟蔡豐嵐已經商議過。

不過,雖說有培育水稻的經驗,但麥子到底不同,而且這是個需要耐心的事情。

即使有占城稻這種東西在,他也研究了一兩年,甚至還花了很長時間去找稻種。

所以此事要慢慢來。

橡膠這東西,從發現到如今,已經近五年時間了,天齊國各地都用上橡膠,所以橡膠的製作並非是什麼大秘密。

很多地方同樣開始種水冬瓜樹。

可這樹的特點,便是喜濕。

就河西府的缺水程度,那是不要想了。

紀元所在的滇州府多雨多湖泊。

而河西府,完全是兩個極端。

此地水冬瓜樹是不行了,蒲公英,或者說橡膠草,卻是可行的。

河西府知府口中說的某個指揮營研究出來的,但不會大規模生產。

那個指揮營的人,紀元認識,不僅認識,還很熟悉。

他們可是多年好友,即使這些年沒見,但一直都有通信。

所以紀元回知府的是:“讓那個指揮營去肅州吧,我們一定會把橡膠草給研究出來。”

知府自然滿意,點頭:“這有何難,你們先去肅州上任,本官去跟本地將軍商議,相信他會同意的。”

隻要研究出橡膠,對整個河西府來說都有好處。

現在誰還不知道橡膠的作用?

不知道橡膠能賺多少錢?

那個指揮營的人,自然就是武營,劉軍。

京城一彆,算起來,已經有六年時間了。

六年。

也就是紀元考上狀元那會。

這會想想,真的過去很久很久了。

當年武營劉軍,在京城屢屢受挫,這才出了京城,回到邊衛。

在京城的日子確實不好過,也不知道在邊衛的日子如何。

估計他們也想不到,跟紀元還有再見麵的時候。

不過紀元當時大散橡膠製法的時候,武營他們是第一個拿到手的。

而且據紀元知道的,其實橡膠草的種植並不難,提前方法也還算簡單,所以他們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管哪裡出了問題,到時候見麵了再說!

反正從河西城出來,紀元他們繼續往更西北的肅州走。

肅州還算不得邊衛,但也緊緊隔著幾座城池而已,所以還有些距離。

不過對比滇州府來說,這裡已經夠近的了。

是的,夠近了。

從京城去往寧安州,至少要走六千裡地。

現在京城到肅州,也不過四千五百裡而已嘛。

蔡豐嵐聽著,都忍不住擺手:“什麼叫隻不過,什麼叫隻不過啊!”

他除了上京趕考之外,真的沒有走過這樣遠的路!

再想想紀元的行程。

確實夠遠的!

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說起來,這裡還能跑馬,去往滇州府甚至不能這樣暢快地騎馬,也算好事?

眼看臨近肅州,一行人臉上的笑容更多了。

雖說有劫匪的小插曲,總體來說還算可以。

越靠近肅州,越能看到駱駝隊伍。

這些隊伍行進得並不快,皆是戴著帽子,抵擋夏日的陽光,腰間纏著羊皮做的衣裳,此地早晚冷,需要保暖。

一路的駝鈴聲讓紀元他們看得新奇。

當地人的皮膚多黝黑,臉上還有風沙的痕跡,當地語言倒是還算好懂。

不過他們看著紀元等人隊伍接近的時候,彎刀都要抽出來了。

眼看這種情況,再想想攔路的劫匪。

估計這些商隊,經常被劫匪騷擾。

好在紀元他們並不停歇,走近來看,他們衣著不說華麗,但也不差,這才讓大家放下戒心。

還有眼尖地道:“領頭的兩人穿著官靴。”

這話一說,不少人探頭看過去,領隊人道:“李老漢,是你們肅州的官不?”

肅州的官?

肅州的官是紀大人紀元啊。

那被喊李老漢的,趕緊也看過去:“真的來了,他真的來了啊。”

紀元紀大人。

那個帶著寧安州發財的大人。

在知道他要來肅州的時候,整個肅州百姓都是開心的。

橡膠跟良種,是大家都需要的。

天齊國各地都在用橡膠,但寧安州的橡膠運到肅州,那價格都不敢想。

紀大人來了,是不是把橡膠也帶來了?

他們肅州肯定要發達了!

李老漢開心地喝口水,美滋滋地開始做夢了!

