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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考科舉 桃花白茶 139402 字 1個月前

蔡豐嵐雖然是第一次上任,可先不說他家裡就是種田地的。

再者,這份計劃書也是他跟紀元同時做的,不會出太多問題。

至於橡膠?

紀元看看武營跟劉軍,他們兩個,絕對能完成好自己的命令。

蒲公英能提煉橡膠,這點是沒問題的。

問題就在於,如何種植大片的蒲公英,這可不是寧安州那裡,有著遍地的水冬瓜樹,想要大麵積地采集,首先要大麵積種植。

這點交給武營他們絕對沒問題。

所以,您呢?

肅州其他官員傻眼了。

他們都以為,這些事情紀大人會親力親為。

之前聽到的傳言就是這樣啊。

紀大人一向如此的。

聽說他在寧安州的稻田裡,一坐就是一整天,連著好幾個月都在稻田裡。

這,這到了肅州,怎麼不同了?

紀元大概知道他們的想法,可他確實還有其他事情要忙。

隻是可不能滿口應下,說自己肯定能行,隻好道:“大家放心,蔡同知能力不亞於我。”

“武隊長等人對橡膠草的研究也遠早於我。”

是這樣嗎?

他們怎麼就不信呢!

等會,看紀大人的安排,他從來之前,就沒打算親自做這兩項事嗎?

肅州眾人忍不住抱有懷疑,甚至有些失望。

天知道他們在聽說紀大人來肅州的時候有多高興。

隻能說,之前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失望。

這個消息也不脛而走,肅州城的各家商賈也傻眼了,城外的農戶們同樣失望。

怎麼來了肅州,反而不一樣了?

紀大人的手下也能辦成事嗎?

是不是紀大人不重視我們這裡啊。

一個共同的問題出現了,紀大人把事情都吩咐下去了,他做什麼?

就連河西府知府都寫信來問。

信裡大概意思是,紀老弟,我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良種跟橡膠都很重要啊,你確定你不管嗎?

紀元也是無奈。

不過他當初過來,確實用這兩件事做借口。

紀元認真回信,說他剛到肅州,等一切捋順了再講。

最後又承諾,他對良種跟橡膠同樣期待,不會真的不管。

一直到五月份,大家的心才放到肚子裡。

這段時間裡,紀元也算了解了肅州的情況。

肅州,也算西北偏遠的城池了。

但肅州的情況,較之其他西北城池,算是得天獨厚。

西麵是沙漠,北麵是草原,加之還有河流經過,算是西北的一片綠洲。

也因此,這裡也是通往中亞的必經之路。

這些情況,在京城的時候,紀元也有了解。

肅州在西北來說,本就不算窮,靠著來往的商隊,便能保持本地的繁榮。

一定要說有什麼不好,那就是天黑之後,絕對不能出家門。

肅州城內還好說。

城外一定要緊閉門戶。

這附近沙匪極多,雖說多是衝著沿路商賈們的,可若有心懷歹意殺了百姓的,那也沒辦法。

肅州共計六十萬人口,下麵共計二十六個縣。

大部分都是種地為生,農閒的時候就去幫著跑商隊,算是他們的收入來源。

而且本地缺雨水,吃水也是個大問題,大部分縣城,都是圍繞著水源地建設。

同時,各地各村搶水問題也很嚴重。

總結下來便是。

一,治安問題。

頻繁出現的沙匪,讓當地百姓日子並不好過。

二,水源問題。

吃水是個難題。

三,民風彪悍。

因為水源打起來都有可能。

這些當地百姓,很有可能也是平時攔路的劫匪。

拿起鋤頭是農民,拿起彎刀是劫匪。

這個民風彪悍並不是什麼壞事。

每個地方的生存環境不同,肅州到底距離邊境沒多遠,加之來往的商賈太多,久而久之,這種習慣就養成了,完全出於自保。

這甚至可以解釋。

為什麼攔路的劫匪不認識官靴官帽。

完全因為,他們不是“正規軍”。

這種情況,其實比真正的劫匪更難處理。

到底是匪還是民,需要著重區分。

武營如今跟在紀元左右,那橡膠的事主要交給李指揮使跟劉軍。

武營道:“那要怎麼處理?總不好全都抓了?”

武營知道,紀元眼裡容不得沙子,肯定見不得當地是這種情況。

紀元搖頭:“先不管。”

“與其抓他們,不如弄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為什麼要去搶商賈,是為了銀錢?

不是說肅州其實並不窮嗎。

每年過往的商稅都不少的。

想要讓當地百姓不再半匪半民,不能簡單粗暴地解決他們,而是要知道事情的原因。

武營聽到紀元的解釋,頭一次從這方麵想。

過了好一會,他才道:“紀元,你說解決這樣的問題,是不是比橡膠還重要?”

紀元笑:“嗯,是的。”

否則橡膠做出來,也隻是解決一部分問題而已。

不過他現在人手充足,還有之前的經驗,可以更加遊刃有餘地處理這些事。

五月份的肅州,早晚還算涼快,中午就熱得不行。

但這裡的瓜果不少,紀元吃著本地西瓜,還認真看了看,樂了,雖說遠不如現代的品種,可吃起來也是清甜可口。

紀元終於找到需要的東西了。

煤礦。

肅州也是有煤礦的,他甚至就是衝著這個過來。

肅州建城時間悠久,煤炭的開采少說也有百年,所以越往下挖越困難,已經有幾十處大大小小廢棄的礦井。

並非說下麵沒有煤了,而是因為挖到下麵,一定會碰到地下水。

如果想要繼續開采,隻能先排水。

這是古往今來,各類礦井遇到的最大問題之一。

古代的煤礦稱之為石炭。

發現石炭的時候,大多都在地表,也就是露天煤礦。

這個時候的石炭隨便撿,就跟石頭一樣。

撿著撿著,地表的石炭沒有了,就要往下挖。

這大家都知道,隻要往下挖,就一定會有地下水滲透,以及缺少氧氣等等問題。

礦井內部的建設,以及氧氣的輸送,古代尚且能解決。

但如何把礦井的水排出,一直到蒸汽機的出現,才算解決這個問題。

如今的天齊國是沒有蒸汽機的。

所以肅州附近,這個石興縣的石炭產業漸漸荒廢。

當地知縣也講:“早個幾十年,這裡還能挖出石炭,但如今不行了,那地下水有人那樣高,真的不能采了。”

水多,氧氣就少。

不管從哪個方麵來看,確實不適宜繼續采集。

石興縣的知縣戰戰兢兢,反正有問必答。

紀大人既不去官田,也不去看橡膠,怎麼來到他們這了。

要說石興縣,以前肯定算不錯的。

當地的礦工雖然辛苦,卻有額外的收入,石炭產業又格外賺錢,所以他們石興縣縣城的規模還不小。

當年大大小小的私塾書院都有二十多個。

但自從石炭不能挖了,這地方日漸荒涼。

也有人強行下過礦井,運氣好的還能救起來,運氣不好的,那就直接死在礦井的水裡。

在連死四個人之後,石興縣眾人也知道,想要再靠石炭賺錢,是不可能的了。

也有些礦工一家搬到其他地方,在其他地方繼續挖石炭。

但大多數本地人自然是不會走的,依舊留守在這。

用石興縣知縣的話來說,石興縣死氣沉沉的,就像石炭一樣,石炭不能繼續挖了,本地也就漸漸失去生機。

這種情況下,紀大人來這裡做什麼?

難道他想重啟礦洞?

這也不可能啊。

紀元一連走了幾十個礦洞,大大小小的,都在石興縣附近,這一圈下來,也用了兩三天時間。

跟著的高夫子他們一起在記錄。

終於回到石興縣縣城,知縣終於能問了:“紀大人,您是想繼續挖石炭嗎?”

紀元點頭:“對,看起來下麵還有石炭,但是因為積水的緣故,這才不能挖。”

“對啊!那水一多,人就不能呼吸,在水底挖石炭又不現實。”

知縣說著,看向紀大人:“大人,您可是有什麼方法,能在水底挖煤?”

紀元好笑搖頭。

水底下挖煤,也想得出。

“那是把水弄出來?也不好弄的,人力一點點往上提,既費力,也提不乾淨。”

畢竟地下水源源不斷地滲透,挖得越深,滲透的越多,靠著人力提水,那是不可能的。

紀元點頭:“是,是不行。”

彆說石興縣知縣疑惑,高夫子也是疑惑的。

不過紀元不會無緣無故這樣做,肯定有他的目的。

紀元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

“高夫子,這個永興煤礦,是本地最大的煤礦,深度近二十二丈,進水也有半丈高,有沒有辦法把水排出去呢?”

“利用蒸汽機。”

一丈差不多是三點三米。

這個永興煤礦,一共有七十多米深,下麵的水有一米五高,妥妥的廢棄礦洞。

紀元說第一句話的時候,高夫子是想拒絕的。

但第二句話,讓高夫子眼睛一亮。

如果蒸汽機動力足的話,是可以的。

利用蒸汽機的動力,可以把水直接抽出來。

這就是紀元的想法。

隻讓高夫子他們造蒸汽機,那是無用的。

隻知道造,卻不知道造出來有什麼用,那便會漫無目的。

當初講的用蒸汽機改進紡織業,對他們來說,也隻是個想法而已,並不是實際的目標,所以發展起來更是不知道方向。

紀元千裡迢迢帶他們過來。

就是給蒸汽機的發展,設定一個小目標。

幫助礦井排水。

說句毫不誇張的。

若這種機器真的造出來,整個天齊國成千上萬廢棄的礦井,都能重新煥發生機。

一個小小的石興縣就有幾十處因為積水廢棄的礦井,還隻是石炭礦井。

那全國各地,又會有多少?

