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師無射達成目的,同花朝繼續小聲說著話。
兩個人聲音都很低,稍微離得遠一些就聽不真切了,像某些事後溫存的低語,師無射時不時會越過花朝,朝著不遠處“空蕩蕩”的地上看上一眼。
眼中是警惕,也是輕蔑。
按道理謝伏此刻便應該突破禁製了,他竟然這麼久了還一點動靜沒有……師無射覺得自己真的是高估謝伏了。
“二……九哥,”花朝像個小孩子一樣,橫躺在師無射懷中,頭枕在師無射圈著她?40;手臂上,腰身屁股凹陷在師無射盤膝的兜兜裡,小腿搭在床上,愜意地晃蕩了兩下。
她問師無射:“你是不是心情很好?”
師無射並未否認,又看了一眼謝伏方向,低頭用鼻尖碰了碰花朝的鼻子。
然後他扶著花朝起身,開始給她攏衣襟,抬手運起靈力一抓,不遠處地上的腰封便飛了過來。
花朝任憑他擺弄,師無射給她係腰封的時候,花朝還說了一句,“你要送我回去了嗎?這就完了?”
她眨巴著眼睛看著師無射,心道之前在飛流院師無射一身傷卻表現得要吃人,現在他傷都好了,兩個人氣氛這麼好,師無射怎麼還給她穿衣服呢?
師無射聞言給她係腰封的手頓了下,抬起頭那種要生吞了她的眼神又出現了,看得花朝呼吸一緊。
她用小腿踹了下師無射的腳,又勾了兩下。
這暗示的意味足夠明顯了,但是師無射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成了柳下惠。
他捉住花朝的腳,呼吸是被撩撥得有些亂的,但他強硬地把靴子給她套上。
花朝坐在床邊上,看著師無射問:“難道這屋子裡有符文境?你是怕人窺看?”
師無射半蹲在地上快速給她穿另一隻鞋子,回答道:“沒有。”
“那為什麼……”花朝晃了一下小腿,踢到師無射的小腿。
師無射按住她腳腕,忍無可忍地勾下她的脖子,狠狠吻了下,而後在她耳邊道:“彆鬨,等我出去給你。”
花朝就是覺得現在氣氛太好了,她總覺得不乾點什麼可惜。
然後她正想再說句騷話,調調情,那天在飛流院她被師無射給震住,總覺得不應該。她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怎麼能輸給上輩子做了魔尊也一個侍妾都沒有的師無射?
但是她把心中話本子裡麵看的騷話挑挑揀揀,正要出口,突然間師無射掐住她腋下一拎,再一甩,便將花朝直接甩到了一個冰柱後麵。
下一瞬,“轟”地一聲,尤似驚雷炸響。
花朝才剛剛站穩,屋子裡雪亮刺眼的劍光便驟然間橫貫過剛才那張床!
又是“轟”地一聲,石床四分五裂。
師無射背對著花朝單腳懸立在一處碎裂的石床之上,黑尾長鞭“哢噠噠”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而後猝然解體,在半空之中化為了數把鋒利無比的蛟骨短刀。
短刀似沉鐵鋒銳,如冰淩森冷,直指不遠處,衣袍長發因體內爆亂的靈力無風自動的人。
那人手持長劍也直指師無射,麵容慘白似霜刻冰塑,宛若一尊盛怒的雪神。
“師無射,”那人開口,聲音尖銳,尾音甚至直接撕裂,“我殺了你!”
說著持劍殺向師無射,裹挾著烈烈罡風滔天劍意,欲要將師無射碎屍萬段。
“謝伏?”花朝在柱子後麵失聲喊道,“你怎麼在這裡!”
謝伏卻已經和師無射戰在了一處,不同於之前他和師無射交手,再怎麼竭儘全力,也給自己留了一分餘地。
但是此刻謝伏出手儘是殺招,速度迅疾如電閃,招式大開大合洶湧如怒濤,根本沒有打算給師無射和他自己留任何的餘地。
他是真的被氣瘋了,也是真的要跟師無射拚命。
本命劍感受謝伏滿腔恨毒,滔天戰意,嗡嗡作響,謝伏持劍身如殘影,同師無射數把蛟骨刀亂殺在一處。
屋內冰石亂飛,刀光劍影。
花朝顧不得去探究謝伏為何會在此處,她感受到這洞穴內遮天殺意,胸口窒悶,抱頭蹲在地上,以防自己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她從未見過謝伏這幅樣子,也沒有聽過謝伏發出過這種撕心裂肺的聲音。
花朝不知道師無射是用什麼方式把他逼瘋的,但是謝伏瘋成這樣,今天要如何收場?
