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傅慎時在雅間裡小憩起來之後, 便吩咐殷紅豆收拾東西, 回莊子上去住幾天。
秦氏多疑,在長興侯府裡雖未敢看傅慎時的腿,事後未必不會生疑,待她閒下來之後, 恐怕會悄悄派人到莊子上來看一看。
以防萬一, 傅慎時這些日還是回莊子上去住得好, 而且莊子上比賭坊舒服, 於他的腿而言更有益處。
主仆三人一道上了汪先生替傅慎時新製的馬車,新車寬敞舒適, 輪椅上下方便,花費了上百兩銀子,車夫正是王武本人,他身強體壯, 駕車穩妥,而且由他駕車,傅慎時不至於暴露行蹤。
馬車後麵除了放著傅慎時日常用的東西,還有厚厚的賬本。賭坊和其他鋪子已經開業近一個月, 這次回莊子上,殷紅豆也不能閒著, 總完了賬, 傅六還要與汪先生一道, 拿盈利來的銀子做其他打算。
馬車在天黑之前出了出了城, 到莊子上的時候, 天都黑透了。
賭坊裡一樓有王文和館裡的兄弟,二樓有汪先生,王武夜裡就宿在莊上的院子裡,供傅慎時差遣。
一行人回了莊上,廖媽媽立刻就趕進後院伺候,問傅慎時的腿好不好。
傅慎時說了句“好”,便問廖媽媽:“長興侯府裡可有人來過?”
廖媽媽神色一慌,她以為傅慎時開始惦記家了,眨了眨眼睛,“嗯”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馬上就臘月了,夫人估摸著正忙,等過幾天夫人總有來看您的。”
她仔細地打量著傅慎時,但見他臉上沒有失望和傷心之色,才微鬆了口氣。
傅慎時也察覺到了廖媽媽語氣裡淡淡的揣摩之意,便道:“無妨,沒人來也清淨。天色不早了,廖媽媽回去歇著吧。”
廖媽媽笑了一下,回前院倒座房,讓兒子媳婦燒水送過來。
夜裡傅慎時洗漱過了,蓋著厚厚的毛氈毯子,抱著手爐,坐在同腳盆旁邊,點燈夜讀。
殷紅豆在跨院裡洗了澡,便抱著厚厚的被子到了臥室,鋪在屏風外的小榻上。
時硯在另一間跨院裡洗澡,眼下內室隻有傅慎時與殷紅豆二人。
兩人隔著一扇蘇繡的屏風,燈火昏黃搖曳,透過柔暖的燭火,能看見彼此大概的輪廓。
殷紅豆披著衣裳,抱著兩個熱水袋子走到傅慎時的床邊,扔進去給他暖床。
傅慎時沒由來冷了臉,便使喚道:“過來給我倒杯茶。”
殷紅豆提起腳盆裡暖著的熱茶,倒了一杯給傅慎時,她一看他臉色就知道,他還跟她因為孫七的事兒較勁兒呢。
勸退孫七之法,殷紅豆越是想問,傅慎時越是不說,她真不問了,他又不樂意。
殷紅豆到底是個做丫鬟的,自然要拿捏好傅慎時的心意,她便坐在銅盆旁邊的小杌子上,烤著火,仰臉笑道:“六爺,奴婢智不及您,您就告訴奴婢,您到底是怎麼讓汪先生勸走孫七爺的吧?”
傅慎時的臉色果然緩和了兩分,他放下書,挑著眼尾瞧了殷紅豆一眼,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容,道:“喬三的話,你可還記得?”
殷紅豆點了點頭,道:“大概記得。”
“那‘船雖然沉了,卻並非沒有活口。孫七做了件蠢事,受他父兄責罵’這句話你聽出來什麼了?”
殷紅豆擰眉琢磨著,道:“也就是說,沉船之事,雖然人物俱毀,但不是沒有突破口,還有一個活人,而孫七的父兄已經找到了這個活人?”
傅慎時微微頷首,道:“走.私之事,隻是船上的普通活人還不足以定朝中二品大員的罪,一般人就算是活著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
殷紅豆反應過來,道:“而且喬三既提了這個活口,必然是雙方都緊盯著的人,那這個重要的活口,是不是身上還帶著重要的物證?比如賬冊一類?”
“不錯,也唯有賬冊、名冊這樣的要緊東西留在活口手上,才會令兩黨之人全力追擊。其他的呢,你還能看出什麼?”
殷紅豆思忖片刻,咬了咬唇,道:“孫七做了蠢事……他不會是把這個活口給弄死了吧?”
傅慎時搖搖頭,道:“若是孫七弄死了這個活口,前提是他能抓到這個活口,若是孫家人抓到了,根本不會落到孫七手上。”
“那就是要抓,但是沒抓到,又被孫七給打草驚蛇嚇跑了?!”
“差不多是這樣,不過是事情並非沒有回旋餘地,所以他父兄才責罵他,否則他就沒有機會到賭坊來發泄了。”
殷紅豆抬眸問道:“什麼回旋餘地?”
傅慎時右臂微曲,擱在炕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殷紅豆。
殷紅豆從下往上看,似乎瞧見他的嘴角是向上稍彎,帶著淺淺的笑意,再看他的眼眸,星子漆黑,奕奕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