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母明麵上笑著,心裡很是不屑一顧,暗道不是你們生的果然不心疼,當婆婆的想跟親生兒子過,你非將她請過來?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而且你自個兒作死請來的大佛,回頭她折騰死你也是你該受的。
而小輩兒們卻又是另外的想法,像一貫同溫氏不合的溫氏堂嫂背地裡沒少罵小姑子好狗命。嫁了戶殷實人家,早早的分家單過不說,還不用贍養公婆,這才二十多歲呢,就可以自己當家做主了,可不是命好?
這個堂嫂也沒多少腦子,想著什麼麵上也忍不住帶出了一些,她當然不會明著說溫氏的不是,隻是話裡話外都在說溫氏命好,年紀輕輕的就當家做主了,累是累了點兒,可起碼整個家都由她說了算。這話自是背著長輩們說的,卻叫幾個小輩兒聽了去,其中就是有溫氏的親弟弟。
溫氏這個弟弟也是個不甘於現狀的,他煩死了一天到晚不是下地乾活就是喂雞撿蛋。早先,托寧氏那小食攤兒的福,他曾不止一次的跟著堂哥往鎮上去了,瞧多了鎮上的熱鬨喧嘩,又見識過了寧氏那小食攤兒的來錢速度,心裡愈發癢癢起來。
他也想支個攤兒,倒不一定是小食攤兒,雜貨攤兒也成,不然當個走街串巷的貨郎也行啊,橫豎怎麼著都比地裡刨食來得舒坦。
可惜的是,他想的再美都沒有用,他沒錢不說,連帶他爹娘都沒錢。
溫家是一貫不分家的,直到如今都是溫氏她奶奶捏著全家的錢財。父母在不分家,溫家這般倒是最為普遍的做法,卻苦了溫氏的弟弟,想做買賣都沒處弄錢。他也不是沒想過跟奶奶要錢,無奈他奶奶想法太保守,一味的就是種地收莊稼賣錢買地,就連養雞這事兒都不熱衷,很多次他們提供給寧氏的雞和雞蛋,其實並不是他們家養的,而是由溫家出麵跟村子裡人低價收購,再略加點兒錢賣給寧氏的。
想破了頭都沒想出法子來,這不就聽說自家親姐姐當家做主了,溫氏的弟弟隻覺得自己做買賣的啟動資金有著落了,尋了個機會就偷跑來秀水村找姐姐。
因為隻是在溫氏出嫁那天來過秀水村,她弟弟一大清早出發的,等找對地方時都已經快晌午了。好在,總算找到了人。
等見著了親姐姐,他也不拐彎抹角的,直接說自己想做小買賣,說想借點本錢,算利息,回頭賺了錢連本帶利的還給溫氏。
溫氏聽了直皺眉:“家裡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好端端的地不種,做什麼買賣?你以為做買賣容易?簡直瞎胡鬨!”
“話不是這麼說的,種地能有什麼出息呢?看天吃飯,最多也不過就是溫飽而已。姐你想想啊,做買賣是不容易,可起碼有希望對吧?我給你算利錢,你借錢給我,回頭賺了錢,我一定連本帶利的還,多給你幾成紅利,行不?”
“行啥行!你今個兒出來爹娘知道不?他們同意不?早先娘來瞧我,我咋都沒聽她提過這事兒?”溫氏一臉的懷疑,她壓根就不覺得自己的親弟弟有這份能耐。
“姐!我實話跟你說吧,你弟弟我有做買賣的天賦!早先啊,你家那個二郎媳婦,不是在擺小食攤兒嗎?她缺東西都是管咱們要的,一開始數量是夠的,後來不夠了啊,爹和伯父就說咱們有多少賣多少,我說這哪兒成呢,不夠咱們可以去收啊,誰家還沒養雞下蛋呢?後來啊,不止雞和蛋,我還幫著收了不少紅豆、花生啥的。可惜,咱們家跟你們家不一樣,賺到的錢連一半都留不下。”
溫氏:……
她終於想通了!
怪不得呢,她瞧著分家的這銀子不對呢,要真是像寧氏表現出來的那樣,隻需要一點雞蛋,怎麼就能賺那麼多錢?還有後麵擺燒烤攤子時,她那麼多雞等著賣,寧氏每天就收三五隻,她隻道就需要那麼點,完全沒想過寧氏一直都跟她娘家人保持著生意往來。
氣死她算了!!
