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局促的低下頭,下意識的在圍裙上蹭了蹭手,目光卑微,隱約透露出幾分貪婪:“隻是小娘子在家中住了幾日,吃藥補身,前前後後……”
新武侯夫人見她這般作態,眼底閃過一抹厭惡,卻還是和顏悅色道:“你們是六娘的救命恩人,我自有回報。”
她拍拍手,便有人送了銀兩來:“這兒有五百兩銀子,專程謝過你們這幾日的照看,隻是有一點——女郎的名聲何等重要,這件事我不希望張揚出去,也希望你們不要對外提及,好嗎?”
王氏緊盯著那些銀錢瞧,殷勤道:“這是自然。”
新武侯夫人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輕輕笑道:“既然如此,我這便帶六娘走了。”
她剛說完,喬毓便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來,顯然是不想在此停留一瞬,轉身走了幾步,忽然回頭:“我的東西還沒拿呢。”
新武侯夫人笑道:“什麼東西這麼要緊?”
“倒也不是很要緊,”喬毓回過身去,往夜間歇息的屋裡去了,口中道:“隻是不能留下來,白白叫人撿去。”
新武侯夫人縱容的笑,王氏也沒說話,隻有二娘氣道:“誰要揀你的東西?你既然要走,那就一並帶走,免得日後說不清楚。”說完,便氣衝衝的跟了過去。
喬毓那點兒東西,不過是隨身衣物與玉佩、手串,一眼便能看到底,二娘入內時,喬毓已經自己找了出來,見她進來,不等開口,便一把攥住她手腕,又掩住她唇。
“聽我說,”事態緊急,喬毓顧不得解釋,壓低聲音,道:“等我走後,你們便搬到長安城裡去,記得將此事告訴裡正與左右鄰居……”
二娘怔住了,喃喃道:“什麼意思?”
“告訴你娘,”喬毓唯恐給她們留下麻煩,不敢久留,道:“她會明白的。”
……
新武侯夫人還留在李家未走,張媽媽便先一步趕回了新武侯府,將今日見聞,一五一十的同葛老太爺講了。
“我悄悄搭了她手一把,手心兒裡還有繭子,雖然不重,但一摸便知道不是嬌養長大的,那言談舉止,也實在粗俗。”
張媽媽是老太爺身邊人,說話辦事都有條理:“李家這樣的門戶,咱們瞧一眼都嫌膩歪,可不管怎麼說,到底也救了她,翻臉就不認人,心性不算是好。”
“那不是更好?”葛老太爺反倒笑了:“不是嬌養長大的,說明早先我猜的沒錯,是被人挑出來,打算好生栽培的;淺薄寡恩就更妙了,比起所謂的情誼,利益更能拴住一個人,好,好,好,太好了!”
張媽媽頷首笑道:“老太爺的眼光,一慣都是精準的。”
……
喬毓可不是個蠢蛋。
莫名其妙跳出來一個女人說是自己娘,又沒有什麼真正的,拿得出手的證據,她憑什麼相信?
但是考慮過後,喬毓還是打算跟她走。
如果新武侯府是她的仇人,應該不會叫當家主母親自來請,演一出母女相聚的苦情大戲。
喬毓覺得,他們好像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以至於新武侯夫人的態度,親熱之中,隱約透出些微討好。
漂亮的皮囊嗎?
不,喬毓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雖然好看,但世間一定不乏有比她更好看的人,憑借侯府的能力,不至於搜尋不到。
那他們是想得到什麼?
喬毓隱約覺得,這或許跟她真正的家人有關。
她對外界一無所知,既沒有戶籍,也沒有名牒,一個女郎孤身在外,鬼知道會遇上什麼事,還不如先去新武侯府看看再說。
再則,她也不想連累王氏母女。
喬毓恍惚記得,有人曾經告訴自己:如果你想融入一個新的環境,就要叫人覺得你沒有威脅。
她給自己安了一個自私、驕縱又貪婪的人設。
既能過得舒服,又能試探新武侯府的底線,一舉兩得。
“你叫安楨,是娘最小的女兒,”上了馬車,新武侯夫人笑容慈愛,握著她手,徐徐為她解釋道:“娘懷你的時候,相士說,你命格極貴,葛家留不住,生下來之後,要養在外邊兒,不叫人知曉才行,所以,家裡將你養在外邊兒莊子裡,不料你前幾日胡鬨,吵著要出去玩兒,竟走丟了。”說及此處,她又忍不住垂淚。
喬毓對她的眼淚視若無睹,滿不在乎道:“阿娘,回去之後我住哪兒啊?”
新武侯夫人被她噎了一下,頓了頓,才笑道:“你父親疼你,問過你祖父之後,專門尋個最好的院落給你,為這,還叫你二姐姐挪了地方呢,回去之後,可要謝過你二姐姐……”
“為什麼要謝,這本來不就是我應該有的嗎?”喬毓打斷了她,下巴微抬,傲然道:“阿娘,你也說了,有貴命的人是我,可不是什麼二姐姐,那院子早先叫她住著,算是我借她的,這會兒再收回來,有什麼不對的。阿娘,你得想清楚自己將來站哪邊兒。”
真是一點兒心肝都沒有!
新武侯夫人自認不算是脾氣差的,現下聽她這麼說,心頭都有點冒火。
她暗吸口氣,忍耐道:“也不能這麼說……”
“阿娘,你怎麼這樣,”喬毓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二姐姐在侯府裡享福的時候,我還在外邊兒吃苦呢,你怎麼不心疼我,隻心疼她?你真的是我娘嗎?”
新武侯夫人看著她那張寫滿了自私自利的麵孔,真想把她腦袋送到車軲轆底下碾一碾,她勉力忍住了這種衝動,安撫道:“是娘說錯了,你彆生氣……”
“阿娘,侯府是什麼樣的,總比剛才那幾間破草屋好多了吧?”
喬毓勉強安分了半刻鐘,又興致勃勃的問:“我聽說,公候府上的女郎,一個月的月錢都夠尋常人一年吃穿,我一個月有多少月錢?阿娘,你是當家主母,是不是多分給我點?”
新武侯夫人看著她這幅看似天真,實則貪婪的麵孔,全力抑製住怒氣,僵硬的笑道:“公中的賬目,老太爺盯著呢。”
喬毓臉上的笑意淡了,埋怨道:“阿娘,你怎麼這麼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