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寧王與傅慎時翁婿關係十分和諧, 雖然這在紅豆意料之外,但她巴不得這種美好的“意料之外”, 越多越好!
初二回門的這日,夫妻兩人在寧王這邊用過了午膳才回家去。
第三日,傅慎時趁著空閒,約了幾個好友,帶著紅豆出去玩耍。其實他也沒有幾個好友,近些年還算得上有往來的, 唯有薛長光和汪先生等人而已。
一行人本約好了去城外玩一天, 次日再回來,薛長光因家裡有事耽擱, 便失了約, 傅慎時帶著紅豆直接去見了汪先生。
汪先生早料到傅慎時要來, 提前三天就給王文王武兄弟送了信,請他們這日過來一聚。
夫妻倆人婚後的第三天, 五年前結實的一幫人, 時隔四年, 再次聚在了一塊兒。
因都是自己人, 也不見外, 爺們人都聚在汪先生家的廳裡,紅豆和其他幾個夫人一起坐在次間裡吃酒。
紅豆雖然沒聽廳裡爺們兒說了些什麼, 但也從汪夫人和王夫人口中得知了一些傅慎時從雲南回來之後的事, 當時和王武分彆開的另一撥武官裡的兄弟們順利回來了, 路上丟了性命的兄弟, 王文也妥當安置了,還有一家子的孤兒寡母,他給接到家裡去照顧。
王文和傅慎時今年同科,雖未中進士,但善財司的事,他管理的很好,眼見又要升官,過些日子準備請大家去他家裡喝喜酒。
吃過飯,傅慎時帶著紅豆去莊子上騎馬。
紅豆想騎馬,但是想著傅慎時喝過酒,騎馬顛簸,未免難受,就說隻騎著馬四處轉悠轉悠就好。
傅慎時依她,與她同乘,到周圍去一看莊家和菜地。
兩人還沒走出去多遠,王文兩條腿追了上來,拱手笑著同傅慎時道:“恭喜大人。”
傅慎時不解,問他:“何喜之有?”
王文喝多了酒,麵頰通紅,道:“《永成大典》就要修成,郎君肯定也要升遷,豈不是可喜?”
傅慎時道:“這還早著,至少還有一月多的功夫。”
王文捋著胡子道:“凡事要未雨綢繆,一個月的功夫,眨眼就到了,大人可要早早做準備。”
紅豆打趣道:“怎麼王先生喝醉酒,說話都不利索了,您從前可不是這樣拖泥帶水的。”
傅慎時右手勒著韁繩,半抱著紅豆,麵無表情,算是默認了紅豆的話。
王文尷尬笑笑,道:“郡主恕罪,小人酒後糊塗。《永成大典》修成,功在千秋,皇上肯定要重賞編撰,大人雖然有經世之才,可也逃不過官場上資曆這一套,眼下二殿下得天子信任,大人要早早謀之才是!”
傅慎時唇邊勾了個淡笑,道:“多謝王大人提醒,我記下了。”
王文向兩位作揖告辭。
紅豆看著王文腳步虛浮的背影,學著他的語氣,同傅慎時笑著道:“傅大人,勞您大駕,挪它個三五十步,省得又被人追了上來。”
傅慎時笑了笑,夾著馬肚子,帶著她往田間慢步。
四下無人,紅豆輕歎道:“王先生這才當官幾年,官腔都打咱們身上來了……”
傅慎時道:“也足有四年了,夠了。”
王先生原本就不是傅慎時的仆人,隻是在傅六手下做事。傅慎時遠去雲南,春園的事一直是汪先生打理,王先生這幾年沒替他做事,在二皇子身邊待了那麼久,自然容易偏了心思。
幸好賭坊的事收尾收地乾淨,沒落下什麼把柄。
紅豆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兩人成了婚,將來要麵對的可不是柴米油鹽那麼簡單的。
傅慎時忖量片刻,抱著紅豆,在她頭頂問道:“你想我怎麼辦?”