沒有目標的話,設計出來的東西,都是空中樓閣。

現在紀元就是給高夫子他們一個目的。

造一座礦井排廢水的機器。

一座蒸汽排水機。

也許這樣的蒸汽機過於簡陋。

但沒關係,有一才有二。

等到大家發現蒸汽機的作用之後,這樣東西,才會推廣到全國。

由全國的能工巧匠一起設計完善。

橡膠不就是這樣。

當年寧安州做出橡膠的時候,先是做膠鞋,後來是做馬車上的零件。

直到東西傳到全國,各地的工匠,都用橡膠發展出其他東西。

有的發明匪夷所思,有的發明卻能進入千家萬戶。

隻靠寧安州一處,絕對沒有天齊國橡膠產業的發達。

在一些地方,設計橡膠用品,甚至是一個產業鏈。

無非因為,這是一項全民智力勞動成果。

紀元要做的,隻是一個推手。

讓天下所有人看到蒸汽機的好處,隨後才能集思廣益。

這樣的發展,發明,一旦開始,那就再也停不下來。

紀元不止相信,甚至確信這一點。

橡膠的起步從膠鞋開始。

那蒸汽機的起步,就先從蒸汽排水機開始吧。

這是一項,隻要完成了,便會帶動大部分人促進蒸汽發展的行業。

紀元跟高夫子的討論,在石興縣知縣聽起來,完全是天方夜譚。

抽水?

怎麼抽水?

蒸汽機又是什麼東西?

紀元笑著道:“永興煤礦從此歸州衙門管,把這裡廢棄的房屋收拾出來,本官工司眾人要住進來。”

紀元口中的工司眾人,自然就是以高夫子為首,以及高夫子的五個師兄弟們。

他們跟隨紀元而來,已經是肅州工司的官員。

之前肅州工司其他人,還以為高夫子會取代他們,沒想到往下麵縣城走了一趟,紀大人的親信,直接留在那邊了?

更詫異的,則是石興縣的百姓們。

石興縣的百姓大多都是礦工後人,還有一些老者,更是當年的礦工。

眼看著紀大人安排一批工司官員直接住到礦井附近,是真的傻眼了。

這些礦井都廢棄了。

還過來乾什麼。

什麼?

想要礦井繼續工作,還要排水?

做夢哦。

怎麼可能嘛。

話是這樣,可高夫子他們招人的時候,不少年輕人還是踴躍參加。

萬一呢。

萬一這些礦井恢複生機。

他們石興縣也能重新興盛起來吧?

以前總聽父輩祖輩們說,礦洞還活著的時候,他們的日子如何如何好,可惜現在礦洞死了,大家日子就難了。

哎,希望他們紀大人有能力,讓礦洞起死回生吧?

來永興煤礦做事的人排著長隊,紀元,武營,高夫子雖不用親自負責招人,可還是要來看看的。

想要修建蒸汽機,肯定需要不少人手,畢竟初代蒸汽機,規模不會小的。

不看就算了。

一眼看過去,紀元在這隊伍裡,看到幾個見過的麵孔?

紀元表情一言難儘,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帶著驚恐。

武營道:“怎麼了?”

“快跑!”

“啊?!”

“快!快!”

“武營,去追。”紀元直接道。

武營作為武隊長,手下有幾十個兵將,他親自帶頭,很快把逃跑的四五個年輕人給捉了回來。

這個動作,立刻引起騷亂。

石興縣前來應招做事的年輕人們一臉疑惑。

這是怎麼了?

也就是紀元的名聲好,要是換作其他新來的官員這麼做,當地人肯定是不服的。

那四五個年輕人朝著認識的人拚命搖頭。

彆來救我們!

千萬彆來!

來一個死一個!

為什麼?

因為他們趁著農閒的時候去劫道,劫誰不好,劫到新任知州了!

沒錯,這四五個年輕人,就是當初劫道的人之一。

今日也是巧了,紀元一眼看過去,就認出這幾個人。

紀元見他們衣衫襤褸,臉上寫著驚恐之餘,還略微有些不服,心裡的疑惑更多。

要說他們不是惡人吧,他們劫道。

要說他們是惡人吧,農忙的時候好好做事,如今本地招工,跑在最前頭。

真是無法評價。

被抓的這四五個人,剛開始還有點不服氣,現在完全放棄了,咬牙道:“紀大人,你是個好官,那是我們不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請放過我們的家人。”

“對,我們家人都不知道,還請放過他們。”

“就是一刀給我們一個痛快吧。”

“我們劫道是我們不對,對不起!”

最後一句對不起喊的真情實意。

但把急匆匆趕來的石興縣知縣氣得要心梗了。

啊?

你們劫道?

你們還劫了紀知州紀大人?

你們不要命了嗎!

第167章

第167章

肅州, 石興縣衙門。

五個被綁起來的本地年輕人喪如考妣。

麵前的知縣臉色也沒好到哪去。

誰能想到,這幾個膽大的,竟然去劫道!

可要說, 本地百姓發展副業的事情知縣不知道?那也是假話。

這幾乎是公認的秘密。

石興縣特殊就特殊在這。

當年因為礦場, 所以發展得很好。

但也因為礦場的衰落, 從而各地百姓變得很窮, 而周圍不少田地又因為礦洞被汙染,根本種不了糧食。

所以比其他地方要窮。

人窮就要想辦法活下去,但是他們這裡活下去的辦法有點不太守法。

他們的方法是,沒事跟著馬老三去劫道!

石興縣知縣知道一些,但一沒證據,二那些商隊隻會找到州衙門, 也不知道具體是誰做的。

最重要的是,搶了過往的商隊,又不搶自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還能想到。

他們搶到紀知州頭上!

一般官員出行, 至少都會穿個官靴, 也是他們身份證明。

誰敢去搶啊!

也就是愣頭青們了。

也不對啊, 那馬老三是個老手,怎麼可能不認識這些東西。

紀元抬抬下巴,手下立刻上前去問。

被抓住的五個人趕緊道:“那次不是馬老三帶著的,是他小兒子說,最近沒錢,所以。”

“所以攔到我了?”紀元好笑道, “那日搶了多少?”

“就你們, 還沒搶到。”

紀元見他不像說謊,繼續問:“跟著馬老三他們, 搶了幾次?”

仔細盤問,竟然跟著去了五六次,不過分到他們手裡的銀子,一個人加起來不到二十兩。

他們跟著馬老三,隻為錢財,不傷人性命。

倒也不是他們人好,隻是搶東西歸搶東西,如果真的傷人了,官府肯定會來追查。

一頓飽還是頓頓飽,他們分得清楚。

石興縣知縣聽得冷汗直冒。

自己的任下出了這等事,要怎麼說啊。

紀元卻發現對方還有隱瞞,冷不丁道:“石興縣是不是還有同謀?”

那五個人渾身一震。

都不用回答,確實如此。

放在之前,武營肯定要把他們捉拿歸案,但上次紀元說的話,讓他倒是思索片刻。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這些十幾歲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既願意做農活,也願意做工,可見也不是窮凶極惡之徒。

所以,為什麼去當沙匪?

還能因為什麼,因為沒錢。

因為石興縣的現狀。

田地被汙染,能種地的地方很少。

礦產枯竭,也沒有辦法繼續挖礦。

除非遠離石興縣,但天齊國的人都有故土難離的想法,誰也不願意輕易離開家鄉。

所以,當地的年輕人,一邊當著沙匪,一邊做著百姓。

這種情況,在石興縣甚至是很常見的事。

石興縣知縣跟年輕人們還在汗如雨下。

紀元,武營,已經看清楚原委。

如今的武營,不是當初在建孟府府學的愣頭青了,他曆經世事,都當爹的人了,稍加點撥,便能想通原委。

所以他們兩個人都未直接宣判,而是對視一眼。

紀元緩緩開口:“石偉忠,石偉陽。”

念完五個人的名字,紀元繼續道:“做了沙匪,證據確鑿。”

“送到永興礦場充公,直到還清二十兩銀子。”

也就是去礦場做工,以工抵債,也算是懲罰。

“至於還清欠款之後要怎麼處罰,暫且等候發落。”

紀元也不會直接饒恕他們,而是先看看他們這些人品行到底如何。

如果老老實實做事,那還好說,要是有逃跑的心思,就彆怪他花大力氣整頓了。

二十兩銀子,按照本地礦工的價格,差不多要一年多的工。

這個處罰讓五個人直接鬆口氣。

還好,隻要不是入獄就好。

甚至不是直接砍頭就好。

他們可是劫了本地知州!

