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醒來(1 / 2)

() 喬毓做了一個長而混沌的夢。

她如同一艘隨時可能傾覆的孤舟,在歲月長河的波濤中顛簸不定,從今朝,至來日,曆經近千年荒誕而又真切的波折之後,終於悠悠醒來。

“大唐居然亡了!”

這是她醒後說的第一句話。

“想我華夏泱泱,萬國來朝,不想未及千年,竟叫那群夷狄畜類前來放肆!”

這是她醒後說的第二句話。

喬毓滿腹怨憤,坐起身來,目光往四下裡轉了轉,終於從家國情懷,轉到了人生哲理。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都經曆了些什麼?

沒有人能回答她。

喬毓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隻記得一個叫做“喬毓”的名字,以及前不久夢見的,還未曾消散掉的那些命運軌跡。

但這些東西,對於現在她而言,都沒什麼實際性的作用。

喬毓看著不遠處那扇透風的柴門,心裡有點發愁。

她正一腦袋漿糊的時候,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女郎進來,那雙黑亮的眼睛落在喬毓身上,霎時間迸發出幾分欣喜。

“呀,”她說:“你醒了!”

喬毓饒是心頭微疑,也禁不住被她感染,露出一個笑來。

卻聽有人冷哼道:“再不醒,我便要丟你出去了!”

那扇柴門又一次被人推開,進來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衣衫陳舊,兩鬢微霜,眼角皺紋厚重的能夾死人。

上下瞧了喬毓幾眼,她沒好氣道:“這位小娘子,我們家貧,可養不起你這等貴人,二娘見你在河邊昏迷不醒,非要撿回來,平白多一張嘴吃飯……”

喬毓見她語出嫌惡,倒也不惱,隻在心裡暗暗嘀咕:我人都沒醒,從哪兒多出一張嘴來吃飯?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聲,那婦人冷哼一聲,語氣更壞:“你雖不吃飯,但這幾日工夫,隻吃藥便花了四十二錢,一鬥米也不過五錢罷了!”

說著,又絮叨起昨日煮了隻母雞熬湯,說雖不是市集上買的,但送出去賣,總也值六七錢,如此雲雲。

喬毓詞窮了,老老實實的聽她念叨。

婦人稱為二娘的女郎卻有些麵紅,悄悄拉了拉喬毓,羞道:“說來慚愧,買藥的錢物都是出自阿姐,你腕上那串玉珠,被阿娘拆開當了……”

“不然如何,我自己出錢養她?”

那婦人瞪二娘一眼,惱怒道:“既不是我女兒,又不是我媳婦,誰有這等好心,顧看她死活!自己家人都快出去喝西北風了,難為你還這樣好心腸,從外邊兒往回撿人!”

這席話說的毫不客氣,二娘聽得眼圈兒一紅,低下頭去,不敢做聲了。

那婦人嗓門兒也大,吵得喬毓頭疼,忙止住道:“二娘救我,便是我的恩人,嬸嬸肯收留,也是感激不儘,更不必說這幾日照顧周全,一串玉珠而已,不值什麼的。”

她這番話說的滴水不露,那婦人聽後,麵色倒和緩起來,又剜了女兒一眼,一掀柴門前懸著的舊簾子,轉身出去了。

二娘怕她吃心,柔聲道:“阿娘就是這等脾性,可心是好的,阿姐不要同她計較……”

若換了個嬌小姐,冷不丁聽那麼一席話,指不定要難受多久呢,但喬毓臉皮厚慣了,根本沒往心裡去。

說到底,人家又不是你爹你娘,哪有什麼義務要無條件的對你好?

那婦人雖嘴上刻薄些,但到底也收留了她,又去買藥煮雞,若換個壞心的,將她拎回家,尋個窯子賣了,想說理都找不到地方。

喬毓笑了笑,又問二娘:“你是在哪兒撿到我的?”

“在村東頭的河邊,”二娘溫聲細語道:“我白天去那兒洗衣服,落了棒槌,晚上才想起來,匆忙去找,就見你躺在河邊不省人事,便將你背回來了。”

“河邊?”喬毓敏感的多問了句。

“是啊,河邊,”二娘有些疑惑,不解道:“阿姐,你怎麼會到那兒去?”

我也不知道啊!

喬毓心道:我唯一知道的那點事兒,還是你告訴我的!

她有些頭疼,又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是說,此地受哪個衙署管轄?”

“這是長安,天子腳下,當然是歸京兆尹管轄了。”

說到這兒,二娘察覺出不對來了:“阿姐,你,你似乎……”

喬毓坦誠的看著她,實話實說道:“二娘,昏迷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

午間吃飯的時候,屋內的氣氛格外沉寂。

二娘姓李,沒有名字,因為排行老二,所以就叫二娘。

她母親姓王,父親早就過世,上邊還有個哥哥,幾年前到長安城中的糕餅鋪子裡去當學徒,老板見他機靈能乾,就將女兒嫁給他了。

說是嫁,但兩家門第在那兒,其實跟入贅沒什麼區彆。

富戶裡嬌養的小娘子同粗俗的婆母說不到一起去,王氏怕兒子夾在中間為難,便拒絕了搬去同住,跟女兒留在老家,幫人縫縫補補,賺些辛苦錢。

二娘生得一雙巧手,刺繡做的不俗,十裡八鄉都有名氣,也有些進項,母女倆相依為命,日子不說是富足,但也不算壞。

可現在,這種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喬毓不記得從前發生了什麼,當然也不知道自己家在何方,家裡還有什麼親眷。

二娘發現她的時候,也沒有在她身上發現籍貫憑據。

這就是說,喬毓現在是個黑戶。

更要緊的是,什麼樣的變故,才能叫一個衣著不俗、看起來出身不低的女郎孤身流落到此,被二娘救起?

或許她家中出了變故,或許她是一個逃犯,往荒誕處想,興許她正在被人追殺。

喬毓端著那隻裂口的碗,悶頭扒飯,心裡愁苦,一碗飯吃完,拎起勺子想再盛,卻發現米盆已經空了。

……她吃的好像有點多。

王氏早就停了筷子,陰沉著臉坐在旁邊,對她進行死亡凝視:“這是第四碗了。”

喬毓訕訕的將筷子放下:“我好幾日沒吃飯了……”

王氏看起來像是想說什麼,然而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口,她起身去了裡屋,不多時,又拎著一隻花色陳舊的包袱回來了。

“你那日穿的衣服,我幫你洗了,身上帶的玉佩珠飾也都在這兒。”

“那串玉珠材質很好,一顆珠子便當了五百錢,你連買藥帶吃飯,總共算是五十錢,還剩四百五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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