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醒來(2 / 2)

“我留了五十錢,算是辛苦費,剩下的都在這兒了。”

王氏將包袱放在喬毓身側的矮凳上,說:“吃完飯後,你就走吧。我們家廟小,留不住你這尊大佛。”

“阿娘,阿姐連自己家在哪兒都不記得,你叫她去哪兒?”二娘急的臉都紅了。

“你閉嘴!”王氏厲聲嗬斥女兒一句,轉向喬毓時,又柔和了語氣:“小娘子,說句托大的話,我與二娘也算是你的恩人,留你到現在,也算是仁至義儘了,是不是?

我們家是個什麼光景,你也瞧見了,老爺們吹一口氣就能散架,你行行好,早些往彆處去吧。”

上了年紀的人,總會有歲月所賦予的智慧,王氏一個寡婦,丈夫早逝,能拉扯一雙兒女長大,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

喬毓盯著那個包袱看了一會兒,輕輕道:“嬸嬸,我身子還沒好利落,勞煩你再收留我幾日,好嗎?最多五日,我便會走。”

二娘哀求的看著母親:“阿娘。”

王氏有些遲疑,半晌之後,終於粗著聲音道:“等你好了,馬上離開這兒。”說完,便悶頭收拾碗筷,一並擱進水盆,端著出去刷洗了。

……

這是坐落在長安城外的一個村落,總共不過幾百戶人,因為毗鄰大慈恩寺,便有人購置了些香燭燒紙等物售賣,往來的香客又多,時日久了,倒是繁盛熱鬨起來。

喬毓這會兒還是個黑戶,王氏怕被人瞧見,生出什麼波折來,自然不許她出門,叫悶在屋子裡修養,病好了趕緊滾蛋。

喬毓老老實實的躺在那張略微一動,便咯吱咯吱響動的木床上,總覺得自己胸口有些悶。

她咳了兩聲,又問二娘:“早先你們買的藥還有嗎,能不能再煎一副?”

二娘秉性柔善,極為體貼,聞言便去櫥櫃中翻找,不多時,喜道:“有呢,阿姐等等,我這就去煎。”

喬毓隱約嗅到了藥氣,腦海中忽然冒出點什麼來,她從床上彈起來,近前去接過那藥包,打開瞧過後,搖頭道:“這藥不對症啊。”

二娘訝異道:“阿姐,你懂醫術嗎?”

喬毓仰頭想了想,不確定道:“好像曾經有人教過我,記不清楚了。”

“有紙筆嗎?”她道:“我開個方子,勞煩你再去抓一回。”

二娘道:“哥哥從前剩了些紙,筆也有,隻是沒有墨。”

喬毓笑道:“炭筆總有吧?你畫花樣,想來用的上。”

“有,”二娘應得飛快,去尋了來,歡天喜地的送過去:“在這兒!”

喬毓略經思忖,提筆寫了方子,又奇怪道:“我寫字,你怎麼這樣高興?”

“會寫字的人多了不起啊,”二娘托著腮看她,眼睛裡全是歆羨:“村前的錢先生寫得一筆好字,每日幫人寫信,便能叫全家人溫飽了。”

喬毓下意識看了眼麵前紙張:“你不會寫嗎?”

“哥哥是郎君嘛,要養家糊口的,”二娘笑的有些酸澀,低聲道:“我是女郎,將來總要嫁人,學這些做什麼。”

王氏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能叫兒子念書識字,已經很了不起了,如何供應的起第二個孩子。

喬毓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心中一歎:“我教你吧。”

二娘雙眼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阿姐很快便要走了,即便是教,我又能學會多少呢。”

這是個有些傷感的話題。

兩人都停了口,沒再說下去。

……

傍晚的時候,王氏做活回去,聽說喬毓頗通醫理,倒是有些訝異:“你還會治病?”

喬毓道:“勉強記得一些。”

王氏神情柔和了些:“這份本事,可比彈琴畫畫強多了。”

沉默著吃過晚飯,喬毓便與二娘一道去睡,至於王氏,則去了另一間屋子歇息。

現下剛進三月,夜間微有些涼,喬毓就著剛打上來的井水洗了把臉,這才想起來自己醒來之後還沒照過鏡子,竟不知自己此刻是如何一副尊榮。

二娘取了鏡子遞給她,忍俊不禁道:“阿姐生的可美呢,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姑娘了。”

喬毓接過那麵菱花鏡,便見鏡中人容顏鮮豔,杏眼桃腮,雙目湛湛,略帶幾分颯爽英氣,真如三月盛開的杏花一般灼豔明媚,占儘春色。

她摸著臉,美滋滋道:“我可真好看!”

“是啊,”二娘笑道:“明日便是上巳節,若叫附近的年輕郎君們見了,保管看得彆不開眼。”

“上巳節?”

喬毓知道現下是三月,卻不知今日是三月初二,目光透過窗戶往外一瞧,疑惑道:“既然是上巳節,怎麼不曾懸掛紅幡祈福?”

“阿姐有所不知,”二娘斂了笑意,悄聲道:“皇後薨了,現下正值國喪。”

喬毓驚詫道:“啊?”

“皇後辭世,也有幾日了。”二娘徐徐道:“京中停音樂、嫁娶百日,這還是小民,聽說老爺們停得更久,要一整年呢。”

說及此處,她神情中閃過一抹驚奇:“也是巧了,我遇見姐姐,便是在皇後薨逝世的第二日。”

喬毓哈哈笑道:“是蠻巧的。”

“唉,”二娘卻歎口氣,感慨道:“我雖不曾見過皇後娘娘,卻聽聞她賢良淑德,極為慈悲,更是世間少有的美人。”

女人的本體是八卦,二娘也不例外:“聖上與皇後是結發夫妻,太子、秦王、晉王與昭和公主,皆為皇後所出,竟無異生之子,這樣的夫妻繾綣,真是叫人歆羨。”

“哦,”喬毓心說這都可以用來寫話本子了,口中卻道:“那是挺叫人羨慕的。”

“唉,”二娘又歎一口氣:“皇後娘娘今年也才三十有四,怎麼就早早去了呢。”

人有生老病死,閻王索命,可不管你尊卑貴賤。

喬毓心裡邊兒這麼想,倒不至於往外說,又跟二娘聊了幾句,便一道去歇息了。

窗扇半開,月光隱在烏雲後邊兒,灰蒙蒙的,看不真切。

喬毓睡不著,便睜開眼開始數羊,數到最後,不知怎麼,竟想起二娘說過的那位皇後來。

太子今年十八歲,已經選定了太子妃,現下生母辭世,怕要等上一年再娶。

太子的胞弟秦王要小些,今年十六,王妃還沒有人選。

晉王與昭和公主是雙生胎,今年十三歲,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的年紀。

不過話說回來,皇帝也才三十六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再過一陣子,指不定就要續娶,到那時候,太子與一乾弟妹們的日子,就不一定那麼好過了。

喬毓胡思亂想著,忽然心神一凜,啞然失笑。

他們好不好,關我屁事。

自己那點兒事都弄明白,哪來的閒情逸致憂心彆人。

她懶洋洋打個哈欠,合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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