就算砍頭了,也沒人會說什麼。

這五個人被押往礦場,頭垂得快要到地上了。

其實他們五個還好,石興縣知縣則直接跪下了,一個勁地朝紀大人求饒。

紀元直接吩咐:“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查清楚石興縣裡,到底有多少這樣的年輕人,他們平時都做什麼,以什麼為生。”

“還有,各家的土地又有多少,不能種田的土地又有多少。”

總之一句話,他要石興縣的實際情況。

既然要把蒸汽機設在這,就必須要了解此地的情況。

石興縣知縣一個勁地點頭。

他在這做一年的知縣了,也算是得過且過,隻要麵子上過得去就行。

誰知道本地情況的複雜情況超過大家的預料,更沒想到紀大人頭一個關注的,就是他們縣啊。

本以為像紀大人的履曆,他會去其他產糧大縣才是啊。

紀元這一圈下來,也算收獲頗豐。

雖說他主要目的是給蒸汽機安家,沒想到還有個意外發現。

但想想也是,他本就懷疑這些沙匪半民半匪,如今倒是給證實了。

這種能源枯竭的縣城,確實容易滋生這種情況。

隻是,他們口中的馬老三又是誰?

紀元對武營道:“要去查一下馬老三感覺他跟當地很多年輕人有聯絡。”

武營點頭稱是,回肅州城後,他立刻著手調查。

忙完這些,紀元他們又去永興礦場走了一趟。

高夫子他們已經安頓下來,開始測量周圍的環境,以及水的深度。

由此,來建造一台蒸汽抽水機。

其實經過這幾年的研究,建造一座這樣的抽水機並不算難。

否則高夫子他們之前的研究不就白費了。

可問題在於,一切都處在理論當中,還未真正實踐建造。

以前既沒有地方,也沒有條件,更沒有困難等著他們克服,如今萬事俱備,隻差實踐。

紀元還看了高夫子的規劃圖。

如不出意外的話,這座蒸汽抽水機至少有四米高,還需要無數石炭做燃料。

其中很多環節,一點錯也不能出。

高夫子看著自己的設計圖,激動得手都有點抖,知道紀元他們要回肅州,還特意趕來送紀元。

紀元都帶了疑惑。

高夫子?

送他?

他何德何能啊。

高夫子卻搖頭,看向紀元的眼神充滿感激:“紀元,紀大人,你雖是我的學生,我如今卻是真的要喊你一聲紀大人的。”

不等紀元說話,高夫子就道:“多謝你給我們機會。”

其實高夫子也不知道,為何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模樣。

如果有人告訴他,他會跟著一個年輕人去千裡之遙的地方建造一個巨型機器,他是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但如今,這件事是真的,非常真切。

高夫子一家,甚至他的老師,他的師門,都是研究數學的。

那些不同其他的數字,在其他人看來枯燥無比,在很多學子心中都是無用的東西。

可高夫子喜歡,他的師門都喜歡。

所以他這個師門,一直被人稱作怪咖。

像他這樣,便是努力考上了進士,也一心想研究這些神奇的數字。

被派到建孟府府學教數科,高夫子其實不算高興。

因為根本沒有人願意學,就算有人過來,也會因為數科的艱難勸退。

所以當時童試第一的紀元去學數科時,他甚至覺得有點榮幸?

之後也確實給他爭光了,還說出,世間萬物都跟數學相關這樣的話。

原本以為,紀元考上狀元,外派做官,跟數學的緣分也就結束了。

誰知道,他通過殷掌印送過來幾張圖紙,還說了這些圖紙的前景。

高夫子一眼就能看出來,紀元在圖紙上寫的東西,並非天方夜譚。

所以從化遠三十九年開始,他便跟師兄弟們一起研究。

可惜想法是好的,真正實現起來非常艱難。

材料也好,工藝也好,真的達不到標準。

即使做出來了,也持續不了太多時間。

他們從三十九年開始,一直到四十三年期間,幾乎每天都在研究,甚至還提高了本地鐵匠的技術,可還是差了一點。

這種時候,又是紀元的信件。

紀元說,研究不出來,很有可能是沒有找對方向。

什麼方向?

沒有實際的作用。

就像釘子釘到牆上一樣。

你先知道這個釘子有什麼作用,才知道要釘到哪。

如果不知道作用,就會瞎釘一通。

這話沒錯。

隨後紀元又道,他年後要去西北,準備單獨開辟一塊地,專門用來研究蒸汽機。

以前是家庭作坊式的研究。

現在?

現在官府讚助!

需要的鐵器也好,工具也好,地方也好。

紀元全部都給提供。

高夫子甚至覺得,紀元千裡迢迢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

就是為了親手開辟出一塊地方,為了讓蒸汽機快點建好?

那他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以他的成就,留在京城,必然平步青雲。

或者去個近點的地方,依舊有機會建成。

但紀元不,紀元一定要跑到最遠的地方。

最遠的地方,也更能放開手腳。

若是在京城附近,必然會被各方追問。

高夫子也是做過官的,自然知道其中問題。

但跑得遠了,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高夫子甚至覺得,紀元就是有意在找廢棄礦井,所以選擇了肅州。

可這樣說的話。

那紀元算得也太準了?

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考慮當中?

他今年才多大啊。

但不管怎麼樣。

今年才二十一的紀元,儘力為他們撐起一片可供研究的天。

如果不是紀元,他們的研究進度肯定會跟之前一樣慢。

這麼大的場地,這麼多人手,還有現成需要解決的問題。

都是紀元提供的。

甚至跟著紀元做事,不管做多怪異的人,外人都沒有異樣的眼光。

比如他吧。

他在建孟府府學還是夫子,每月享受著那裡的供奉。

即使如今數科已經取消了,但他依舊是夫子。

如果辭去府學夫子的職位,肯定會被很多人詬病。

但他隻要說一句,他要隨紀元去任地。

隻這句話,所有人立刻露出羨慕的表情。

即使高夫子他們沒那麼在意這些,也會覺得輕鬆很多。

沒辦法,誰讓跟著的是紀元。

千裡迢迢過來,彆人不僅沒有異樣的眼光,反而在等著他們出成績,這種感覺,雖然有種壓力,可同樣是動力。

再說來到肅州。

人人都以為紀知州會先做自己最擅長的育種跟橡膠。

可他卻力排眾議,先安置蒸汽機的研究。

所以高夫子認認真真地說一句感謝,也十分認真地喊一句紀知州。

紀元豈會不知高夫子的想法,笑著道:“把 你們拐到這樣偏遠的地方,若還不為你們創造研究條件,那我算什麼。”

“再說,若能研究出蒸汽抽水機,這石興縣幾十口礦井都能活過來。”

“那時候,才是咱們慶祝的時刻。”

幾十口礦井都活過來?

路過的石偉忠聽到這話,忽然一愣。

石偉忠並未戴手鏈腳鏈,原因也簡單,他家就是石興縣的,若他逃了,家人怎麼辦?

當時看到紀知州的第一反應是逃跑,那也是沒過腦子,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他們跑不掉的。

這會聽到紀大人說,想讓礦井活過來。

這話他聽了不止一次,但大多時候,都是他爺爺跟父親講的。

爺爺跟父親說,隻要礦井活過來,他們的日子就好好過。

雖然挖石炭很辛苦,但能吃飽飯,能養活一家人。

若他爺爺聽到這位年輕知州的話,隻怕會興奮的跳起來。

不過,也就是紀知州說了。

換了其他這樣年輕的官員說此話,大家肯定不信。

石偉忠埋頭做事。

他有點好奇,這礦井怎麼才能活過來。

那麼深的水,如果靠人一桶桶往外倒,根本不可能。

紀元也看到石偉忠了,並未說什麼隻是跟高夫子告彆,還道:“夫子,等我把肅州城的事情處理好,馬上就回來,您也彆送我,以後咱們還要經常見呢。”

高夫子無語。

不過這話也對?

紀元著急回肅州城,確實是要安頓手頭的事情。

他來肅州,人人都盼著他趕緊培育良種,趕緊研究出橡膠草的用法。

可誰也沒想到,紀元竟然跑去廢棄的礦井縣城了,而且有不回來的趨勢。

不管是上級河西府,還是本地商會以及農戶,甚至隔壁府的知府,都不知知曉原因。

不是不信紀元。

而是良種跟橡膠真的很重要。

特彆是良種。

那些種稻子的地方,都在爭相詢問占城稻的情況。

而寧安州的占城稻到底有多好,甚至已經從天齊國的最南邊,直接傳到最北邊。

誰聽都要心動。

他們這地方種不成水稻,隻能眼饞了。

要不是紀元過來了,估計連眼饞的份都沒有。

什麼?

不至於那麼誇張?

那隨便說一下占城稻,以及紀元培育出來的優質稻種數據,大家就明白了。

先說占城稻。

能讓西南小國設了騙局也要來的占城稻。

最新的數據,周期為七十五天,均產在四百八十一斤。

這個重量好像沒有太大變化。

問題在於,這次一共種了六十多萬畝田地。

田地多了,均產還那樣穩定,就說明無論土地如何,都適宜種植占城稻。

這麼好的稻種,差點分給外族五千萬斤。

先皇走了之後,自然不會再給稻種,還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那麼這樣多的稻種,就分給滇州府各地的衙門了。

再由衙門分給當地的百姓,種子自然是購買,不過那購買價格也不高,跟普通稻種差不多。

而寧安州的普通稻種,其實也不普通了。

種植周期同樣是半年,但畝產已經在七百斤左右。

有些地方氣候不適宜種多季稻的,就很適合去買這種普通寧安稻。

沒錯,這種畝產七八百斤的半年生稻子,已經被稱為寧安稻了,這名字也好聽,寧安寧安,多吉利的名字。

天齊國隻要能種稻子的地方,都在翹首期盼。

氣候適宜的,都多種兩季占城稻,又或者占城稻跟寧安稻配合著種植。

不適合的,那就隻種寧安稻,畢竟產量在那的。

等到各地衙門前去寧安“取經”。

這才發現,寧安州的官田簡直是寶藏。

耐旱的稻子,耐澇的稻子,防蟲的,防病害的。

反正各種稻子都在培育,總能找到合適你們當地的。

寧安州的官田簡直了,就是大寶庫啊。

聽說新皇已經派戶部的人前去查看了,不出意外的話,這種模式會大範圍地推廣。

雖說後續的事情,發生在紀元離開寧安州之後。

可這些變化,人人都知道跟紀元有關。

偏偏他還不邀功。

他是不邀功。

但事情傳到河西府,當地知府的心跳得撲通撲通快。

然後呢?

