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40章】冰山女掌門(1 / 2)

等望凝青收到空逸上戰場的消息時,她還未落下的筆鋒停頓了一瞬。

而就是這一瞬的停頓,凝在筆尖上的墨落在了紙上,暈開一片小小的汙漬。望凝青看著那片汙漬許久,沒有開口。

“知道了。”她語氣冷沉如舊,打發走前來彙報的沈輕後便繼續批改案宗。

“批案宗,批案宗,二十多年了,尊上您還在批案宗。”實在無聊的靈貓發出了怨念的囁嚅,“您勤勉得跟人皇一樣,哦不,人間帝皇都做不到像您一樣。”

在靈貓看來,望凝青對天樞派真的稱得上仁儘義儘,嘔心瀝血了。當年棲雲真人砸在望凝青身上的資源,如今她千百倍地還了回來。

就算這其中還要算上借用神器修補靈魂的好處,但尊上也矜矜業業地當了二十多年的高壓保險栓,足夠互相抵消了。

望凝青如此忙碌的原因之一是給自己的離去做善後,必須將權利一點點移交出去,避免天樞派因為她的離開分崩離析,或者原本清明的治理再次回歸混沌。

而第二個原因,則是守株待兔。

“林氏國,有珍獸,大若虎,五采畢具,尾長於身,名曰騶吾,乘之日行千裡。”

外形看似白毛黑紋的虎,乃古之仁獸,非自死之獸不食。雖然名氣不如“不履生蟲,不折生草”的仁寵麒麟,但依舊是親近生靈的妖獸。

“尊上您為了釣魚居然還特地修了一座吉光閣。”靈貓有些無言地道,“明明百首妖鬼圖是跟您立契的,您居然還特意把它取出來放在吉光閣裡。”

這簡直是放大海了,對於出入結界如入無人之境的流螢來說,這就是一個明晃晃的直鉤。

“也不完全是為了流螢。”望凝青一手托腮,解釋道,“神器冒然認主總要有個由頭,‘掌門無法完全掌控仙器’就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被百首妖鬼圖封印的妖獸並不會立刻死亡,而是與仙器的主人形成一個彼此消磨的過程,仙器之主可以汲取妖魔的靈力化為自己的力量,但也要承擔反噬。

像騶吾這樣的仁獸是不能被算在“斬妖除魔”的“妖魔”中的,但百首妖鬼圖也不會識彆妖獸是好是壞,隻會一視同仁地將之封入其中。

望凝青的計劃很成功。

通過水月鏡看著鬼鬼祟祟自以為無人知曉的少女,靈貓幾乎要自憐憫中生出幾分憐愛的感情。

這個世界的人們都各有各的不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與無法放棄,但最終導向的都是悲傷的結局。

“咳。”望凝青咳出一口淤血,來不及從袖中抽出絲巾,讓廣袖沾染了血跡。她眉頭一擰,並指為劍割下了這段布料,隨手投進了用於燃燒密信的火盆裡。

“您的身體快撐不住了。”靈貓看著燃燒的火盆,憂慮地道,“素塵本就不可能突破分神,您強行突破分神之境,這具軀體已經無法容納您的神魂了。”

“那就快點。”望凝青也覺得難受,隻想儘快完成自己的任務離開這個世界,“如果清恒繼承天樞派之前素塵就撐不住了,神器會徹底失控。”

和天道博弈一旦落敗,代價絕不僅僅隻是死亡而已。

水月鏡中,少女觸碰到隱藏在上百條仙禁背後的匣子,眼中幾乎要亮起希望的明光,但這光芒不過是無儘長夜裡一現的曇花,眨眼便凋零於地。

同一時間,望凝青猛然捂住了嘴,壓抑的嗆咳與指縫間漏出的鮮血,耗儘全身的氣力才將口中萌芽的利齒與金瞳鎮壓了回去。

“已經飽和了,尊上。”靈貓舔了舔望凝青的指尖,“繼續封印妖物的話,你身上妖獸的體征會越來越多,牙齒鱗片羽毛之類的都可以挖掉,但眼睛怎麼辦?”

