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談(2 / 2)

顧眠是老大家第一個孩子,顧爺爺的第一個孫子,這‘第一’仿佛是有些特彆的意義,又或者真的隻是太心疼了,太害怕了,所以顧爺爺來了陸家,說了這些話。

陸老頭是個樂嗬嗬的老人,老伴早年去世後,日常跟孫子陸撼城守著一座三層樓的小樓懶散度過,跟顧老頭是幾十年的鄰居,兩家小孩又是拜把子的兄弟,按當地習俗來說,拜了把子的兄弟比老婆都重要,以陸老頭的性格,要是他能做主,絕對拍板不叫陸撼城離開顧眠半步,這叫義氣!

但如今上海來的教授夫婦才是陸撼城的親生父母,陸撼城跟縣城的陸家半毛關係都沒有,怎麼好拍板?

陸老頭苦笑了一下,還沒說話,就聽見陸撼城開口說:“顧爺爺,我不走,我跟眠眠約好了在市裡上高中,到時候一個寢室,更方便看著他,你放心吧。”

顧爺爺定定看著這個少年,一如既往充滿信任地拍了拍陸撼城的肩膀,良久,用滄桑的聲音說:“等高中畢業了,眠眠大概是考不上大學。他爸說了,到時候帶他全國旅遊去,有他們兩口子照顧眠眠,你就自由了,不捆著你了,撼城,也就再過三年,三年很快就過去了,你就當再陪眠眠三年。”

陸撼城聞言一愣:“三年?”

“很快的,隻是三年,就三年了,撼城。你未來還長著,眠眠以後……”顧爺爺說不準,他還記得醫生說眠眠心肺不好,腦袋手術有後遺症,各種免疫力低下,可能活不到成年,所以十八歲過後,老大一家子早就確定好了,要帶眠眠去旅遊,去拜遍全國各地香火鼎盛的寺廟,說不定哪個廟靈驗,保佑眠眠多活幾年。

如果是顧爺爺年輕的時候聽說老大要去拜全國各地的寺廟,腿都能給老大打斷,這是封建迷信!但現在顧爺爺沒辦法說什麼,甚至存了一筆退休金,準備到時候全部交給老大媳婦兒,當作路費。

當然了,這事兒還沒跟眠眠提。

顧家爺爺這邊得了陸撼城的承諾,心滿意足的走了,留下一桌的陸家人繼續跟陸挽剛培養感情,而陸挽剛卻注意到陸撼城開始心不在焉……

夜裡,陸家安排兩個命運互換的少年暫住在對門房間,又暫時給兩人按照身高分配兄弟稱呼,畢竟以後兩個人都是兩個家庭的孩子,最後又跟上海教授夫婦取得聯係,邀請明日教授夫婦過來玩兒一天後,陸家成員陸續陷入睡眠。

夜裡十一點多,陸挽剛去上廁所的時候,碰見讓他既畏懼又羨慕的天才陸撼城在三樓露台抽煙,陸挽剛這回不是想著抓到了天才的一個汙點,而是在想吃晚飯時發生的事情,他想,這個人比他想象的還要重情重義,沒看起來那麼冷漠。

於是他也走到露台,問陸撼城要了根煙,兩個本該天生對立的少年破天荒地蹲在一起偷偷抽煙。

各懷心事。

陸挽剛自以為理解陸撼城的‘忠義兩難全’,煙過一半便輕笑著說:“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願意去上海了。好兄弟十幾年的感情了,我理解。三年就三年吧,三年後你跟爸媽他們肯定有點感情了,那時候再回去也挺好,一眨眼的功夫而已,三年很快的。而且我之前說的你跟外麵人的差距即便都是真的,相信憑你的能力,也絕對能夠瞬間把所有人比下去,讓爸媽高興。”

陸挽剛所說的爸媽,一直以來都還是養大他的教授父母。

陸撼城冷淡看了眼陸挽剛,修長的手指頭夾著煙,今天其實是他第一次抽,不過他學任何東西都學得很快,抽煙也不例外,尼古丁的味道很苦,抽起來一點兒都不覺得舒服,但習慣後便能感覺到渾身翻滾的焦躁得到抑製,衝動得想做些什麼的憤怒得到緩解。

身形矯碩的少年站起來,沒有跟陸挽剛閒聊的心情,大部分時候陸撼城的確冷漠到冷血,不相乾的人,真的毫無浪費時間的心思:“我不想考大學,到時候會跟顧眠一起去旅行。”

說完,陸撼城就要下樓,他心情糟糕了一晚上,全因為‘三年’這兩個字,等確定如果在高中三年邊上學邊打工,差不多能攢一些錢跟著顧眠一起旅行,才瞬間呼吸都通暢不少,不必抽煙了。

“什麼?!”陸挽剛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追上去,“你瘋了?!你這麼好的成績,你不上大學?!”

“大學有什麼意思?”陸撼城皺眉,他覺得很多東西都沒有意思,他其實並不喜歡跑步,也不喜歡舞獅,什麼都不喜歡,什麼都覺得沒意思,因為太簡單了,輕易就能獲得成就,什麼都是沒有意思,沒有意義的。

“什麼叫‘大學有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陸挽剛氣憤得想揍人,“你跟顧眠是結拜兄弟,不是結為夫妻,他去旅行他的,你過你的,你陪他浪費三年已經夠哥們了!”

話音一落,陸挽剛被陸撼城那雙黑瞳看得冷汗直冒,頓時感覺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然而陸撼城沒有給他任何補救的機會,在月色下的影子都鋒利得像是一把出鞘的寒劍,站在樓梯口語氣極為厭惡地對陸挽剛說:“彆逼我把你從三樓扔下去!”

說罷頭也不回地下樓,腳步很輕,但沒回自己房間,而是順從本心的想去顧眠那裡蹭個床。家裡有個晦氣的東西,實在沒法兒呆。

一路上,不知怎麼,方才陸挽剛說的話裡有兩個字特彆惹人在意,不停在陸撼城心裡回響。

陸撼城又開始心緒不定,等敲了顧眠的窗戶,把人給弄醒來給自己開窗,他翻進去,嬉皮笑臉拉著被吵醒而發著小脾氣的顧眠一塊兒鑽進被窩後,兩人手腳都疊在一起,麵對麵的睡覺,陸撼城才在黑暗裡笑出聲。

“媽的陸撼城,知不知道現在幾點?我好困……再笑滾下去。”顧眠氣死了,嘴上在罵人,身體卻依偎地更近了過去。

陸撼城摟著顧眠柔軟的腰,鼻尖蹭過顧眠蓬鬆的發頂,笑道:“突然想起個好玩兒的,你知道陸挽剛說我們什麼嗎?”說咱們跟夫妻似的。

顧眠軟乎乎地,呼吸全部撒在發小脖子裡,唇幾乎再近一點,就能擦過少年的喉結,問:“什麼啊?”

陸撼城突然咽了咽口水,心跳到快要蹦出來,喉嚨癢得發瘋,又莫名不敢吐露任何關於夫妻玩笑的任一個字:“沒什麼……”少年嗓音低啞混沉。

顧眠氣哭了,‘啊啊’了一聲,一腳踢上來正中陸撼城腿中間:“滾蛋,再沒話找話,我就讓你立馬絕後!”

但踢完沒多久,顧眠又迷迷糊糊的抱怨:“你帶什麼東西到床上了?茄子?”

陸撼城在黑暗裡呼吸燙得可怕,良久,‘恩’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眠眠始終不知道那天夜裡陸哥為什麼要在被子裡放個茄子……直到很後來跟陸哥坦誠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