然後紀元不去培育麥種!

去廢棄的礦洞!

這合適嗎?!

紀元啊紀元,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嗎。

繼續培育種子,以後就是你活著的神農啊。

現在河西府麥子均產都在三四百斤左右,你能給提高到五百斤,那神農的名聲就坐實了!

紀元跟武營回肅州城的時候,算是知道大家急著找他回去的原因的。

至於那橡膠?

橡膠根本不用提了,京城那邊的橡膠司正式成立,整合了天下橡膠產業。

怎麼說呢。

這橡膠產業所帶來的稅收,遠超所有人的想象,甚至能達到鹽稅的三分之一。

而且明顯有節節攀升的可能。

這種情況下,你也不去研究橡膠?

這不是暴殄天物嗎!

他們河西府距離滇州府那樣遠,既吃不到稻種的好處,也很難吃到橡膠收益。

您倒是努努力啊!

紀元很想對大家說,知道大家著急,但真的先彆急啊。

他手頭的東西要是能研究出來。

不說比良種香。

但絕對遠超橡膠產業。

武營都悟出來了:“怪不得你要跑這樣遠研究蒸汽機,若留在京城,隻怕永無寧日。”

誰說不是呢!

紀元回去的路上,已經準備好蒸汽機的草案。

彆說了。

他到了肅州城,就給大家看他的ppt,啊不對,看他的計劃書!

不管大家看不看得懂,他絕對寫得天花亂墜!絕對說服大家!

第168章

第168章

化遠四十四年, 五月三十,肅州城。

距離紀元到肅州,已經一個多月了。

這段時間裡, 他先是接手肅州本地事務, 隨後又去下麵縣城逛了一圈。

可以說一刻都未停歇過。

最終, 他在落魄的石興縣停下, 說是對當地廢棄的礦井很有興趣,甚至把自己帶來的大部分人手都安排到石興縣的廢棄礦井處。

那處礦井在幾十年前很有名氣。

名為永興礦井,是石興縣最大石炭礦井,即使放到整個肅州,也是不小的礦洞。

當年產出的石炭,可是讓整個肅州都受益。

但問題是, 幾十年過去,那礦井下麵都是水,根本不能開采了。

紀大人為什麼去這種地方?

麥種呢?

橡膠呢?

您不管了嗎?

仔細看的話,是管的。

紀元的手下蔡同知在帶著農人整理官田, 說最近農時不對, 要等到時間到了再培育麥種。

蔡同知手裡倒是有各地的麥種, 看著像模像樣。

但橡膠呢?

橡膠直接交給當地的武夫?

被調過來的李指揮使,還有那個叫劉軍劉隊長的,天天在肅州城外瞎轉,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他們到底在乾什麼啊。

這麼大的事,紀大人為什麼不上心?

如果說麥種的事,是當地農戶們著急。

那橡膠的事, 便是當地商戶著急了。

橡膠買賣, 如今大多集中在天齊國的南部,距離滇州府近的, 又或者本地就可以種水冬瓜樹的。

他們西北,北邊,對橡膠的需求極多,但能運過來的橡膠極少。

這種情況下。

商戶們著急啊。

原本還能等一等,見紀大人隻對廢棄礦井有興趣,這下是真的著急了。

所以,河西府通判親自過來,明顯是要問問怎麼回事。

大家都盼著肅州橡膠買賣發展起來,然後讓大家都受益呢。

紀元跟武營回的時候,還笑著道:“倒是稀奇,為了橡膠買賣,河西府的通判都過來了。”

河西府通判是正四品的官職,跟紀元平級。

但到底是上頭來的,紀元肯定也是要行禮的。

武營在邊衛多年,這裡雖不是邊衛,但情況是類似的,而且麵對紀元,也不需要隱瞞。

“此條商路發達,商戶多有受益,跟官府的來往也密切。”

“上麵下來人,多半也是商會施壓。”

商會。

又是商會。

紀元在建孟府的時候,就跟商會的人打過交道。

小到正榮縣,大到建孟府城。

之後去了滇州府,更是有五大商會的名號。

如今的河西府也不例外。

可那些商會,基本都在官府之下。

直接跟官府之人商議,還讓通判下來找他談話。

這能量已經不是一般的大了。

甚至還能施壓?

武營點頭:“是,這些地方沒有彆的產業,幾乎是一家商會獨大,當地想要稅收,隻能如此。”

“而且他們手裡有人,不好動他們。”

能有如今的局麵,自然是有原因的。

紀元回肅州城的路上,仔仔細細了解了全過程。

肅州城作為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經濟在西北各地來說,算不得差。

但認真看的話,就會發現,本地的經濟,幾乎全靠來往的商貿。

肅州下共計二十六個縣,商隊會經過其中九個縣。

這九個縣的經濟就不錯,剩下的十七個縣,距離商路近的,說不定能分點湯,距離比較遠的,那就是著名的窮縣。

這也說明,肅州本地的經濟發展,全靠來來往往的商隊。

放眼河西府,其中大半地方,都是如此。

這條商路帶來的不止繁榮,也有依賴。

更有一個商會的崛起。

貨運商會。

他們手裡有馬有車,還有隨行的壯力漢子。

負責來來往往的商貿運輸,也帶來大部分銀錢跟貨物。

這種商會,如何不讓人側目。

既然本地大部分經濟稅收都是他們帶來的,甚至手裡有馬有人,自然而然成一股不小的勢力。

乃至官員都要低頭。

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

多數官員過來,隻是為了攢夠政績,四年後就走。

隻要稅收過得去,地方也算安定,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些商會在本地盤踞多年,沒必要惹他們。

調當地駐軍來管?

這更是開玩笑。

能在西域這種凶險之地駐軍的,都是皇上的親信,調幾個人過來還行,若要派兵,當地士兵不僅不會聽他們的,還會把消息送到京城。

從西北邊衛送信到京城,可不像滇州府那邊,還要經過崇山峻嶺。

這一路既有筆直的道路,還有早就修繕的官道,四五千裡的地方,快馬加鞭不到一個月就能送信過去。

若真正著急了,飛鴿傳書也有可能。

這種情況下,何必去招惹本地的勢力。

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合作。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本地的生存法則,外人看起來或許怪異,但總會有自己的原因。

了解這些情況之後,紀元更知道讓他回來的原因了。

麥種是幌子。

重點還是橡膠。

貨運商會,對橡膠的需求,必然不是一般的大。

不僅自家的馬車需要橡膠,還能做買賣。

自己無意之間,竟然讓本地最大的勢力之一不滿了?

知道事情的原因,紀元做起事來更加遊刃有餘。

他回到肅州城,第一時間去了官田,然後又處理了其他文書。

不過此地有蔡豐嵐坐鎮,他是不擔心的。

肅州城大事小情,蔡豐嵐處理得都很好。

官田那邊也事先做好劃分,幾百個試驗田已經分割好,隻等著農時到了,隨後就可以種植。

除了此事之外,各種化肥也準備好。

再者,蔡豐嵐道:“本地太缺水了,雖說麥子不需要太多水,可也不能那樣缺。”

缺水,要麼挖水井,吃地下水。

要麼修水渠,引水灌溉。

那樣都需要人力物力。

紀元點頭,此事他記下了。

缺錢缺東西。

隨後劉軍也來了,劉軍知道紀元回來肅州城之後,第一時間過來。

劉軍臉上寫著興奮,常年喝酒的他,臉上帶著紅暈,看著其實不怎麼健康。

但這段時間的忙碌,都是讓他少喝了不少酒。

“找到合適的位置了,是一大片無人的沙地,很適合大麵積種植蒲公英,接下來就可以去收蒲公英種子了。”

蒲公英,也可以喊橡膠草。

這橡膠草的花可以采摘下來泡茶以及製成藥材。

根部則用來做橡膠用。

紀元兩年前寫信給他們的時候,大家就知道這一點。

但問題在於,邊衛那地方危險,根本不適合大麵積種植這些東西。

說句不好聽的,今日種了,明日西域小國就敢過來搶。

這甚至也是大家一直沒有種植的原因。

紀元聽此也很高興。

終於找到合適的位置了。

肅州的沙地不少,但要距離百姓居住的地方很近,又要有大部分空地,確實需要費工夫。

可問題也來了。

要收蒲公英的種子了。

收種子是要錢的啊。

以及雇附近的百姓過來種植,也是需要錢的。

好家夥,自己剛回肅州城。

蔡豐嵐跟劉軍就給他出了兩個大難題。

要錢。

肅州雖說沒那樣窮,但一時間也拿不出來那麼多銀子啊。

麵對兩人的目光,紀元歎口氣:“等著吧。”

蔡豐嵐跟劉軍同時笑。

他們就知道!

