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殷紅豆心裡難受得緊, 傅慎時病了, 卻連句話都沒帶給王武,說明他失去了自由。他要真是得了天花, 除了時硯會貼身照顧, 隻怕是重霄院已經空空如也。秦氏又是那麼薄情的人, 傅六的境地隻會比她想象中的更慘。
傅慎時若是真的得了疫病, 殷紅豆一定要回長興侯府,她的賣身契, 畢竟還在他手上。若他死了,她的命和發財坊與仁莊這些產業, 就都隻能留給長興侯府。
這些東西雖全都是傅慎時的,可也有殷紅豆和汪先生等人的心血,就這樣交給了長興侯府,將來要是打理不善, 災民們安置不好,她也會難過和不舍。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關乎人命的大事。
殷紅豆腦子亂得很,頭皮繃得越來越緊, 生怕多眨一下眼,就多了一絲錯漏,她漸漸鎮定了下來, 並沒有決定盲目地前往長興侯府, 而是先讓汪先生派王武再去聯係廖媽媽, 問清傅慎時的病情,隨後又催著汪先生快些找大夫去取得患天花之人的痘漿。
第一件事很快就有了結果,王武這次還是無功而返,連廖媽媽的麵都見不著,他還帶回來了一個消息,城裡起了流言,說天花傳到京城來了。城裡現在人人自危,連國子監都放了假,進出城也很不容易。
二皇子欲引災民進京的折子,也被天子暫時擱置了下來。
很快汪先生又告訴殷紅豆,痘漿難得。因為能找到的患疫病的人,離京城還遠得很,一去一回,至少要七八天的時間。
天花發作到死亡,也就半個月的時間,殷紅豆不知道長興侯府會怎麼處置傅慎時,但她不能等了。
殷紅豆也沒收拾,隻換了件不起眼的衣裳,就與王武兩個坐著馬車進了城。
進城的時候,他倆受到了盤查,幸好王武是良籍,否則殷紅豆身上什麼證明也沒有,肯定進不了城。
二人順利進去的時候,天快黑了,他倆饑寒交迫,在城門附近傅慎時名下的酒樓裡,隨便吃了些東西,便趕往長興侯府。
待到了長興侯府巷子附近,殷紅豆叫王武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躲起來,她則去了廖媽媽家中。
廖媽媽和長興侯府其他管事媽媽、媳婦們一樣,住在侯府附近的胡同裡,殷紅豆上次見殷家本家人,就是在這邊胡同的院子裡,她敲了門,是個臉生的人媳婦開的門,她摸出碎銀子,小聲地問:“廖媽媽可在家?”
那媳婦見了銀子,扭頭往後一指亮著燈的人家,道:“在。”
殷紅豆謝過,快步往裡廖媽媽住的屋子裡去了,她再敲門時,是廖媽媽給她開的門。
廖媽媽原是一臉憔悴相,見到殷紅豆大吃一驚,她連忙拉著人進屋去說話,急切地道:“你這丫頭上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跑了!你可知道現在外麵是什麼世道,跑了隻有死路一條!”
殷紅豆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拉著廖媽媽的手,緊張地問:“六爺現在怎麼樣了?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廖媽媽忽然怔住,訥訥無言,握緊了殷紅豆的手,嗓音一下子就啞了,道:“……夫人不準外傳。你可是知道了才回來的?”
殷紅豆頭皮發麻,渾身僵冷,廖媽媽這麼說,證明傅慎時是真的得了疫病,她茫然地點了點頭,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口,她哽了一會兒,問道:“可是大夫診斷過的?大夫親口說了嗎?您聽到大夫親口說的嗎?”
廖媽媽點頭,哀聲道:“先是侯府巷外坐館的大夫診治的,我當時也在院裡,大夫說,都出疹子了……過不了兩天就會變成水泡,這時候得這個病,不是天花是什麼?六爺又常在外跑,恐怕真是接觸到了不乾淨的人。不過夫人說,還要讓禦醫明天來確診一次,等出了水泡,一定就準了。”
殷紅豆腦子轟然一下子炸開,眼淚從眼眶裡湧出來,胡亂猜測和親耳聽到事實,根本就是兩回事,傅慎時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一下子得了致死的病,她一時難以相信。
她的心口卻沒有跳得很快,意識也沒有混亂,甚至出奇的冷靜,她很鎮定地道:“這個時候院子還沒有下鎖,您帶我進去吧。”
廖媽媽愣住了,她紅了眼眶,哽咽道:“你想好了?你若進去了,是再也不可能出來了。”
殷紅豆倒不是要去送死,天花的傳播實在驚人,十死八·九,不接人痘很難活下去,汪先生說痘漿不好找,不如就近尋了傅慎時的用,她還能陪他度過最後的幾天。
若運氣好,她接成功了,一則不怕再染上,二則汪先生他們也敢接人痘。若運氣不好,那也是命。
傅慎時若被禦醫確診了,極有可能被送出去,殷紅豆還有機會出來,她回了廖媽媽道:“我想好了。”
廖媽媽抹了抹眼淚,領著殷紅豆往西角門去,路上邊走邊走說:“我是被六爺趕出來的……六爺臨到頭,還有你和時硯兩個忠心的丫頭小廝,以後也不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