溫氏正準備黑著臉把弟弟臭罵一頓,話剛到嘴邊又叫她咽了下去,略思量了片刻後,她換了語氣:“州哥兒啊,不是我這個當姐姐的心狠不幫你,實在是我分家也沒得多少銀子。你想啊,農家能有多少現銀?就算早先是有的,我婆婆那人啊,就跟咱們奶一樣,喜歡買田置地。這不,我和你姐夫啊,分到了五畝的宅基地和十畝上好的水田,還有六七十隻雞、十幾石的糧食,對了,家裡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也是歸了我的。錢的話,當然也有,可這不是老宅讓四房得了,我那些錢得蓋新屋啊,我和你姐夫商量著,豬毛也大了,回頭我肯定還要再生娃,就想著一次到位,蓋青磚瓦房,堂屋一排八間,左右廂房各四間,一共十六間屋呢,還要再搭雞舍牛棚啥啥的……唉,一氣花了五十兩呢。”
“這麼多啊!你們家可真有錢!”小孩子家家的沒見過世麵啊,一聽這個數,首先就感概老朱家真有錢,隨後一琢磨,想著姐姐這話也在理,哪怕早先小食攤兒再賺錢,也不可能真的攢下巨額家資。
所以,他做買賣的啟動資金又沒著落了?
“我就想借個三五兩銀子,唉……”
一聲歎息還沒結束,寧氏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就冒了出來:“大嫂你這人也太過分了吧?州哥兒不是你親弟弟?你分家得了二百七十兩銀子呢,就算蓋屋子花了五十兩……為啥你家蓋屋子要花那麼多錢啊?咱們不是蓋的一樣的嗎?我咋就才花了二十二兩呢?三弟妹也差不多吧?”
坐在自家屋前的簷下托著腮幫子看好戲的田氏衝著這邊笑眯眯的道:“對的呀,咱們蓋的屋子是一模一樣的,我是琢磨著,回頭家舍全添置好了,再算上人工錢,那也花不了三十兩的。”
寧氏點了點頭:“怎麼獨獨大嫂就花了那麼多錢?被人坑了吧?”壓根就沒給溫氏解釋的機會,寧氏又繼續說著,“就算真花了五十兩銀子好了,你不是分到了二百七十兩嗎?扣掉五十,那還有二百二十兩銀子呢,就算讓六郎來算這個賬,也不至於丁點兒不剩吧?”
可憐的六郎,哪怕他如今高高興興的鏟著屎挑著糞,也依然逃不過被寧氏調侃。
溫氏氣得滿臉通紅,她跟前的娘家弟弟也終於回過神來了,頓時沉了臉:“姐,你要是不願意借錢就直說,我難道還會逼著你拿出錢來嗎?何苦扯謊哄我?”
“你……你懂什麼?小孩子家家的沒個正行,就知道做買賣來錢快,你以為我不知道?可來錢快,賠得不也快?毛都沒長齊的小破孩子,就滿腦子錢錢錢的,你說你賺錢了連本帶利的還我,那要是賠本了呢?”
“不借就不借,沒的我買賣還沒做,你就在這兒觸我黴頭的!”
“啥觸黴頭?我這是跟你說事實!你給我記著,趕緊回家下地乾活去,彆總是想有的沒的,就你這樣兒,還想做買賣發大財呢,天生的窮命!”
“你!溫珠兒!!——”
……
王香芹怒氣衝衝的從豬舍出來後,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大嫂溫氏跟一個看著最多也就十三四歲的少年郎站在院壩前頭,跟頂牛似的,吵了起來。
“……溫珠兒,你太過分了!我跟你借錢,你當然可以說借還是不借,我逼你借了嗎?不借就不借,誰稀罕你的臭錢啊!你憑什麼觸我黴頭,還教訓我,你憑什麼?”
“憑什麼?就憑我是你姐!我怎麼就教訓不了你了?你等著,我不但要教訓你,我還要抽你,爹娘管教不好你,我幫他們管教!”
眼看這吵架就要變成打架了,寧氏這瓜也吃不下去了,趕緊跟王香芹一起拉開了這兩人。寧氏還勸道:“行了行了,一人少說兩句話吧。大嫂啊,這是你親弟弟,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懂事,你就不能讓著他一點兒嗎?就是個小孩兒嘛。那個州哥兒啊,她是你姐姐,你還能不知道她是什麼摳門性子?算了吧。”
“要你當什麼好人?!有你啥事兒?!就數你能耐?!”溫氏扭頭怒噴寧氏,她本來都能將弟弟勸回去了,既沒出借錢,又全了她好姐姐的麵子,結果呢?寧氏莫名其妙的摻合了進來。
寧氏才不怕她,梗著脖子就衝她嚷嚷開了:“分家了!咱們已經分家了!吼啥吼啊,想比賽誰的嗓門大啊!那是你親弟弟不?真不是你爹娘隨便撿來的?要是我弟弟跟我借錢,彆說三五兩了,三五十兩都沒問題!”
“好啊,回頭我就去找波崽問問看,讓他來跟你借這三五十兩銀子!”
“你去啊!彆等回頭了,你這就去啊!”寧氏喊得一聲比一聲高,“我才不像你呢,錢不肯借,好人還要當。波崽跟我借錢我肯定借啊!他是我親弟!”