跟紀元說了,肯定沒問題。

紀元多靠譜啊。

跟著紀元的武營也抬抬下巴,等著吧!

四個人忍不住笑。

一直到現在,四個人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當年在府學的同窗們,好像就差白和尚跟李錦?”

紀元,蔡豐嵐,武營,劉軍。

他們當初可都是建孟府府學的同窗。

蔡豐嵐因為眼睛近視,一直都沒去踢蹴鞠,但每場比賽他跟李錦都去加油了。

至於白和尚?

他也是第二個任期了,聽說最近去了川地綿州,繼續在刑司做事。

白和尚信件寫得很勤,大家都知道他的動向,他好像是當地有名的光頭刑司,也很有意思。

紀元算了算道:“或許我們能在京城見麵。”

這個任期結束,估計就會在京城見了。

當然,前提是這個任期做得好。

武營跟劉軍也有點恍惚。

京城?

現在的京城如何了?

不過再回去,應該跟之前不同了吧。

很快,大家就不再想那些事了,而是專注眼下。

紀元從石興縣回來的事,劉軍都知道,衙門其他人自然也知道。

肅州通判跟河西府通判已經在衙門等候了。

在知道紀元先去了官田,又見了負責橡膠的劉軍之後,大家才鬆口氣,甚至不覺得紀元不來見他們,有什麼不對勁。

哎,隻要紀元能做成事,怎麼都行的啊。

所以紀元去衙門的時候,便是上麵來的河西府王通判都是笑臉相迎,甚至道:“紀大人剛回來,是該休息休息的。”

紀元同樣笑著應道:“知道大人您過來,自然是要回的。”

“隻是不知,知府大人有何指示,竟然差您過來。”

通判,算是一個監督職能的官職。

雖說品級比當地長官要低一些,卻能直達天聽,還能插手本地事務。

所以河西府的通判過來,跟知府過來區彆不大。

紀元也跟肅州的通判打了招呼。

這兩位通判看向紀元,對視一眼道:“要不然,明日再說?”

不等紀元回答,肅州通判道:“明日商會的人前來拜見,正好一起見了。”

又是商會。

紀元看了兩人一眼,兩人倒也不躲閃。

這兩位通判,其實拿紀元當自己的人。

他們並非對立的關係,而是正兒八經的同氣連枝。

紀元裝作不知,揮退手下。

兩個通判見紀元如此識趣,同樣如此。

此地也就剩下兩個通判,以及紀元紀知州。

河西府王通判道:“咱們本地最大的商戶,貨運商會,他們著急想要橡膠,所以托到知府那邊。”

“紀大人你也知道,咱們整個河西府絕大部分收益,都是來自貨運,都是來自來往的商貿。”

“他們也是本地的支柱,既然有所求,知府大人與我商議,所以來這一趟。”

意思就是,貨運商會想讓紀元趕緊做橡膠,求到紀元上司頭上,於是過來施壓。

說施壓不對,應該講請求。

“那他們明日過來,是做什麼?”紀元問道。

“大概是要提前給下半年的稅收,先給交上,多不退少會補。”肅州通判道。

紀元挑眉。

好大的口氣。

多不退少會補。

這貨運商會,可真是財大氣粗啊。

明顯是想要銀錢來買橡膠進度。

紀元的表情,讓大家一愣,紀元直接問:“這是賄賂?”

“自然不是。”肅州通判趕緊道,“是算到本地的稅收,又不是給咱們的。”

自古收稅都是個難題。

本地的支柱產業這樣熱心交稅,是好事啊。

紀元並不接話。

因為這稅收也關乎到衙門俸祿的發放。

確實不是賄賂,但也直接關乎上下小吏補助的發放。

畢竟窮的地方稅收少,大家獎金也就少。

富的地方稅收多,獎金就多。

自己明日要是拒絕,那衙門上下都要恨自己了。

這也不能怪本地的小吏們。

大家都要過日子。

誰家不要吃喝。

說句不好聽的,他這種隨手賣畫就能賺錢的官員,又或者家族有依靠的官員,不在乎這些補助,那很正常。

但一般的小吏,其實跟普通百姓無異,那些多出來的補助就是為了生活。

紀元明白衙門上下的難處,更明白了這個貨運商會的能耐。

旁的暫時不提。

他想給當地百姓挖水井,想要收蒲公英種子,再雇當地百姓做事。

哪個不需要銀錢。

不過既然有人想給,那他就會照單全收。

“好,那就明日再說。”

王通判跟肅州通判兩個人見紀大人沉默許久,現在終於鬆口氣,全都齊齊鬆口氣。

就知道紀大人夠聰明,就知道紀大人明白事理!

跟聰明人共事就是好啊!

等他們一走,紀元對武營道:“把本地地圖找出來。”

“還有肅州的稅收,若有河西府的地圖更好。”

紀元在地圖上畫了一條商路。

再算了這些地方稅收的占比。

前兩天聽武營講,隻知道在商路沿途的縣城稅收高,卻不知道高到這種程度。

肅州六十萬人口,二十六個縣,九個縣城在商路附近。

而這九個縣有著三十多萬的人口,以及百分之八十五的稅收占比。

高到離譜的程度。

肅州是這樣,河西府大部分地方都是這種情況。

也難怪人家貨運商會硬氣。

此地衙門百分之八十多的稅收都是人家提供的,這要是不硬氣,那就怪了。

就等於說,人家商會是肅州衙門,乃至河西府衙門的大金主。

大金主開口,事情哪有不能辦的。

紀元自己都笑了下。

想當金主是吧。

那就當。

紀元又道:“把劉軍請過來。”

“咱們好好盤算盤算,把橡膠產業發展起來,到底需要多少銀錢。”

不是想給錢嗎。

那就給。

給到他滿意為止。

第169章

第169章

六月初三, 肅州城的天氣有些熱。

衙門的人提前冰了瓜果,先給紀知州送過來,又給各地分發之後, 再冰了一部分。

紀元又吃到西瓜了, 這次還有極為新鮮的葡萄。

紀元看了一會, 問道:“咱們衙門的新鮮水果都是哪裡的?”

小吏歡快答道:“商會啊。”

這商會, 肯定是貨運商會。

紀元點頭,也不算意外。

到了定好的時間,其他人早就在等候,紀元帶著蔡豐嵐,武營,劉軍, 以及通判等人,幾人直接去了會客的廳堂。

紀元在門口碰到河西府王通判,兩人一番退讓,一起進了廳堂內裡。

兩人是平級, 紀元又是東道主, 故而坐了主位。

肅州貨運商會眾人, 已經在旁邊等候多時,見到官員們進來,便立刻起身,直到紀元說坐,眾人才落座。

紀元往下麵看過去。

商會共來了六人,領頭的四個人衣著光鮮低調, 麵容白皙, 後麵的兩個衣著還好,但皮膚粗糙, 一看就是經常在外麵跑的。

其他人也在打量紀元。

眾人第一反應是,這是戲文裡的官員吧?

哪有官員這樣年輕,這樣俊朗的?

可想到紀元的名聲,誰都不敢怠慢,雖說方才已經行過禮了,但此刻還是一一見過長官。

紀元手握他們最想要的東西。

偏偏不給他們。

誰心裡都惱火。

大家以為,紀元一來,就會著手製作橡膠,誰能想到,他對那些廢棄井礦感興趣。

眾人寒暄時,自然問到紀大人最近如何。

紀元道:“一直知道肅州的礦井出名,沒想到竟然枯竭了。”

啊?

這?

您不知道的嗎?

蔡豐嵐推了推靉靆。

紀元好演技。

你會不知道肅州的礦井情況?

你來之前早就摸清楚了啊!

但紀元這麼一說,讓其他人瞬間“明白”怎麼回事。

合著您不知道這些礦井已經不能再挖了,就衝著礦井來的?

那您找礦井是做什麼?

“把生橡膠,做成熟橡膠。”

這又是什麼?

原來去找礦井,是跟橡膠有關?

不管是兩個通判,還是貨運商會的六個人,臉色都變得驚喜。

不過,還是那句話。

生橡膠是什麼,熟橡膠又是什麼?

作為最了解橡膠的紀知州,他說的東西,大家都認真去聽。

紀元也不賣關子,直接解釋道:“橡膠製品如今有很多,但多是膠鞋,雨鞋,雨衣,以及車上的零件。”

說到馬車上的零件時,貨運商會的人更是點頭。

“可這些東西,都不耐用。”

這是真的!

每次換一個,都要好多錢!

而且經常會有磨損,很不耐用!

“所以要用其他方法,變成熟橡膠。”

“我們把直接拿來用的橡膠稱為生橡膠,加工過的,叫做熟橡膠。”

“但研究發現,想要煉製熟橡膠,需要一種材料。”

“石炭做焦炭時產生的一種油。”

“這種油可以溶於生橡膠,從而改變生橡膠的形態。”

然後再用硫黃熏,那樣做出來的橡膠,就有些類似於現代的橡膠製品了。

這樣的熟橡膠做出來,才能真正地改變橡膠行業。

從輪胎到日常用品,一切都能做出來。

紀元並未把如何製作熟橡膠說完整,但其中的前景,他已經說明白了。

在場眾人激動得不知道要說什麼。

如今的橡膠已經這樣厲害了。

若他說的熟橡膠做出來,既耐用,又好用?