謝伏打不過師無射,花朝一看便知,師無射並沒有用全力,他操縱蛟骨刀無孔不入,遊刃有餘,身形快得花朝要將靈力覆蓋在眼睛上才能捕捉,他分明麵色都沒有變。
修士越級戰鬥,基本等同以卵擊石,就算謝伏實力比境界強,也根本不是師無射的對手。
好在師無射現在沒傷他,數把蛟骨刀在亂戰之中時而合並成鞭,時而拆散各自為戰,師無射始終躲在武器之後,不讓謝伏近身,簡直像是在逗狗。
兩個人殺得昏天暗地洞穴無光,花朝當機立斷,掏出通信玉牌,向刑律殿求救!免得等會師無射沒有耐心了,要傷謝伏,那她還能有好了!“你們彆打了!”花朝一邊跟刑律殿通風報信,一邊徒勞無功地對著快把洞穴拆了的兩個人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彆打了!”
花朝一邊喊,一邊貼著牆根朝著洞穴外麵蹭。
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謝伏反正天道之子不會死,頂多受傷,花朝跟他共感幾次差不多有經驗了,左不過跟著疼一疼,卻不留什麼傷疤遺患。
現在若是上去勸架,她必遭牽累,若是真刀真槍傷在自己身上,那才是難捱。
花朝很快溜出了洞穴,站在洞穴外麵還怨自己今天來了沒帶儲物袋,要不然就能拿出個花良明留下給她防身的法器,把自己罩好。
裡麵還在鏖戰,花朝靈力覆眼,看清兩個人如今狀態,再度震驚於謝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出招方式。
每一次出手,花朝都能感覺到謝伏誓要誅殺師無射的決心。
可是為什麼,怎麼搞的?
謝伏方才在屋子裡?怎麼會突然出現?他躲哪了?什麼時候來的?這孫子現在難不成還學會伏擊,學會聽牆角了?
而且多大仇啊,花朝就算一時沒想通,也絕不認為謝伏和師無射打這樣的死架是因為她。
花朝沒料到,這次還真是因為她。
謝伏一生遭受的欺辱無數,但是唯有這一次他心上之人被如此踐踏,他決不能忍。
他仿佛又回到了很小的那個時候,那時候他母親受他的父親厭棄,又因為非人身份,被人當作豬狗對待。
那時候謝伏恨不能自己一夜長大,恨不能自己似那自爆靈丹的妖獸,抱著欺辱他母親的人同歸於儘。
花朝在謝伏心中,並不能同他的母親相比,但是他對花朝的三分真心,在師無射這般粗暴蠻橫,卑鄙無恥的逼殺之下,並未湮滅,而是生生被激成了七分。
這七分真情,像是自他天靈蓋灌入的烈火岩漿,燒得他三魂赤紅,七魄生煙。
他今天便要與師無射這卑劣混賬,一起灰飛煙滅!
花朝眼看著兩個人越打越凶,洞穴之內已經坍塌不少,她趕緊又朝後退了一段路。
對著師無射喊,“二師兄,你可千萬彆衝動啊!”
“你把他製住,不要打了!我已經通報刑律殿了!”
“九哥……呃!”花朝隻感覺胸口一陣窒悶,有種要嘔血之感,但是她沒嘔出來,倒是謝伏當空一口血,噴濺了老高。
“彆傷謝伏!”花朝趕緊對著師無射喊。
師無射倒是真的沒傷謝伏,謝伏是被活活氣吐血的,本就怒若火焚,結果師無射一直在溜他,竟是不肯真的跟他暢快淋漓地打一場。
謝伏持劍落在地上,按著心口,胸前弟子服開出大片臘梅一般的朵朵血跡。
他轉頭,對著洞穴外麵同樣按著心口的花朝道:“你負我,就為了這等卑鄙下作之徒!”
師無射也收攏了黑尾,落在地上,不同於謝伏狼狽瘋癲,他隻是頭發稍稍被罡風卷得亂了一點,尚且氣定神閒。
兩個人一起看向花朝。
謝伏又道:“他如此辱你,囚我在洞穴之中,令我不能動不能視不能言,聽你……朝朝,你與我聯手,我們定能將他誅殺!”
“你放心,待他死後,我自會去刑律殿領罪,絕不牽累你!”