紅豆“嗯”了半天,往他身上一靠,道:“我想你隨心。”
人生就這麼幾十年,他們本身就在榮華富貴的漩渦裡,逃是逃不掉了,何況傅慎時身有抱負,當初他去治腿,不僅僅是為了能娶她,亦是為了能施展抱負。
紅豆不畏難,她更喜歡迎難而上。
傅慎時與她解釋道:“二皇子今年都已經近三十,皇上年紀也不小了,四年前二皇子接管了發財坊,立了善財司,皇上對他愈發重視,現在已經到了將他看做左膀右臂的地步。六皇子是皇上最小的兒子,與二皇子一母同胞。人老了,對兒女親情就會更重視,就不像年輕的時候那麼理智。”
“那豈不是穩穩地要傳位給二皇子了?”
“大抵是的,畢竟二皇子也算是眾望所歸。”
“十拿九穩的事,白撿便宜啊。”
傅慎時又道:“非也,我也不想撿便宜。撿便宜是要付出代價的。”
“怎麼說?”
傅慎時與紅豆道了個明白。
從前傅慎時與二皇子相交,有來有往,但傅六並未依附於他。事事都是傅六先幫了他,他再還傅六人情,事到如今,傅六沒有一件事欠二皇子的。
若現在傅慎時主動去求了二皇子,便矮了一截,未免有歸府之意,在二皇子繼位之前,傅六就要聽命於他。
然,傅慎時在翰林院的這麼些日子,便瞧出了其中的暗流湧動,清高的翰林官們,有些是真正的文官清流,有些早已有了靠山,隻等著穩步上升,將來入主內閣。
傅慎時去時,便有不少人拉攏他。
傅慎時倒不是不知道這裡麵的規矩,他也嘗試過與官員結交,大概是文人相輕,各有各自推崇之學派,言語之間,難免有些較勁的意思。這倒無妨,但流派相爭多半影響人的心性與心向,朝廷裡的官員根據出身、派彆等,早早劃分得十分細致,抱團排外。
可以預見的是,將來入仕久了,多半要成王先生之流,若是為了“治國平天下”,倒還值得如此委屈,若為了爭名奪利,以傅慎時現在的眼光來看,太不劃算。
紅豆聽完有些心驚,“不忘初心”,簡簡單單四個字,有些人活著活著就活糊塗了,身在泥沼還能不染塵埃,幾乎不可能。雖說傅慎時以現在的眼光去看待官場之事,在某些久經官場的人眼裡,會顯得“幼稚”,但初心可貴,她還是更喜歡這種“幼稚”,她永遠沒有辦法接受,因為一己私利,或者是自以為是的人間大義,去傷害彆人的性命。
有些事做和沒做,就是兩個性質。
紅豆抓著傅慎時的手,肅然道:“可還我曾經與你說過,官場之事,隻是一時,了不得三五十載。能傳世的,要麼是富有精氣神的著作,譬如四書五經,要麼是就是你本身的氣節,譬如名將忠臣。若你要謀一時之事,你未行差踏錯之前,我隻有勸諫你的資格,沒理由說阻攔了你施展抱負。但我隻有一句話囑咐你,潔身自好,不忘初心。”
傅慎時另一隻手握上她的手,道:“好。容我再想想。”
他已經身在官場,家族與嶽丈家的顏麵、天子重視等等,讓他沒辦法輕易脫身,何況他讀書十幾載,亦有抱負。
夫妻二人在田間慢步了小半個時辰,看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夜裡在善莊歇息過了,次日才回京城。
王先生昨日就走了,未與他們同行。
沒多久,傅慎時的婚假就到期了,他去了翰林院修典。紅豆一個在家著實無聊,秦氏也不敢給她立規矩,她成日就是吃吃喝喝,和妯娌見麵說說閒話,管一管自己院子裡的事,一天能睡五六個時辰。
紅豆過了一段時間豬一樣的日子,隨後她就發現自己變成“豬”了——一照鏡子,臉蛋都圓了。
紅豆個子不矮,胖倒沒什麼,不過圓潤兩分而已,她隻是意識到,若一直這樣下去,肉眼可見她會胖成什麼樣子。
安逸的生活之下,帶給紅豆的是焦慮。
傅慎時休沐的這一天,正好寧王也從營地裡回來了。
紅豆得了信,休沐這天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清早就起來換好衣裳,拉著傅慎時一起去十王府。
這是紅豆回門之後第一次回娘家,她莫名高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