還有,石炭做焦炭時,確實會產生一種油,那種油全都作廢無用,以前直接倒在地上的。

現在告訴他們,這玩意兒可以跟橡膠混合?不早說啊!

怪不得紀大人第一時間去找石炭礦井,原來為的是這個!

紀大人不是不想發展本地的橡膠行業。

是想升級橡膠行業。

美中不足的是,紀大人根本不知道,肅州的石炭挖完了!

可惜!

在大家七嘴八舌解釋時,紀元突然道:“這四位,怎麼會知道石炭做焦炭的情況?”

被點名的四個人對視一眼,趕緊答道:“小的之前就是經營礦井的,如今礦井廢棄不用,也就改行做了貨運行業。”

準備說,他們從官府買來了礦井的經營權,那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如今不能挖了,經營權卻還未到期,在手裡都是累贅,官府又不可能給他們退錢。

其他兩人一扭頭,臉色明顯難看。

這四個人仗著從井礦裡獲得的銀錢,強勢進入貨運行業,把他們兩個都要擠出去了。

礦井枯竭了,就來做貨運,實在是惡心。

他們四個還在滔滔不絕跟紀知州解釋礦井的問題,以及如今的礦井真的不能用了。

若想要這種廢棄的油,隻能從其他地方弄。

可惜啊,之前這種油,都被他們隨便倒到附近的地裡了。

肅州內還有兩處石炭礦能挖出東西。

以及河西府還有六大礦區等等。

反正一句話。

雖然咱們肅州石炭不多了,但可以從其他地方運!

他們有渠道!

紀元直接道:“成本呢。”

成本。

那就多了。

“而且技術會被其他地方學去吧,到時候肅州怎麼辦。”

如果說前者,大家還能說不計成本也行。

技術要是被肅州以外的人學了,那真的不好啊。

蔡豐嵐又笑。

紀元才不介意技術的事,他恨不得全天下都學會技術。

不過用來拿捏這些人,還是簡簡單單。

蔡豐嵐也道:“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用咱們本地自己的礦井。”

“沒錯,那些礦井其實不算是枯竭,隻是地下水太多,隻要把水弄上來即可。”紀元點頭。

話是這麼說。

但那地下水可多了,怎麼可能全都弄上來,若是可行,他們四個人都不會轉行!

四個人急得抓耳撓腮。

反而是麵容粗糙的兩個漢子道:“熟橡膠的事也可以放放,要不然,咱們先把生橡膠做出來。”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現在運貨的馬車上,都需要橡膠,而且西域不少貨商都想要這玩意兒,咱們真的要自己生產。”

“寧安州距離這裡太遠了,運過來的價格,直接翻了一百倍。”

其實這也不算誇張。

寧安州可以說在天齊國最南邊,肅州又是最北邊。

好一點的是,兩個地方都靠西,所以距離差不多六千裡地。

那問題也來了,從寧安州到京城也是六千裡地,為何那裡的橡膠價格,不至於翻一百倍?

自然因為京城那邊商貿更為發達,水路也暢通,價格就下來了。

到肅州這邊,都是陸路不說,相比京城的繁華,這邊頂多跟西域做買賣,往內地的商隊太少了。

他們跟西域的交流,都比內裡的多。

物以稀為貴。

橡膠價格翻一百倍,並不稀奇。

這甚至還是滇州府開了許多橡膠作坊之後的價格。

不管是馬車上的配件,還是想做這個買賣,他們真的想讓本地建起橡膠作坊。

紀元見他們兩個說得真誠,點頭道:“放心,已經找好地方了。”

這兩人自然興奮。

前麵手舞足蹈的四個人則開口道:“若這生意有什麼難處,我們也能幫忙的。”

幫忙?

紀元看著他們,又看看那兩個通判。

他們四個直接說出目的。

他們也想參與橡膠生產。

意思就是。

他們想做橡膠作坊。

這次過來,就是這個目的,希望紀大人可以提攜。

紀元了然笑笑。

倒是不意外。

他就說,橡膠不是不做,隻是晚一些做,怎麼就他們那樣著急,甚至河西府的通判也過來。

一個是催促他快點辦。

另一個,那就是很多人都想分杯羹。

誰還不知道,橡膠作坊掙錢啊?

紀元聽到這話,笑著道:“好啊,以後肅州的橡膠產業也靠諸位了。”

這麼簡單?

大家以為紀知州肯定要提很多條件啊?

那河西府的王通判道:“橡膠買賣事關重大,想來一個肅州也是不夠的,其他地方,能不能也開些橡膠作坊?”

“自然可以。”紀元繼續答應,“放心吧,大家都會有份的。”

這,這也太爽快了!

在場的人暈暈乎乎的,心情格外的好啊。

可紀元的話題,又回到原點:“可我還是想重啟本地石興縣的井礦。”

紀元對井礦念念不忘,好像那些廢棄井礦是寶貝一樣。

也是,有石炭礦,就能升級橡膠。

可本地的井礦,真的已經榨乾淨了。

否則他們手握經營權,為何不去開采?

要知道那都是錢啊。

武營適時道:“大人,回頭咱們多走幾處,萬一有能用的呢。”

“許多廢棄井礦都是私人的,也不好多去。”紀元說著,看了看那四個人。

啊?

在這等著嗎?

四個人麵麵相覷,廢棄的井礦在他們手裡,其實是沒用的。

但若給了紀大人,這心裡也疼啊,到底是自己的物件,經營權到底沒到期。

紀元淡定喝茶,似乎已經算準他們會給。

四個人腦子飛快運轉。

他們手頭一共有四五十處廢棄的井礦,確認過無數遍,真的挖不出東西了。

要不然把經營權還給官府?

紀元又跟兩個通判提起麥種的事,蔡豐嵐負責這一塊,算是做了個簡短的彙報。

得知需要挖許多水井,還要挖許多水渠,以及購置種子等等開銷,實在讓人咋舌。

原來培育良種這樣貴啊。

紀元還提了在寧安州培育良種時的花銷。

“幾萬兩銀子扔下去,跟打水漂沒區彆,實在是太難了。”

話說到這,已經很明顯了。

要麼幫肅州培育良種,甚至還要挖水井?

要麼給出紀大人念念不忘的礦井經營權。

否則人家根本不往下聊。

什麼橡膠作坊,等著吧。

四個人臉色變了變,拱手道:“此事還要跟家族商談,請紀大人給些時間。”

紀元笑:“好說,不過三日後,我就要回石興縣了,儘快吧。”

儘快。

是把礦井的經營權還給官府,換來紀大人帶著他們做橡膠。

還是幫著肅州培育麥種?

好個紀知州,他確實不一般啊!

想到橡膠產業,想到紀大人所說的熟橡膠還能做車輪?

若真的如此,那這個產業隻會更加龐大。

至於幫著培育良種?

開什麼玩笑,他們又不用種地。

而且培育出來,肯定是讓天下人都用,那跟做慈善有區彆嗎?

還有,培育良種需要的銀錢,可不止萬兩。

如何選擇,似乎已經明朗了。

他們要做的就是說服家族眾人,把他們手裡的礦井經營權拿出來。

可再一想。

紀大人拿這些廢棄的礦井,到底要做什麼?

真的要雇人把廢水一桶桶抬上去嗎?

如果是紀大人的話,好像也做得到?

畢竟他要升級橡膠產業,必然要下血本的。

貨運商會的人走了,河西府王通判的信件也送了出去。

很快,整個河西府想要做橡膠買賣的人,都會過來的。

他們也會帶來自己想要的東西,來換這份產業。

紀元對此,非常確信。

第170章

第170章

用廢棄礦井的經營權來換橡膠草的經營?

這買賣劃算嗎?

眾所周知, 想要從朝廷拿來這些礦產經營權,當年各家的花銷都不少。

可問題在於,如今許多礦場, 不止石炭礦, 從鹽礦甚至鐵礦, 以及各類礦洞, 許多都已經廢棄無用了。

那麼深的積水,怎麼可能繼續開采。

也就是說,用這些無用的經營權,來換紀知州帶著他們一起種橡膠草。

答案不言而喻。

當然,也有人說。

紀元會吃虧?

誰能從他那占得便宜啊。

那問題又來了。

即使知道,紀元可能有後手, 人家拿著廢棄礦井說不定有用,那你交換嗎?

換啊。

這礦井在自己手裡是廢物。

還會一直是廢物。

不如閉著眼給出去。

當然了,也會自己留一兩個,萬一紀大人能把這些東西變廢為寶呢。

整個肅州的礦井經營權, 在三天之內, 收回了三百多個。

此事歸戶司來管。

戶司下的礦司主事雖然不知道收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但還是老老實實按照紀元的要求,把所有礦井的情況統計清楚。

不怪他們這麼聽話。

誰讓上司是紀元。

紀元那邊也不藏私,所有歸還礦井經營權的門戶,都納入肅州橡膠種植計劃當中。

橡膠草適宜生活的環境,適宜生活的地點,以及各地莊稼跟橡膠之間的平衡, 全都發到下麵。

不少人這才意識到。

紀知州早有準備, 他似乎早就想到,以後橡膠草的種植問題。

在各家沾沾自喜的時候。

忽然發現, 紀大人確實帶著他們玩,但帶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特彆是貨運商會的幾個人,他們從礦業轉到貨運,都是極為賺錢的買賣。

以為自家再轉到橡膠,又能大賺一筆,所以急匆匆把紀元要的礦井經營權還回去。

然後呢?

