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殷紅豆清早起來, 做完了早膳, 還和昨日那樣,端個凳子, 抱一壺茶, 今兒還添了把扇子, 優哉遊哉地坐在傅慎時的窗邊, 等他起來。
傅慎時睡得不大好,但天亮了, 他就起來了,洗漱過了, 在羅漢床上吃粥。
殷紅豆聽見一點點勺子和碗碰撞的聲音,就知道他來了,便笑道:“我已經吃過了。”
傅慎時沒答應。
殷紅豆心知道他吃飯,不便說話, 便等傅慎時吃完了再說。
傅慎時吃罷,叫時硯收碗。
時硯手一伸,胳膊露出一截,手背上赫然幾個紅疹子。
主仆二人都定住了似的,時硯放下了碗, 傅慎時閉上了眼。
殷紅豆在外等了許久,都不見時硯把碗拿出來洗,就敲窗問:“怎麼了?還沒吃完?”
傅慎時靠在窗戶上, 道:“時硯出疹子了。”
殷紅豆心口一涼, 手裡的扇子也不搖了, 道:“……哦。那以後我煮了飯,就放在門口。”
“你走吧。”
時硯總要出門的,他常要往廚房和水井去,指不定就和殷紅豆有了接觸。
殷紅豆小聲道:“這病有潛伏期,指不定我已經得了。”
傅慎時頭皮一緊,心臟跳得很快,他鎖著眉,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若真得了……早知道便該狠下心,叫人把她綁走。
傅慎時臉色鐵青,很是自責。
殷紅豆大抵猜到了一些,就道:“我好著呢,你彆擔心我。”
傅慎時呼吸十分粗重,什麼話都不想說。
這一整天,他也沒說什麼話,身子發著熱,渾身發癢,也說不出話。
時硯發了疹子,也很不舒服,他去小榻上睡著,傅慎時沒叫他,他就沒動靜。
殷紅豆徹底不知道他倆什麼樣,抬頭望著藍天白雲,心裡焦灼得厲害,她靠著牆,發著呆,愣著愣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揉捏了一下,皺成一團,一股子鈍痛感,凝在她的五臟六腑,發泄不去,她的喉嚨忽然也被頂得好痛,一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殷紅豆沒有特彆想聲嘶力竭地哭出來,她隻是難過,在傅慎時臨死的日子裡,她幫不上忙,也不能陪在他身邊。
這種難過,像潮水一樣漫過她的全身,淹沒她的頭頂,讓她驀然覺得窒息。
他們在一起一年多,朝夕相處,幾乎不分離,她以為隻是傅慎時早就習慣了她的存在,這時候才清楚地意識到,她也早就習慣了和他在一起。
快中午的時候,傅慎時打盹兒醒來,才說了話:“廚房的送飯來了沒有?以後不要親自做了。”
殷紅豆正要回答,可巧院子外就吊了食盒進來,她回了一聲傅慎時的話,便去取了食盒,放在門口。
是傅慎時去取的,他坐在輪椅上,長發垂到胸口,穿著寬袖袍子,不束腰帶,瘦削了許多,很有些仙風道骨的飄逸。
殷紅豆瞧見他,立刻就從窗下跑過去。
傅慎時隻匆匆瞥了她一眼,便提了食盒,關上門,栓上。
殷紅豆淚眼朦朧,她用手背抹著眼淚,哽咽著道:“我退得遠遠的,你打開門讓我看幾眼行嗎?”
傅慎時推著輪椅走了。
殷紅豆恨恨地踢了一下門,又坐到窗下去,生悶氣。
大門口傳來動靜,殷紅豆擦掉眼淚出去看,傅三來了,他站在門口,問她:“他怎麼樣?”
殷紅豆搖頭答說:“出痘了,時硯也出痘了,您往後最好彆來了。”
傅三點點頭,遞了兩封信過去。
殷紅豆接了信,一封是王武遞進來的,但另一封沒有名字,她抬頭瞧過去。
傅三道:“有一封是胡禦醫給的。”
殷紅豆道了謝——是對胡禦醫說的。
傅三也沒說什麼,闊步就往裡去了,他瞧見廊下的凳子、茶壺、扇子,大約猜到了一些,心裡說不出的酸脹,他敲了敲窗戶,道:“老六,是我。”
傅慎時低啞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三哥。”他略停了一回兒,就道:“以後彆來了,時硯也出疹子了。”
“知道,紅豆跟我說了。”
傅慎時拿著筷子,手發顫,道:“父親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