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傅慎時在莊子上安安靜靜地住了幾日。
平日裡,莊子上除了佃戶在附近忙碌, 基本沒有人來, 再下過一場大雪, 遠山近樹銀裝素裹,白茫茫的一片,異常靜謐。
內院裡, 主仆三人都在暖和的內室, 傅慎時在雕刻章子, 殷紅豆教時硯算賬。
時硯平常也沒什麼愛好,悶得像個木頭樁子,現在能學一些對傅慎時有用的東西,他也很樂意,同殷紅豆兩個坐在長桌前,皺眉苦算。
殷紅豆不會打算盤, 隻用她會的法子教時硯, 時硯不知是不是跟著傅慎時啟了蒙,還算聰明, 反應也很快, 沒花太多功夫記數字,一兩天就學會了做減法。
傅慎時瞧著長桌前的兩人腦袋都要湊一塊兒了, 刻刀一歪,不小心劃了手。他皺了皺眉, 沉聲命令道:“紅豆, 過來。”
殷紅豆扭頭一看, 傅慎時的手正流血,連忙丟下手上的炭筆,跑過去瞧,立刻叫時硯打水過來給傅慎時清洗傷口,她則去翻找藥箱裡的紗布和創傷藥。
她蹙著眉頭,坐在羅漢床的絨毯上,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替傅慎時上藥。
鐵器劃傷了手,嚴不嚴重真就看命了,不過他這隻是小傷,傷口不算大,應該沒事。
傅慎時從上往下看,她的頭頂黑漆漆,兩個雙丫髻鼓著,用絲帶纏繞,很是可愛,她的眉頭輕皺,似有些許擔憂之色,濃密的睫毛一眨一眨,好像花間蝴蝶翻飛那樣好看,她的態度很認真,一絲不苟地替他包紮傷口,生怕弄疼了他,瑩亮有神的眼睛柔情似水。
她從前也儘心,卻沒有這樣細心。
傅慎時心頭一暖,抿了抿唇。
殷紅豆包好了傅慎時的指頭,低聲嗔道:“怎麼就劃了手?肉都要劃掉了,還好沒有見骨頭,不然感染發膿潰爛了看你怎麼辦!”
傅慎時望著她,嘴角勾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殷紅豆一抬頭,就撞進他帶笑的眸子,她撇了撇嘴,垂眸道:“六爺疼傻了?”
傅慎時瞪她一眼,道:“去給我倒茶來。”
殷紅豆背過身,也笑了笑,準備去泡茶,她剛出去就撞見廖媽媽進來了,說有客人來了。
廖媽媽遞上了一張名帖給傅慎時,道:“那位公子說想在咱們這兒借住一日。”
傅慎時翹起包著白色紗布的手指頭,樣子有點兒滑稽,他一見到名帖上的名字,眉頭微擰了起來,道:“他一個人來的?”
廖媽媽答道:“就帶了個小廝。”
殷紅豆送了茶進來,放在桌上,問道:“什麼客人?奴婢還要去泡一杯茶嗎?”
傅慎時點了點頭,道:“去泡。”
廖媽媽便轉身去領客人進來。
殷紅豆又泡一杯茶送進來,客人還沒來,她往外張望一下,小聲地問:“什麼客人?”
傅慎時道:“你見過的。”
殷紅豆皺巴著小臉一想……傅慎時肯見的客人,應該是男客吧?她見過的?她睜圓了眼睛,道:“流雲公子?”
傅慎時點點頭,淡笑讚道:“記性不錯。”
“六爺跟流雲公子很熟嗎?”
“他是皇後的親外甥。”
殷紅豆心下了然,皇後生有兩子,二皇子和六皇子,那麼流雲公子和二皇子則是表兄弟。
二皇子的表弟要來借住,傅慎時怎會拒絕?何況二人還是舊識。
不過殷紅豆想起寺廟裡的那段經曆,還是替傅慎時輕微汗顏。
庭院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流雲公子穿著雪白的狐毛大氅,一身月白束腰袍裙,風度翩翩地進來了。
他生的俊朗,個子很高,氣質出塵,一襲淺色衣裳,愈顯得他仙風道骨,飄飄欲仙。
殷紅豆不禁多看了一眼,抬了抬眉毛,屈膝行禮。
傅慎時覷了殷紅豆一眼,嘴角微沉,眸光暗淡下去,他坐在輪椅上,朝著流雲公子微壓下巴示意,道:“長光,許久不見。”
流雲公子姓薛,叫薛長光。
殷紅豆心裡嘀咕著,這倆人之前很熟呀,傅慎時這回都直接叫人名字。
薛長光微微一笑,做了個揖,道:“慎時,還以為你不會見我的。”
傅慎時淡笑著,請他坐。
薛長光脫下大氅,交給殷紅豆,客氣道:“勞煩姑娘。”他的小廝還在外麵收拾東西,沒有進來,隻好勞煩傅慎時的丫鬟。
殷紅豆接了大氅,掛在架子上。
薛長光瞧著傅慎時,臉上帶著淺笑道:“我取了字,叫永照,你叫我永照就好。”
他不足二十歲,還沒到取字的年紀。
傅慎時交握著手,他完好的手摩挲著包紮著紗布的指頭,問道:“怎麼取字了?”
薛長光搖搖頭,眉宇間帶著一抹愁色,道:“自從今年回京,就被我父母拘在家,哪裡也不許去,給我請了大儒讓我學八股製藝,大儒很看重我,就給我取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