“我一直在思考這雙眼睛。”望凝青撫了撫自己的眼,那是一雙蒼古落日般色澤稠豔淒美的眼眸,“我查過圖中的所有妖魔,並沒有找到這雙眼睛。”

“可能已經被‘消化’掉了?”靈貓歪了歪頭,“畢竟傳承了這麼多代了嘛。”

望凝青沒有接話,隻是闔上了眼簾。

而此時,遙遠的邊城已經化為了血與火的戰場,十日血月,這期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眾生的煎熬。

潮水般洶湧而來的妖魔死在了劍仙們的青鋒之下,人族奉行著“一步不退”的原則,每一寸土地都沾染了鮮血,每一丈江山都堆滿了屍骸。

空涯緩緩收劍回鞘,劍格與劍鞘相契時發出哢的一聲輕響,周遭皆是戰火未退的餘燼與哀嚎。

他恍若未聞般地往回走,向寄陽站在他身後。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空涯淡漠的餘光並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哪怕隻是一秒。

就連剛成為外門弟子不久、不顧師門規矩趕來變成的劉漓都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寄陽,司器長老他……”劉漓抿了抿唇,低聲道,“果真轉修了無情道?”

向寄陽沒有吭聲,司器長老空涯的變化誰都看得出來,那種絲絲縷縷浸入骨髓的冷漠,與修無情道的掌門如出一轍。

司器長老空涯入了無情道一事雖然還未傳開,但長老態度上的轉變已經讓所有人感到不安了。

因為有過往作對比,司器長老如今的模樣才格外令人恐懼。

以前的司器長老冷則冷矣,性子卻帶著與生俱來的滄桑以及溫柔,就算他深居淺出,喜歡他、想要做他徒弟以及道侶的人依舊多如過江之鯽。

而如今,這些令人眷戀的煙火氣日漸消弭——就好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塊冰。

“其實,見了空涯長老的變化之後,我一直在思考。”

劉漓看著腳底的草皮,司器長老看他們的目光,平和得一如注視這些蔥鬱的青,無悲亦無喜。

“你說,對無情道修士而言,祈求他們的愛恨是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愛也好,恨也罷,對於無情道修士而言,都是奢侈。

無論再如何深刻的感情,在踏上這條道途的瞬間便化作了昨日黃花,曾經深愛過的所有,最終除了看著它們漸漸冷卻以外,什麼都不能做。

“一個不會愛你也不會恨你的人,就如同高懸天際的明月與天道。”

“既然如此,麵對掌門時他們到底在怨懟著什麼,憎恨著什麼?”

出身名門的劉漓在權利方麵的嗅覺比仙家弟子更為靈敏,宗門內的暗潮洶湧,他比誰都清楚。

掌門的風評變得如此尖銳,必定有誰在背後推波助瀾,攪動風雲。但那個弄潮之人的手段太過高明,幕後算計的東西又似乎遠遠不止於宗門的權利。

讓他感到不妙的是,他的好友向寄陽,分明就站在渦流的中心。

“到底為何,你我心知肚明。”

向寄陽沒有回頭,語氣輕嘲。

“不過是怨恨神明不愛他們,僅此而已。”

……

“話說,尊上您對清恒好冷漠啊,以前您好像不是這樣的。”

靈貓趴在望凝青的肩頭,用爪子勾著望凝青的發絲,避免自己被甩脫出去。

“您教徒弟的方式怎麼這麼極端?要麼細致入微,要麼不聞不問,該不會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怎麼會?”望凝青回答,她花在兩名弟子身上的精力和心血是同等的,不同的僅僅隻是態度罷了,“隻是不知道應該如何與那孩子相處而已。”

望凝青說的是實話,她的確不知道應該如何與向寄陽相處。

——因為向寄陽與師尊實在太像。

那種相似並非性情或喜好上的相似,而是在麵對她時態度的相似。

他們分明看不透她,卻又同時選擇了縱容她的態度。

縱容,這是個很奇怪的詞。用在望凝青這樣克製的人身上顯得更加奇怪,畢竟她本就不是一個放縱的人。

“劍道之外,師尊從不對我的言行舉止說三道四。”

“他是一個清正的人,但他從不強求我如他一般清正,不強求我隨他一同懲奸除惡、兼濟天下。”

“漠視生命也好,玩-弄人心也罷,師尊從不阻止,也絕不說教。但他唯獨無法接受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