謝伏這是真的瘋了,他竟然還有不給自己留後路的一天。
花朝看向師無射,師無射半句不解釋,他看向花朝,甩了下手中鞭子,甚至還對著花朝,眨了下他那雙狐媚的眼睛。
電光石火之間,突然出現的謝伏、師無射今天的異常、自己在石洞之內和師無射做的事情說的話、以及謝伏突然拚了命要殺師無射的瘋狂舉動、這一切彙聚成了數條弦,“錚錚”幾聲,在花朝的腦子彈出一曲精彩絕倫的真相。
花朝也有種心口悶想吐血的感覺,不過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謝伏。
師無射這一把,將謝伏坑得也太狠了。
花朝知道謝伏心中死結正是遭人羞辱,怕是這一遭,即便誤會解開,謝伏此生也再無法釋懷。
花朝看向師無射,後背都起了一層層的小疙瘩。
她上一世隻知道師無射愛她成魔,卻根本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通師無射今日設下的局,花朝有些害怕的後退了半步,突然間就明悟了。
她看著師無射無動於衷的臉,再對比謝伏的癲魔,覺得自己真的,一丁點也不了解師無射。
也是,上一世師無射讓謝伏頭疼了那麼多年都抓不住,若不是他最後自願入甕,魔族可能依舊橫行。
花朝剛剛重生那時候,對一切都沒有實感,恨不能抓住能抓住的一切來感受活著。
她那時候還停留在未來親人、恩師、朋友、都注定會死絕,她注定孤苦無依的認知裡麵。畢竟她得知了這世界是個話本子。
且上一世隻有師無射一個和謝伏活的差不多年月,鬥得昏天暗地,修為也深不可測,又那麼愛她,對她好,她才會毫無猶豫抓住師無射。
現在想來,是她錯了啊。
前世今生她都貪圖師無射的好,卻沒意識到自己能不能受得起。
謝伏那麼厲害的一個人,被他輕易搞得嘔血瘋癲,她……她這種重生沒長腦子的,還不真的被師無射生吞活剝嗎?
花朝腦子亂成一鍋粥,現在隻想跑,又怕謝伏被師無射發狂殺了,連累她喪命。
花朝看著謝伏,當務之急是讓謝伏趕緊冷靜下來。
她硬著頭皮急急上前開口解釋:“謝伏,你誤會了,我們剛才什麼也沒有做,二師兄隻是給我梳理經脈啊。”
謝伏雖然眼前被師無射設下了屏障,但今天的一切從頭到尾他聽得清清楚楚,何時解衣,何時穿衣,又是怎樣進行,早因為聲音過於真切,在他腦中根深蒂固地形成了畫麵。
其實謝伏但凡經曆過一次男女之事,若他是上輩子的謝伏,他絕不會被師無射這等粗劣的伎倆騙到,但是偏偏啊偏偏,他這一世還未曾親身感受過男女之事。
他倒是在收瑤碧花妖的時候,見過一些妖異幻象,但那妖修行事本就放.浪形骸,表演的成分居多,並非真實親近會有的模樣。
壞就壞在謝伏當了真,且今日花朝因被梳理經脈不甚自矜的舒爽哼聲,同那瑤碧花妖的幻境如出一轍。
謝伏陷入了一種魔障的狀態,隻對他親耳聽見的深信不疑。他看著花朝,隻覺得她這麵紅耳赤辯解的樣子,就是因為害怕師無射,在為他開脫!
他不可置信看著花朝,不明白花朝怎會變得如此這般。
好死不死,這時候師無射看向他,又輕飄飄地刺激了他一句。
“你也聽到了,現在你相信,花朝有多麼喜愛我了吧?”
一句話,謝伏先是愣了下,這本是他今日來刺激師無射的話,但是現在師無射將這話化為了利刃,狠狠捅進謝伏心窩。
謝伏好容易恢複一點的理智,登時被捅成了蜂窩,“嗡”地一聲,再度炸了!
謝伏雙眸赤紅,提劍便再度朝著師無射刺過去。
花朝欲上前阻止,剛喊了一聲“謝伏!”,就見不遠處司刑殿的弟子到了。
花朝立刻調轉腳步,跑上前道:“代掌殿是嗎,是我傳的信,是我!快!快!就是他們,他們不聽勸阻在禁地鬥毆,損壞思過崖這等神聖地方的建築,還對同門下死手,殺得星月無光,快把他們都抓起來!關起來!”
一個也彆出來了,一對兒禍害!
花朝眼見著刑律殿弟子蜂擁而至,準備要撤,她得趕緊去催促花良明回家。
師無射太狠了,這個道侶她不敢要,她要找親爹撐腰!
但是花朝還沒跑出去兩步,就聽到刑律殿弟子之中傳來陣陣驚呼。
花朝回頭一看,謝伏手中長劍,直直穿過師無射前胸。
謝伏被司刑殿弟子按住拉開,一群司刑殿弟子都是師無射手下,見他受傷一個個爪子都麻了,連代掌殿也亂了陣腳。
唯有被簇擁著的師無射,無知覺一般,不去管身上橫貫的長劍,邁步竟是要朝著花朝而來。
花朝的眼睛和師無射那雙在月色下清幽深暗的眸子一碰——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