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鴻博長老抓住花朝手臂,身形一閃,便原地消失,再出現,是在鴻博長老的悲鴻院裡麵。
悲鴻院內設有芥子,門中幾乎所有長老的院落,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打造了芥子空間。
鴻博長老年逾七十,人間親眷不幸全部逝世,方才入道,因此即便是修仙脫凡,也依舊眷戀人間煙火。
因此悲鴻院芥子內,正是人間村落的模樣,群山連綿綠水開闊,小橋流水,炊煙嫋嫋。
鴻博長老帶著花朝到了一處樸素的小院前麵,朝著院中一座,從院中的水井之中扯啊扯,然後扯出了一大筐冰好的水果,招呼花朝道:“來,大壯,來吃!”
花朝:“……”時隔了太久了,花朝記得自己分明來過這個院子無數次,此刻卻覺得這院中的一切都分外陌生。
上一世鴻博長老死於心魔,那時候花朝已經成為禦霄帝後,整日奔忙,許久不曾回山。
接到師尊因心魔身死道消的消息,花朝驚痛不已。
花朝看著坐在水井邊上撩袍吃葡萄的“老者”,根本想象不出,他這等早就辟穀卻躲在自己院子裡偷吃,表麵仙風道骨實則肆意灑脫的白胡子老頭,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
花朝上前來,水果被井水沁出了一層白霜,看上去便十分爽口。
花朝站在井邊上,還沒坐下,鴻博長老便道:“行行行,知道你不吃這等凡間俗物,但是為師年紀大了,就想這一口,你少說幾句,少說幾句嘛……”
鴻博長老說話間還用眼神覷花朝麵色,不像個為人授業傳道高高在上的尊師,倒像個被家中小輩管束著不敢貪嘴的家翁。
花朝失笑,記起自己從前確實很喜歡板著臉對這個那個說教,鴻博長老縱著她,她自然也沒少說鴻博長老的不是。
現在想來,花朝簡直不知道自己那時候在想什麼。
思及此,花朝坐在水井沿上,伸手也掐了個葡萄,在鴻博長老驚奇的視線之中,塞嘴裡,連葡萄皮一起咀嚼。
酸酸甜甜澀澀的滋味,在她口中蔓延,正如花朝此刻的心境。
她對著鴻博長老笑,壓抑著眼中水霧,道:“好吃,這葡萄產自海上妖族吧?”
“你的嘴倒是好使!”鴻博長老道,“確實是瑤夕國的東西。”
鴻博長老見自己小徒弟難得不繃著個臉教訓人,還願意嘗一嘗,頓時過分殷勤道:“你多吃些!”
花朝也不客氣,慢慢吃著,鴻博長老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想起還有正事兒沒說。
問道:“大壯,在陳乾鎮上,還有之前你們去收服碧蓮花妖,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鴻博長老一生就收了四個徒弟,其中最疼的就是花朝。
這件事花朝更是最緊要的人物,他得聽花朝親口敘述,才能相信。
花朝拿起一個紅果,這東西叫蛇果,從前妖島進貢上來很多,特彆甜,花朝總想吃,可惜後宮裡麵孩子太多了,分也不夠分,她總不好和小孩子搶吃的。
但是這一世……花朝哢嚓一口咬下,滿嘴爆開甘甜的汁水。
她心滿意足地眯眼,然後對鴻博長老道:“嗐,二師兄是冤枉的,他中了碧蓮花妖情瘴是真,至於強奪師妹是假,是我引誘他的。”
鴻博長老原本一臉莊重,在等著自己小徒弟“義憤填膺”地敘述出事實,他雖然夥同另外兩位關係要好的長老將師無射的事情暫且壓下,但是並不代表他們當真要徇私,而是怕這其中有隱情。
現在司刑長老肯定也在查驗事情真相,司刑長老擅琴,琴音可攝人心魂,一切謊言在他麵前都難逃法眼,為了最心愛的掌殿大弟子,他肯定會將這次下山的弟子一個一個的攝過去。
修為低微的弟子被攝魂之後,要驚夢許久,甚至有些心誌不堅的,可能要魂魄不穩。
鴻博長老舍不得花朝被攝魂,這才私下帶到自己院中說話,卻沒成想,她這一開口,把鴻博長老驚得差點沒能坐住。
“什麼?”他一把胡子都跟著顫了顫。
花朝一邊吃一邊說:“那夜二師兄被情瘴所蠱,半夜三更把我抓去他屋子裡。”
鴻博長老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花朝道:“但是他沒將我如何,他可能隻想讓我在他麵前,然後再設法解情瘴。這個思路是對的,但是情瘴哪有那麼好解,那可是碧蓮花妖瀕死的絕技。”
“哢嚓”花朝吃的眼睛眯起來,這蛇果可真甜啊。
“然後呢?”鴻博長老急不可耐地追問,“彆吃了!”
花朝把嘴裡食物咽下,又不緊不慢道:“然後我用師尊給我的鎮靈鐘將他傷倒在地,又給他喂了一些高階傷藥激發情瘴,最後勾了勾手指,他就來了嘛。”
鴻博長老麵色青一陣紅一陣。
花朝道:“師尊,這件事不怪二師兄,弟子們隻是被表象迷惑,那個小結巴,就水月長老門下姬刹,她知道真相的。”
鴻博長老從井邊上站起來,一手捋著自己的長胡子,瞪著眼睛繞著井邊走了兩圈,活像個拉磨的驢。
他萬萬沒想到真相是這樣的,這和他的二徒弟送信回來的說法大相徑庭。
“你不是同為師說,和謝伏在一起,要同他結為道侶嗎?怎麼……你二師兄,你二師兄你也敢戲耍?!”
鴻博長老吹胡子瞪眼的,倒是難得對花朝有幾分嚴厲。
花朝卻一點也不怕,笑著道:“哎呀,那不是我移情彆戀了嘛。”
“移情……豈能如此兒戲!”
花朝眨巴了兩下眼睛,跟她的好師尊裝可憐。
鴻博長老表情幾變,最終道:“你可知道你二師兄傳信回來是怎麼說的?”
花朝搖頭。
鴻博長老道:“他說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迫你屈從,並非是被情瘴所蠱,而是他對你早已情根深種執念成魔,非要不可。”
“他要我在刑律殿上禁言你,好讓你不要胡言亂語。”
“大壯啊,”鴻博長老思慮再三說,“你二師兄的意思,你懂嗎?”
花朝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她在刑律殿的時候,就猜到了師無射肯定送信回山串通了。但是她沒想到,師無射送回來的信是這樣的。
她再怎麼腦子不夠用,也稍稍想一下就明白,師無射這是要擔下一切惡名,讓她口不能言,並非是怕她雪上加霜,而是避免她在弟子麵前,成為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之人。
鴻博長老看著花朝長大,幾乎是從花良明手裡把她搶成自己徒弟的,不需要攝心迷魂的琴音,仿佛用這雙略顯渾濁的雙眸,就能看穿花朝的內心。
“你同為師說實話,你當真心悅你二師兄嗎?”
花朝手中還拿著半個果子,想要撒嬌賣乖,想要含混過去,師尊一向疼她,她隨便狡辯幾句,師尊肯定不會說什麼。
但是最終她還是從井邊上站起來,對著鴻博長老端端正正跪拜。
像個被揪住後頸皮的小貓一般,選擇乖乖實話實說道:“我喜歡……他待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