其他各地的人都羨慕不已。

這是真羨慕啊。

他們肅州的運氣也太好了,來了這樣一個長官。

三日後,肅州城外,當地官員以及提前半個月到了的蔡豐嵐家眷,還有高夫子師兄弟們,都在城外等候。

已經接到消息,紀大人來了!

紀狀元來了!

領頭的兩位官員臉色不算好看,但周圍人歡欣雀躍的,他們隻能強行打起精神。

人還沒來呢,都這樣高興。

紀元真有那麼好?

不高興的,是肅州現在的知州跟同知。

自從去年紀元要來肅州的消息傳出,當地官員跟百姓,天天盼著紀大人過來,還一口一個紀大人如何如何。

紀元?

二十一歲,一路扶搖直上的人?

他真的懂治理地方嗎?

是,橡膠跟良種他確實厲害。

但真正管理一方他行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行。

然後呢?

這位年少成名,除了小時候吃了點苦頭之後,其他時候,那都是順風順水的。

彆怪如今的知州為何知道得那樣清楚。

誰讓紀元的名字在官場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要說他小時候過得確實慘。

爹娘甚至死於河工慘案。

可他自從讀書之後,哪還不順利?

那麼有天賦的學生,哪吃過苦頭啊。

至於紀元讀書的時候到底苦不苦,又付出了什麼努力,他們是不看得,他們已經認定,紀元這種天賦選手,肯定不食人間煙火。

十五六考上狀元。

十六七當了從四品的知州。

現在二十一,在朝廷有首輔,太子作為自己的人脈關係。

想做橡膠司掌司就做掌司,想來肅州做正四品的知州就來做。

誰能有他厲害啊。

人人都知道。

肅州不過也是紀大人的跳板。

等他培育出麥子良種,幫當地發展好橡膠產業,人家轉頭就調回京城。

至於他們呢?

他們這次調任,也不過去河西府繼續熬資曆。

其他人隻覺得紀元來得好。

他們剛開始也這麼想。

可誰讓這些人不加掩飾,一心盼著紀元,那他們呢?他們在這的公務算什麼?

這件事,甚至不能說誰對誰錯。

蔡豐嵐的娘子周小芷其實意識到了,她不好直接送禮,但也請這兩家的娘子出來吃茶,還送了不少她家書坊的藏書。

可事情並未好轉,反而覺得新來的同知家境也不錯,娘子甚至提前買了處不算小的宅院。

周小芷沉默。

她買宅院怎麼了!

這是她經營書坊得來的!

她趁機把自己生意帶到這裡,好像也沒錯啊?

她甚至發現,此地的氣候非常適合保存紙張,在這開書坊極好的。

算了,不提了。

反正這兩個人要調走了。

周小芷已經兩三年沒見蔡豐嵐,此刻隻想著見到夫君再說。

高夫子他們也在等。

高夫子帶著自己五六個師兄弟一起過來。

因為紀元寫信說,他知道為什麼蒸汽機總是設計得不好了,還說準備在西北專門劃一片地,用來專門建造蒸汽機,還問他們願不願意過來。

說白了就是。

官府批錢,官府出地盤,

由個人的興趣愛好,轉為官府投資研究。

不管是規模,還是研究方向,都會有所改變。

還是由紀元主導。

他們壓根不用考慮,直接找到周家,跟著周家車隊就過來了。

從年後正月就出發,到這有十幾天了。

也是紀元他們因為新皇登基的事耽擱,不然到到達目的地的時間應該差不多。

這麼一群人,都在肅州城外等著。

紀元要來了。

紀大人要來了。

他一定會讓肅州變得更好吧?

四月二十一,幾匹馬從遠方而來。

日夜兼程,終於到地方了。

紀元看著遼闊的肅州,看著戈壁中的綠洲城池,深吸口氣。

就是這裡,他要在這裡,把蒸汽機真正的給建起來。

不惜一切代價,把蒸汽機建起來。

“紀大人來了!”

“紀大人真的好年輕啊。”

“紀大人!您終於來了!”

“快快快,禮樂呢?!彆愣著啊!”

歡迎紀大人來到肅州!