然後發現,這份《橡膠草種植手冊》,好像人手一本?

這就跟你費儘千辛萬苦弄來的武林秘籍,其實江湖上人手一本一樣。

甚至肅州以外的人,也能輕易換一本。

用各地的良種也好,用捐贈打井的匠人也好,反正並不算難。

發現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的經營權早就給出去了。

畢竟紀大人說過了,隻有三天考慮時間,他們自然急哄哄點頭啊。

誰知道點頭之後是這種結果?

啊?

我花大價錢買的。

什麼!

你也有!

憑什麼?!

可他們敢去找紀知州對峙嗎?

紀知州又答應過他們什麼嗎?

沒有!

完全沒有!

此事一出,要說對紀元沒有怨氣,那絕不可能。

但眾人思前想後,有怨氣又能怎麼樣。

他們還能反了不成?

還是去找紀知州的麻煩?

誰不知道,人家跟朝廷的關係,人家跟皇上,太子,首輔的關係?

至於貨運商會提前給的稅金,衙門照單全收,畢竟送上門的銀錢,能不要嗎。

彆說肅州的貨運商會了,就連肅州衙門,都感覺出一絲不同。

肅州的通判也道:“這商會,欺軟怕硬啊。”

紀元就是那個硬氣的。

他更是深知自己的硬氣,才能讓大家看著是坑也往下踩。

這件事辦完之後,紀元又把事情交給蔡豐嵐跟李指揮使,還有劉軍等人。

而他準備返回石興縣。

這次,再也沒有第二個人阻攔。

為何?

你是想跟紀知州打交道,還是跟他下麵的人打交道?

跟下麵的人打交道,或許占不了什麼便宜,但不會吃虧。

跟紀元打交道,像是吃虧了,也像是沒吃虧。

反正心裡不爽得很。

蔡豐嵐道:“紀元要是想讓大家心裡舒服,也簡單得很。”

“可憑什麼讓大家都舒服。”

“那些人逼著他回來,還讓上麵的人施壓,他就那麼和和氣氣地應下?”

這話也是故意傳出去的。

不少人臉色一變。

回到河西府的王通判也沉默了。

他們可以施壓,紀元也不在意,隻會簡簡單單地抽回去而已。

這次收回的三百多廢棄礦井經營權,以及河西府各地上趕著送好處,那都是對於這次的補償。

如今看來,算是小懲大戒?

王通判再想到紀元的表情,向來都是笑眯眯的,但話題總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也是托大了。

竟然真的跑下去要分橡膠的經營權。

真以為人家年紀輕輕就好欺負?

這次短暫的交鋒,讓肅州,乃至河西府,都沒人再提紀元不在乎橡膠的事了。

他要是回來親自處理。

下次要的,可不止廢棄礦井的經營權吧?

就連本地官員也沒想到,紀知州是用這種方法讓大家閉嘴。

可問題又回到原點。

他要廢棄礦井到底乾什麼!

他真的有辦法把裡麵的水抽出來嗎?

真的有辦法讓礦井活過來嗎?

紀元要這些“廢棄”礦井做什麼?

自然是為了以後鋪路。

等到蒸汽抽水機做出來,這些所謂的廢棄井礦,就再也不是廢棄的了。

同時,也是讓貨運商會的人冷靜點。

不是你們施壓,我就要讓利的。

若到了如此偏遠的地方,還是要被這種關係拿捏,他何必千裡迢迢過來。

一圈下來,外麵終於風平浪靜。

而他心心念念的蒸汽機,也終於開始正式建設。

之前一直說,他認為蒸汽機的建造,是因為沒有靶子,所以瞎射箭,練習起來自然沒有準備。

如今,靶子就在眼前。

那這一箭,也該射準了吧?

一定要類比的話,以前是讓大家自行研究。

如今卻不同。

紀元就直接給這些數學家,物理學家,甚至化學家們出了一道題。

我這裡有一口蓄滿水的礦井。

而我又想開采裡麵的礦石。

請問如何用蒸汽機來解決這裡麵的問題。

“題目”布置下去,接下來便是一點點的答題。

給了研究方向之後,肉眼可見的,進度加快很快。

紀元五月底離開石興縣,六月十一回來,圖紙已經畫出來,高夫子他們正在征調人手,按照圖紙開始建設。

紀元一來,高夫子立刻把圖紙先給他看。

彆的官員可能不懂,紀元肯定能看懂的。

高夫子還道:“我們找了當地下過礦井的礦工,自己也下去看過了。”

“地下水滲水厲害,普通人把水抬上去肯定不行,就連馬匹拉水,成本也格外高,所以這些礦井廢棄無用。”

“如果咱們的蒸汽機能建造起來,不僅動力足,而且成本也能節省很多。”

人力跟馬力都有限,蒸汽卻是不會累的,不僅如此,這裡本就是石炭礦,所以燃料更是跟不要錢一樣。

高夫子甚至已經看到蒸汽抽水機的前景,隻要能建造出來,那石興縣的所有礦井,全都能煥發新生。

“現在已經找到角度,隻要蒸汽機建起來,就可以試著抽水了。”

前幾年對蒸汽機本身的研究可不是白費的。

蒸汽機的運作原理,大家再清楚不過。

問題就在於,怎麼因地製宜地製作出可行的工具。

這甚至也可以檢驗他們多年來的研究成果是否可行。

紀元還在看圖紙,隻見眼前的蒸汽抽水機加了不少模塊。

最主體的部分,自然還是蒸汽機的鍋爐以及蒸汽機的管道。

這些東西,都是高夫子他們研究的重點,甚至一些工具都是特製的,直接從建孟府運過來的。

整體來看,這個蒸汽抽水機的設計並不難,甚至堪稱簡陋。

而且很類似紀元記憶裡另一個時空的蒸汽機動力機。

果然無數設計的結果就是殊途同歸。

出自高夫子手中的蒸汽抽水機是由三個部分組成。

後方的鍋爐,活塞氣缸,再加上一根巨型的杠杆。

鍋爐不用過多解釋,就是用來燒水產生蒸汽的,蒸汽進入活塞氣缸,活塞氣缸的設計讓杠杆上下活動。

利用杠杆的活動,便形成水泵的動力。

有了類似水泵的壓力,再隨著杠杆的上下活動,井水就能被抽上來。

抽上來的廢水,甚至可以進入鍋爐產生蒸汽。

理論上來說,隻要燃料一直夠用,那這台蒸汽機就可以不停地運轉。

在這些效率下,地下水就算再多,也是能被抽乾淨的。

隻有礦井下麵沒有廢水,那這個礦井就算活過來,可以繼續開采,開采出來的石炭,就是這台蒸汽機的燃料。

高夫子越說越興奮:“不用人力,也不用馬力,就能解決礦井廢水的大難題!”

不過隨後,高夫子也道:“但這些東西,都是咱們現有的,並未有什麼創新。”

這也是高夫子慚愧的地方。

因為他們在解決這個難題的時候發現,他們現有的技術,其實完全可以解決這個巨大的困難。

可在這之前,大家卻從未考慮將自己手頭的東西,進行實際的應用。

甚至研究蒸汽機,也隻是覺得好玩,有趣。

殊不知,他們覺得好玩有趣的東西。

竟然能發揮這樣大的作用。

這倒是不稀奇的。

甚至紀元也差點進入這樣的誤區。

理論跟實踐一直是兩回事。

研究理論知識,跟實際地應用到民間,更是兩回事。

前者的理論研究雖然必不可少,但不用到實處,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學問,跟普通人的生活沒有關係。

而民間其實也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研究,卻沒有理論知識的支撐,發展也會被局限。

唯有兩者結合。

將高高在上的高深學問,跟踏踏實實卻簡陋的工匠技藝結合起來,才能做出實用的東西,甚至是改變所有人生活的東西。

放到現代,或許會叫知識壁壘。

放到如今,也是讀書人跟匠人不交流的結果。

不過,也是因為這些東西都是現有的,圖紙才能出來得這樣快。

甚至接下來的建造也會十分順利。

紀元也住到礦井旁邊,每天跟大家一起看著蒸汽抽水機的建設。

他也不算外行,還能給出自己的建議。

這邊熱熱鬨鬨建設,卻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主要是武營先發現的。

“自從蒸汽抽水機開始建設,附近不少百姓有意無意地路過,都想往裡麵看兩眼。”

礦井附近,其實建設不少房屋,都是當年礦工們住的。

不過並未有什麼圍牆,隻有兩條通往外麵好路,再有許多條小道。

所以附近百姓想來圍觀,那可太簡單明了,甚至隨便躲到一間房屋裡都有可能。

要不是武營手底下幾十個人警覺,估計還發現不了。

當然了,也因為“無意路過”的百姓太多了。

紀元聽到這話沒什麼,倒是石興縣知縣尷尬了,他主動道:“應該是當年的礦工吧,他們一輩子都在礦井上,所以對此很關注。”

作為本地知縣,這點事情還是知道的。

石興縣靠著石炭發家,石炭礦沒了,連帶著焦炭作坊也沒了。

再加上當年挖礦的廢水以及各種作坊弄出來的殘渣廢料,基本都是倒在農田上。

如今石炭挖不成,農田也種不出什麼莊稼。

故而本地人日子過得苦。

也有人說,那他們當年也掙不少銀錢吧?

