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武侯夫人與一眾仆婢離去之後,李家便空蕩起來。
王氏癱坐在矮凳上,長長的歎一口氣。
“阿娘,”二娘神情隱憂,看眼母親,再看眼新武侯夫人留下的五百兩銀子,有些躊躇的道:“阿姐走時,叮囑了我幾句話。”
王氏似乎並不覺得意外:“她說什麼了?”
二娘一五一十道:“阿姐說,等她走後,便叫我們搬到長安去住,再告訴左鄰右舍與裡正,將此事宣揚出去。”
“我就知道她是個攪禍精,攤上準沒好事兒!”
王氏眉頭皺起,埋怨一句,說完,卻又歎口氣,擔憂道:“也不知她以後怎麼過……”
底層有底層的智慧,王氏作為一個寡婦,能將一雙兒女拉扯大,當然不蠢,新武侯夫人到時,她便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再後來,見喬毓那般作態,更是心如明鏡。
——若真是家人,何必再叫她們搬走呢,再留下後手呢。
隻是有些時候,看出來並不意味著能解決,像他們這樣的門第,想要幫襯的唯一辦法,就是躲得遠遠的,不要給喬毓添麻煩。
王氏又歎了口氣,向女兒道:“我出門走一趟,你在家收拾行李,撿輕便的挑,笨重的便留下,尋到落腳地方,再行添置也不晚。”
二娘從母親的話裡察覺到了幾分端倪:“阿姐她……那些人真的是阿姐的親眷嗎?”
王氏坦然道:“我也不知道。”
二娘想起先前喬毓說的那些話,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好,眼圈兒一紅,不安道:“阿娘,我們去報官吧,阿姐跟他們走了,萬一……”
“阿娘自有分寸。”王氏掩住了女兒的口,溫和道:“二娘,記住阿娘說的話,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不僅僅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她。”
二娘似乎懂了,忍淚點頭。
王氏便整理衣衫,往裡正家去,送了二百文錢,再三稱謝:“這些年,我們孤兒寡母承蒙您關照,現下搬走,也該送些酒錢酬謝。”
一鬥米不過四五文錢,二百文已經不算是小數目了。
裡正德高望重,家底也遠比其餘人家豐厚,見狀推辭:“幾十年的交情,何必這樣客氣?二娘還沒出嫁,留著給她做嫁妝罷。”
王氏便將腹中草稿講了,又笑道:“那位夫人心善,頗多恩賜,大郎在城中久居,我不想離得遠了,很快便要搬到長安城去住了。”
“哎呀,這可是天大好事。”
裡正年長,知曉高門必然不願將自家女郎失散的消息傳出去,便沒有細問,連道了幾聲恭喜,欣然道:“二娘勤勉,模樣也好,叫她哥哥幫襯,在長安也能找個好婆家,比留在這兒好。”
說完,又去為王氏母女開具文書,好叫她們來日到長安城中落戶。
王氏自裡正家出去,便去村前雇傭了輛牛車,又往左鄰右舍家去,各自送了五十文錢,既是鄰裡之間道彆,又勞煩他們幫著看顧家中大件東西,彼此說笑一會兒,終於回到家中。
二娘已經收拾好了東西,牛車也到了門外,母女二人最後看一眼居住多年的屋舍,就此離去。
……
新武侯夫人跟喬毓說了兩刻鐘的話,覺得自己起碼要少活十年。
她從沒有覺得一個人會這樣的麵目可憎,隻是看著那副貪婪、狡詐、自私自利的麵孔,都叫她想要作嘔。
老太爺的吩咐還在耳邊——你要將她當成你的親生女兒疼愛。
新武侯夫人不敢違逆,隻能忍得心頭作痛,下意識的用腳蹭了蹭馬車底板,幻想著那是喬毓的臉,假笑道:“你是娘最疼愛的孩子,即便娘自己受委屈,也不會委屈你的。”
“好吧,”喬毓覺得戲演的差不多了,勉強刹車,半信半疑道:“我當然是相信阿娘的。”
這個世界終於安靜了。
新武侯府門前,張媽媽早就等著了,見生無可戀的新武侯夫人帶著喬毓下來,便先迎上去,語氣感慨,撫慰道:“六娘回家了,以後無需再怕了。”說著,還擠出了幾滴鱷魚的眼淚。
喬毓四下打量一圈兒,道:“先帶我去看看我住的地方吧。”
張媽媽笑道:“好,我這就領著您過去。”
新武侯夫人僵笑著與喬毓並行。
正是三月,院子裡的花兒都開了,姹紫嫣紅一片,分外嬌嬈。
喬毓看得喜歡,湊過去瞧了瞧,笑道:“這些花兒可真好看!”
能不好看嗎?
張媽媽心道:府上二娘最是喜愛名花,為栽培這些花木,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結果老太爺一句話,就得騰位置給彆人,連最喜歡的這些花兒都沒法帶走。
心裡這樣想,口中卻道:“六娘喜歡,便是它們的福氣。”
這話喬毓愛聽。
她彎下腰,在新武侯夫人驚詫的目光中,將那朵開的最美的芍藥采下,彆在鬢邊,回過頭去,笑吟吟的問道:“阿娘,我好不好看?”
新武侯夫人眼見她將那株價值千金的朱台露糟蹋了,疼的心頭滴血:“好,好看……”
喬毓美滋滋道:“名花配美人,正是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