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霄院的三間上房都很寬敞,兩梢間是對稱的,書房同臥房一樣大。
殷紅豆敲門進去的時候,裡麵沒有人應聲,她正想扭頭就走,一回頭,廚房門口仨人站成一排,送她上刑場似的。
眼看著躲不掉了,殷紅豆隻好站在門口重重地咳嗽兩聲,高聲道:“六爺,奴婢進來了啊,您不出聲,奴婢就當您默許了啊。一啊、二啊、三啊。”
數完數,殷紅豆便推門而入,卻被書房裡的景象給嚇到了。
倒不是傅慎時又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而是書房的格局太有壓迫感。
一進門,書房外間的左手邊是一道封死的窗戶,窗戶下麵一張黃花梨雲頭形銅包角長桌,桌子側邊頂著牆壁安放,東邊是個大書架,將這一小塊空間圍成了一個正方形,隻留了輪椅進出的一條道。
傅慎時就坐在小小的方形區域裡,貼著牆角,身子窩進輪椅,清瘦孤弱。如泥胎木偶,低頭盯著一個方向,一動不動。書房的燭光不是那麼的亮,他整個人都打上厚厚的陰影,一團影子般的縮在角落,沒有存在感。
殷紅豆走進去之後,傅慎時似連呼吸都沒有,安靜乖巧的可怕。
太病態了。
書房靜謐的有些詭異,殷紅豆看著此時此刻毫無攻擊性的傅慎時,已然忘了害怕,她生怕太刺激他,輕手輕腳地放下案盤,青花獅子戲球紋碗裡的餛飩冒著騰騰熱氣,蛤蜊乾粉熬出的鮮湯上飄著嫩綠的蔥花,香氣四溢。
微微皺眉,傅慎時的手指握緊了輪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明顯,像攀附著一條條的藤蔓。
殷紅豆本想放下餛飩就走,卻覺得好像不算完美完成任務,她看著十五六歲的少年,不過是個小孩子而已,便道:“六爺,廖媽媽說您晚膳沒用,想是飯菜不合胃口,所以讓奴婢煮了餛飩過來。”
傅慎時緩緩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殷紅豆。
殷紅豆見他有反應,便道:“是您愛吃的魚肉餡兒,新鮮清江鮰魚做的。”
說完,殷紅豆忽覺傅慎時目光愈發陰森,二人對視著,她摸不準他的心意,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道:“如果六爺不吃飯餓壞了身子,廖媽媽必然要擔心的……”
書房越發靜謐無聲,殷紅豆雙肩一顫,完全不知道傅慎時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傅慎時忽沉聲道:“你既這般為我著想,這一大碗餛飩便賞給你了。”
微微一愣,殷紅豆抬頭答話道:“奴婢吃過了,餛飩是專門……”
傅慎時眉尾微揚,道:“是嗎?那就先吐出來,再把這碗吃下去。”
“……”已經吃進肚子裡的東西,怕是隻能以彆的方式出來了。
到底不敢違逆傅慎時,殷紅豆上前兩步,端起溫熱的青花碗,暗自慶幸還好是溫熱的,要是滾燙的,她怕是小命不保了。
逼仄的空間裡,傅慎時漫不經心地盯著殷紅豆的一舉一動。
殷紅豆她吃的很壓抑,眼神不敢亂飄,一口一個,速度很慢。
傅慎時很不滿意,他的指尖敲打在輪椅扶手上,嗓音低啞慵懶:“一碗餛飩吃得如吞□□,卻哄我說好吃?你這條舌頭,可還想要?”
靠!自古以來的飲食習慣不都是推崇細嚼慢咽嗎?她吃得斯斯文文點兒怎麼就不行了了?
不過殷紅豆並沒有真的頂嘴,她相信,割舌頭的事兒傅慎時絕對做的出來。
加快了速度,幾個餛飩殷紅豆囫圇吞棗就咽下去了,天曉得她肚子裡的還沒消化,又來一大碗餛飩是多麼難受。
傅慎時還不滿足她的表現,便淡聲道:“一丁點都不準剩。否則你把碗也吃了。”
瘋子瘋子瘋子!
殷紅豆越發覺得悲慘,這哪裡是十五歲的小小少年,分明是披著人皮的鬼!
心裡想了許多,殷紅豆手上卻不敢停,她索性不用勺子,雙手捧著碗,把餛飩整個的往嘴裡灌。
喝掉大半碗之後,殷紅豆確實喝不下了,仿佛湯都灌到喉嚨眼兒了,她放下碗,悄悄地瞧了一眼傅慎時,對上那雙陰沉的能滴出水的臉,她便知道,剩下的也是非喝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