這些都是應該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

石興縣的百姓,說到底都隻是礦工,掙的是辛苦錢,賣命錢。

這種情況下,他們又能有多少家底?

無非是礦井主人吃肉的時候,他們喝一口涮鍋的湯罷了。

但是大家無不懷念礦井還在的時候。

畢竟那時候還有刷鍋水可以喝,現在聞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有意無意過來看,自然也是期盼著礦井可以好起來,他們可以有機會繼續賣命。

紀元聽得沉默。

武營他們也無奈。

他們兩個還好一些,他們到底是吃過苦,心裡有準備的。

高夫子聽了卻是徹夜難眠,此事告訴師兄弟們,這下整個師門的人都睡不著了。

他們讀書那樣久,孔子也讀,孟子也讀。

為國的書讀了,為民的書也讀了。

原來隻是讀了,卻並未實踐。

那些放在他們手裡,被他們覺得還不夠完美的設計,卻能改變很多人的生活。

高夫子其中一個師弟,忍不住道:“紀大人當初說,讓我們設計蒸汽織布機,就是為了真正改變人們的生活吧?”

可他們誰都沒有聽。

一心要研究出高效,小巧,完美的蒸汽機。

從化遠三十九年,到如今的四十四年,全都是這個目標。

這會想想,他們想做的事,跟紀元要做的,完全背道而馳啊。

“怪不得紀元要把我們弄到這裡。”

“他是要解決實際的問題。”

紀元其實沒有想那麼多,他隻是在找蒸汽機的出路,以及蒸汽機的正確使用方法而已。

在實踐當中,才能更好地完善蒸汽機。

路要一步步地走。

即使現在的東西不夠完美,但不可能一口吃個胖子。

可第二天一早,紀元發現,高夫子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同了。

眼神就算了。

怎麼都卷起來了?

原本隻是等著蒸汽抽水機的建造。

一時間,他們竟然開始琢磨,怎麼改進挖礦的工具,用什麼樣的車輪可以更省力。

以及運送礦物的時候,如何才能高效。

紀元聽著他們討論,默默畫了一個現代的軌道:“這樣是不是可以。”

說著,在旁邊又畫了個適應軌道的小車:“在軌道上運行,運送礦石就省力了。”

眾人沉默。

紀狀元!

不愧是紀狀元!

你怎麼在每個方麵都在行啊!

如果說高夫子師門的人,還在討論軌道車能應用到多少地方,可以如何改進更省力,以及如何急停,如何保證穩妥的話。

那石興縣本地人石偉忠,石偉陽則愣在原地。

若有這種東西,那他爺爺的腰在冷天就不會那樣疼吧,還有他爹的手跟胳膊,都是當年背礦石,抬礦石落下的病根。

他們兩個本就對紀大人心懷愧疚。

他們差點搶了紀知州,紀知州也隻是罰他們在這裡做苦力而已。

現在心裡更不同了。

而且他們知道紀大人的手腕。

那肅州的貨運商會想要拿捏紀大人,直接紀大人抽耳光抽回去的事,大家可都聽說了。

對幾個貨運商戶毫不留情,對他們卻手下留情,甚至還想幫他們“救回”礦井。

這讓他們如何不賣力做事。

此事傳到石興縣,不少當年的礦工再次悄咪咪來看。

出自高夫子之手的軌道車自然好得很。

當年要是有這東西,大家做事的時候,肯定很輕鬆啊。

一時間還有人主動來問,他們可不可以來幫忙,不要工錢就行,隻要能把這個大家夥趕緊建好。

他們口中的大家夥,便是蒸汽抽水機。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可軌道車都那麼好用,這東西,肯定也很厲害吧?

至於為什麼叫大家夥。

自然因為,單一個鍋爐的高度,就比一個人還要高,再加上活塞汽缸,以及煙囪。

差不多是成年人的七倍還要高。

若在遠處看過來,一眼就能看到這個巨大的煙囪,以及巨大的氣缸。

那杠杆更是誇張,長度約有三丈。

就是十二米左右。

這樣的巨型建築,怎麼就不是大家夥了。

這名字喊起來也有趣,竟然成了蒸汽抽水機的昵稱。

不過紀元發現一個問題。

那就是,永興礦場的諸位,是不是太努力了!

從高夫子到做事的工人,每天起得比他還早,這合理嗎?

紀元跟武營起來鍛煉身體的時候,就見高夫子他們黑著眼圈,說是想到如何改進方案,如何提高效率。

找來的工人,甚至因為懲罰而來的石偉忠等人,則在偷偷摸摸繼續修建煙囪。

啊?

你們不累的嗎?

大家是不是有點辛苦了?

話是這樣說,紀元空閒時的畫作上,出現的便是他們的身影。

紀元既畫山水,也畫他們。

若能在畫作上留下大家的影子,那也是好的。

石興縣外的永興礦場如火如荼。

肅州城內的橡膠草種子收購也正式開始。

這橡膠草,也就是蒲公英在當地都是雜草一般的存在,便是做藥材,泡茶那也不稀罕,畢竟遍地都是。

但問題在於,這東西跟其他植物混雜在一起,所以需要收集種子,然後開辟真正的橡膠草田。

消息傳出之後,肅州大人小孩都出去采集種子,到時候會有種橡膠草的人家來收購。

官府也鼓勵他們自己留一些種植,到時候也有人前去收橡膠草,算是個額外的收入。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現在收集種子,等到八月份就可以種植了。

問題是,有些居心不良的,竟然想惡意炒高橡膠草種子的價格,好從中大賺一筆。

再說了,紀元又不在肅州城,等他發現的時候,也已經晚了吧。

然後蔡豐嵐站了出來。

蔡豐嵐,蔡同知。

大家都知道,他是紀元的同鄉,同窗,也是好友。

甚至這次來肅州,都是跟著紀大人來的,故而沒人多看他。

一個戴著靉靆的近視眼,妻子還是大戶人家,怎麼看都是像抱大腿的人。

紀元聽到這些傳言的時候,隻是微微搖頭,絲毫都不擔心。

蔡豐嵐的水平,還用得著彆人擔心?

紀元繼續忙礦場的事。

而蔡豐嵐稍微出手,就把那些惡意抬高價格的人給收拾了,順便塞到礦場裡麵充公。

想要惡意抬價?

那手裡就要有充足的橡膠草種子。

在這些人大肆用高於市場價收購的時候,蔡豐嵐隻當作不知道。

直到過了六月,蔡豐嵐算著,他們收購得差不多了,便放出消息,說官府需要的種子極多,算上他們囤貨的數量,那也是不夠的。

這些人一聽這話,咬牙去外地收購,囤了幾十個倉庫,幾乎要把肅州散戶的種子都給收乾淨了。

想著他們手握這麼多種子,那接下來的定價,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這可是橡膠草的種子。

以前是雜草,現在可是寶貝!

便是官府,都要上門說好話吧?

這些人左等右等,肅州衙門就是不吭聲。

眼看八月就要種植了,難道肅州衙門不著急?

他們就是靠橡膠生意吊著貨運商戶,吊著那些大戶人家。

若不能按時種植,大家肯定不滿的。

然後,這些人就看到大批便宜的橡膠種子從河西府運過來。

原來蔡同知早就跟河西府知府,通判提過這事。

許多地方都在幫忙收購種子,而這事又是托誰具體去做?

托貨運商會資曆最久的兩家商戶,那兩家態度誠懇,對礦業轉行的四家貨運商戶不滿,官府找過來,他們自然樂意幫忙。

一來二去。

貨運商會內部,有三分之一的力量倒向紀知州,蔡同知。

那些想要惡意抬價的人,則看著自己手裡的種子傻眼了。

囤了那麼多橡膠種子,現在全都賣不出去了!

蔡同知在這會,又施施然地出來,推了推靉靆:“官府可以收購。”

至於價格嗎。

你們成本的一成。

多少?!

一成!?

你們這跟搶有什麼區彆?

還有!

既然知道我們在囤貨,為什麼不阻止?

為什麼不阻止?

肯定是想空手套白狼啊,這還用說?

蔡豐嵐也就是靉靆太厚,大家根本看不到他翻的白眼。

如果說一成收購還不夠狠,那這些人因為稅務問題,直接被關押起來,就是讓肅州上下不寒而栗。

如果說紀元的手段,讓肅州的大戶們不敢招惹。

那蔡同知的補足也讓不少有心思的人更老實了。

同時,不少人意識到,紀元敢離開肅州城一兩個月,就是因為信任自己手下,信任自己的同窗好友?

都以為紀元不在肅州城,他們就可以興風作浪。

現在都明白了。

人家在不在,你們都要老老實實的。

不老實的話,他們有本事讓大家血本無歸。

紀元看著新送來的犯人,挑眉道:“來了?炒作本官任地的種子,好玩嗎?”

好玩嗎?

不好玩!

紀元,紀知州,到底是什麼樣的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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