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1 / 2)

“說起來要是我沒被抱錯,那顧眠也得是我發小,是我去救他吧?”陸挽剛覺得這種錯位的感覺怪有意思,再加上很好奇,便攛掇馮四通帶他去見見原本應該是他發小的人。

馮四通還想看電視啊,但依稀記得陸哥讓他照顧著點兒大城市過來的陸挽剛,隻好點頭說:“那走吧,也不遠,後麵那棟樓一樓就是。”

陸挽剛下意識從窗戶看過去,就見一樓有個黑泥鰍似的少年猴子一樣跳出來迎接提著巧克力桶和甘蔗的陸撼城:“那是顧眠?”他覺得跟想的不太一樣。

“那是顧眠的弟弟。”

陸挽剛失笑著搖了搖頭,總覺得被吊足了胃口,心裡居然期待到緊張起來。

而樓下陸撼城被顧鼎熱烈歡迎著,手裡的東西儘數被接了過去,就聽見顧鼎嘮嘮叨叨朝他抱怨說:“陸哥你可回來了,大哥不舒服的時候才不要我陪,我說你讓我陪他,他讓我滾蛋。”

陸撼城忍不住笑著揉了揉小鼎的腦袋,完全把顧鼎也當自己弟弟看,說:“你哥頭暈不舒服的時候,脾氣不好,你要是在他跟前晃來晃去還一直嘮嘮叨叨的說話,他沒一腳踹死你,都是他疼你了。”

“嗐,反正不識好人心!”顧鼎一邊說,一邊跟著陸哥回家。

脫了鞋子後又聽陸哥吩咐去廚房把買來的東西都放去廚房,等把甘蔗都砍成一節節拿出來放在茶幾上,見客廳早沒了陸哥的影子,再看大哥臥室的門也是關著的,裡麵有說話的聲音,便不去打攪,盤腿往地上一坐,哢嚓哢嚓啃起甘蔗。

顧眠的臥室是家裡朝南的最好的一間,早上陽光能夠直接落進來,窗台出去就是後院,顧家的爺爺還在後院正對麵的後山上種了大片的花菜和豌豆,如今正是快收成的時候,陸撼城一進來就能看見,於是屁股坐在床邊後就彎腰下去捏顧眠的臉蛋,說:“我看家裡的菜都熟得差不多了,過兩天我跟你爺爺還有小鼎去收了。”

少年風塵仆仆的回來,一進屋卻是手都沒來得及洗,呼吸還有些紊亂,但單手撐在顧眠腦袋旁邊後,看見發小白皙的臉上眼尾緋紅麵頰汗津津的樣子,不知不覺就平緩下來,頓時懶散地卸了力氣往顧眠身上趴,說:“起來吃巧克力吧,我捧玉璽似的給你拿回來,好歹賞個臉?”

床上被壓得呼吸都不太通常的少年立即睜開眼,細白的手熟稔地往陸撼城肩膀上掛去,打了個哈欠,像是還沒睡夠的樣子,甕聲甕氣地把臉往陸撼城肩窩黏了黏,罵道:“我真是服了你了,睡個覺,一下午恨不得給我打八個電話。快起開,太重了。”

陸撼城悶悶笑了笑,就是不起,鼻尖嗅著熟悉的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香氣,大有下一秒就陷入美夢的架勢。

“你再不起來我就被你壓死了……”顧眠雙手去抓陸撼城的頭發,摸了一手的汗,但他卻沒皺眉,習以為常往陸撼城肩膀上擦了擦。

哪知道這話直接把陸撼城給激起來,唰一下子起開,過於鋒利的眉目都冷著,警告說:“你他媽一天天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說什麼死不死的,你就完了。”

顧眠是個病人,常年頭暈,日常吃藥,健康的時候很少,熬過兩次鬼門關,每回來一次都更虛弱一些,小時候還能跟陸撼城打架,把人胳膊咬好大一個牙印,後來用腳踹陸撼城,陸撼城都覺得力氣還沒個女孩大。

“哦……”顧眠被凶了,也隻是抿抿唇瓣,漫不經心地去戳陸撼城的腰,想起什麼一樣,說,“不是說哪個陸挽剛也過來嗎?”

陸挽剛,跟陸哥人生錯位的人,說來真是覺得好奇,假如兩個人都在正確的道路上,那麼自己的發小就是陸挽剛,也不知道陸挽剛是什麼樣子,什麼性格,如果當真是陸挽剛當他的鄰居,也會跟他玩得好嗎?

顧眠也隻是隨意的一問,陸撼城沒什麼表情,不大想提,淡淡說:“他跟馮四一塊兒,沒喊他過來,你不舒服不是嗎?人多吵死了。”

顧眠眨了眨眼,想起之前自己打電話哭著跟發自己不舒服的樣子,便順勢又想起那總讓他在意的不得了的話題,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想要個確切的答案,眼眶便接著之前的酸澀繼續翻湧模糊的霧氣,問陸撼城說:“你見到你親爸媽了嗎?”

陸撼城凝視他的顧眠,無法像剛才那樣敷衍:“見到了,看上去很般配的夫妻,有照片看嗎?”

顧眠想了想,搖搖頭說:“沒意思,不想看。”

“那就不看。”陸撼城看顧眠漂亮的眼睛氤氳起水霧,熟練地伸手直接用大拇指給擦掉,乾脆地說,“之前在電話裡總感覺說不清楚,現在可以好好說了,第一我沒想過跟他們走,不想走,我從小在這裡長大,說句可能沒良心的話,跟那邊毫無感情,而且看著也不像是多麼簡單就能融入的,還是這邊好,我覺得這邊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第二,我說過會當你的眼睛,眠眠,你覺得我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嗎?”

顧眠當初做完手術後就有嚴重後遺症,眼睛在晚上基本看不見,嚴重夜盲症,冬日初中放學晚,天黑得又早,離開學校後縣裡的路燈隔三岔五的壞掉,很多地方都隻能借著月色通過,顧眠卻不行,他在月色裡是個瞎子,陸撼城便拉著他走。

偶爾,顧眠會痛恨自己這種毛病,覺得自己好糟糕,怎麼哪兒哪兒都不好,為什麼看不見?還小的顧眠就耍小性子,非要自己走夜路,結果不是撞牆就是踩著狗屎,然後在被好朋友陸撼城重新拉起手的時候,哭哭啼啼地說在家人麵前不敢說的話:陸哥,我好害怕,以後我怎麼辦?

小時候的陸撼城直接把他手捏得更緊些,說:【眠眠彆怕,我能看見就可以了,我做你的眼睛。】

可這說要做眼睛的人,真的能夠陪他到永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