這話乍一聽是沒什麼問題,可回想一下之前那話,倒是愈發的襯著溫氏姐弟倆不是親的了。
溫氏氣了個倒仰,偏這會兒屋裡的閨女又哭了起來,她狠狠的瞪了她弟弟以及寧氏一眼,就連剛過來的王香芹和一直坐在簷下看熱鬨的田氏都沒放過。一人一枚眼刀子,公平又公正。
等看她進了屋裡,寧氏這才收了方才的氣焰,露了笑容:“她就這副樣子,那個詞兒咋說來著?虛啥假啥?”
王香芹想了一下:“虛情假意?”
“對對,四弟妹你可比灶台聰明多了。”寧氏轉身看了看溫氏的弟弟,又道,“州哥兒你真是來找她借錢的?好端端的,你借錢乾啥?”
或許是因為溫氏回屋了,又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啟動資金泡湯了,他整個人好似抽空了精氣神一般,頹廢到不行:“借錢做小買賣啊,我想當小貨郎,可沒本錢。”
寧氏斜眼看著他:“當貨郎啊?我還想去鎮上盤個鋪子做買賣呢,不然回頭我雇你當小夥計?”
“啥?”王香芹本來還沉浸在被寧氏拿來跟灶台比的迷茫中,一聽這話她就愣住了,緊接著她就想起來了,“所以你分家那會兒,連那麼好的水田都不要了,宅基地也是挑小的,就是為了拿那三百兩銀子買鋪子?”
“三百兩哪裡夠喲!”寧氏滿不在乎的拿手當扇子扇風,“我和波崽商量好了,咱們要買就多買幾個鋪子。可惜啊,本錢不夠用,不然能買下一整條街呢。”
三百兩銀子看似很多,實際上卻要看具體用在什麼地方。像最上等的水田,一畝隻怕就要二十兩了,還是有價無市的,尤其這風調雨順的極少有人舍得賣出這般好的田產。而像宅基地就便宜多了,二三兩銀子一畝的多得是,可那是在村子裡,要是去鎮上買,還是挑最繁華的那條街麵的話,隻怕還沒他們家灶屋一半大的一間鋪子就要好幾十兩銀子了。
王香芹上下打量著寧氏:“這主意是你出的,還是波崽出的?”
“我哪裡想得到什麼好主意?我不是出了名的笨蛋嗎?哦,就比我哥好上那麼一點點。”寧氏一臉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是笨蛋啊,笨蛋就得聽聰明人的話。這主意是波崽出的,本錢是我出的,咱倆合夥。”
“那賺的錢咋分呢?”王香芹奇道。
“當然是分他一成純利潤啊!跟當初小食攤兒那樣,你不也是拿一成?”
剛剛進屋裡的溫氏抱著孩子出來了,聞言冷笑道:“敢情在你眼裡,親弟弟跟妯娌一樣嘛,也沒高貴到哪裡去。”
寧氏張嘴就懟她:“在你眼裡,你弟弟又值當什麼?你連三五兩銀子都不肯借!”
“有你啥事啊!!”
眼見姐弟戰爭,要演變成妯娌大戰了,王香芹趕緊拉她走。哪知,溫氏緊趕兩步走上來,衝著王香芹道:“四弟妹你也悠著點兒吧,我跟寧氏當了這麼多年的妯娌,我敢說再沒人比我更了解她了。她壓根就不是在乎妯娌啊弟弟啊,她在乎的是錢!錢啊!等往後,你想不出好點子幫她賺錢了,她一準直接踹開你!”
王香芹奇怪了,反問她:“我都不能出點子幫她賺錢了,她為啥還要分我一成紅利?”
溫氏被噎了一下,惱羞成怒的懟懟她親弟弟:“溫州你趕緊給我回家去!走啊,彆再來了!”
“溫州?等等!他叫溫州?那他剛才吼的那聲瘟豬是啥意思?是在叫你嗎?大嫂?”王香芹震驚了,跟她一樣震驚的還有寧氏,寧氏差點兒嚇成呐喊臉:“瘟豬???天呐,大嫂你爹娘是咋想的啊?為啥要給你取這麼個名字?還有爹娘啊,當初咋就去你家說親了呢?”
“是溫珠兒!珍珠的珠兒!”
寧氏看了眼王香芹,見她一臉的了然,也趕緊假裝聽明白了,心下暗暗記了這個事兒,決定晚間嚇嚇灶台,哦不,問問灶台。
其實,她們並不知道,當初溫氏跟朱大郎說親的時候,朱母對溫氏哪哪兒都滿意,獨獨這個名字膈應了她。最後,雙方商量的結果就是,誰都不準再喊這個名字,就相當於強製性的改名了,不準喊她閨名,平常叫起來就喊溫氏,或者豬毛娘。
可誰能想到呢?竟是讓溫州給喊出來了。
王香芹沒太糾結這個事兒,橫豎這都分家了,以前一家人的時候,溫氏也沒瘟著她的豬,都分家單過了,想來也沒多大關係。她隻看向溫州,喊他跟寧氏一道兒來豬舍這邊,有些事兒她想詳細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