第166章

第166章

化遠四十四年, 四月底。

新皇已經登基,按理說應該改年號的,但新皇並未立刻更改, 說是明年再講。

新皇登基, 意味著老皇帝死了。

滇州府寧安州裡, 此事並未有太大影響。

對他們來說, 知道本地知州是誰,已經很好了,哪管皇帝是誰。

可對寧 安州的程家來說,卻十分不同。

先是程大人恢複官身,雖說因為生病,沒有具體的職位, 但該有待遇不會少。

寧安州又是富裕地方,這些東西送來得也很及時。

可程家人的心裡,總還是缺了些什麼。

特彆是程亦珊,她知道, 如今不過是暫時的而已, 對方若想讓他們不好過, 還有其他辦法。

現在又告訴他們,老皇帝死了,讓他們程家幾落幾起的老皇帝徹底沒了。

她心裡那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再次出現。

死得好。

死的太好了。

程亦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

她把這事告訴父親,父親還是在設計她家的房屋,表情卻明顯輕鬆很多。

除此之外,還有紀元單獨寫給她的信, 問她是否婚配。

這是紀元頭一次這麼直白地問。

算起來, 紀元離開寧安州一年多了。

竟然感覺,似乎過了很久, 他更是做了許多事。

信裡還說,他如今在肅州做事,還問她最近如何。

肅州,距離寧安州極遠。

但兩個人並未因距離而生疏,反而可以趁著現在,做好自己的事。

程教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連夜來了寧安州。

程家人的心徹底安定下來。

籠罩在他們程家頭上的烏雲終於散去了。

他們再也不用麵對那個喜怒無常的皇帝了。

程亦珊歎口氣,她似乎明白些什麼,此刻也不好多說。

而且總的來看,確實好多了,程家以後的日子,絕對會很輕鬆的。

至於婚事。

程亦珊還未開口,叔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父親跟母親。

程教諭道:“紀元給我寫信,還有一件事想說。”

“他想提親。”

彆說程大夫人了,就算是程大人,都忍不住抬頭。

雖說程大人的精神時好時壞,可他大多數時候是能聽懂的。

啊?

紀元?

提親?

向他家提親?

紀元有多受歡迎,大家心裡沒數嗎?

當年的尚書孫女,他都不娶的。

程亦珊也沒想到,紀元會直接跟叔父講。

程家沉默下來。

好像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那珊珊是什麼想法?

這段時間的紀元,已經在肅州安頓下來。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赴任,一切輕車熟路。

而且沒過幾日,武營,劉軍已經過來了。

六年未見,大家看起來都成熟不少,劉軍甚至也留了絡腮胡,武營的一雙兒女,一個四歲,一個兩歲。

說起來,也就紀元還未成家了。

所以他還是住到知州府裡,甚至隻用收拾出主院即可。

前任知州跟同知已經離開。

雖說他們看著陰陽怪氣的,但並不敢對紀元做什麼。

紀元的名聲,紀元的本事,誰不知道?

可知府竟然優待至此,連指揮營的人都能給調過來。

要知道此事也不光知府一人決定,還要找河西府將軍商議。

商議的結果便是,紀元想要誰,誰就能調來。

武營跟劉軍,以及武營的上司李指揮使,都被調過來了。

看樣子,是要全麵配合紀元他們製作橡膠。

他們麵上還好,私底下的表情卻頗為不屑,恨不得紀元他們翻個大跟頭才好。

紀元知道他們的想法,卻也不怎麼在意,若天天在意這些,那日子都不用過了。

不過這些人被調到了河西府,算是他的上級,以後還要打交道,希望他們不要做得太過分。

紀元送走他們,肅州上下也變得不同。

作為肅州知州,副手同知是蔡豐嵐。

剩下的各部,既有朝廷任命的,也有當地的官員。

可他們看向紀元的眼神,卻都是一樣的。

紀元都忍不住問:“你們對我,是不是期望過大了?”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著他一聲令下。

戶司主事道:“回紀大人,官田已經準備好了,是要培育良種嗎?”

工司的人則道:“還騰出幾個作坊,要做橡膠嗎?”

自從紀元來到肅州。

不對,來到河西府之後,一直有人不停地提這兩件事。

上到官員,下到百姓,甚至做好全力配合的準備。

紀元著實無奈。

便是要做,也不至於那樣快。

紀元看向蔡豐嵐,蔡豐嵐主動道:“放心,麥種的事已經做好規劃了。”

“官田的事,交給我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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