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上位者將弱者視作泥土一般的眼神,竟與君楚瑾最初看梅幼舒的目光如出一轍。
這種含糊的感覺梅幼舒說不清楚,但常年見慣了主子們的宮婢自是明白這位王姑娘與君楚瑾本質上是同一種人。
或者說,他們本就是來自同一階層的人,身上都自帶著旁人企及不來的天生高貴。
“我聽聞他們都去獵虎了,也不知有沒有危險?”王若筠有些擔憂道。
皇後說:“他們早就將那山中的虎穴尋摸清楚了,聖上當下不過是帶著一些親信一同前去見識,四下還跟著侍衛,不會有礙的。”
“那餘下的人豈不都隻能射些鹿崽子了?”王若筠抿唇笑說。
皇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道:“為何是鹿崽子?”
王若筠道:“那些鹿崽子往往都是有鹿母親跟在身邊的,若是小鹿崽子被一箭射中了,那母親必然也會飛奔而來,不會隻顧著自己逃生去的,到時候這母親與孩子,不都成了他人的獵物了?”
皇後聽了這話隻皺了皺眉,說:“可憐天下父母心……”
王若筠道:“是啊,隻可惜那鹿生來隻能是個柔弱可欺的鹿,生下來的小鹿,得不到強大的庇護,也就隻能任人欺淩了,隻怕它恨不得成為龍鳳之子,可是被它母親生下了又能怎樣選擇呢……但這世道弱肉強食,這一切也是應當的。”
皇後拍了拍她的手背,說:“你的見解倒也是獨特。”
王若筠笑而不語,隻端起茶水輕抿了一口。
聽到王若筠這番話的人又豈止是皇後一人。
梅幼舒初時並不在意,隻是越往後聽,就越感到心驚。
直到王若筠借故離開,皇後才頗為歉意地將她叫到跟前來了。
“你方才也見過那位王姑娘了吧?”皇後說道。
梅幼舒微微頷首,卻聽皇後對她道:“她是太後一早就看中的人選,太後很早以前就想將她許給珩王。”
梅幼舒心中卻是沉甸甸的,單為自己方才聽到的那一番話。
皇後見她不說話,又說:“你是個乖巧的孩子,該一早做好準備,往後的王妃,即便不是她,也都是如她一般的貴女,你,明白了嗎?”
梅幼舒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座位上的。
隻等君楚瑾回來時候,將她牽走。
“怎麼這般不高興,方才我是陪聖上去了,這會兒能走開來,便立馬找你來了。”君楚瑾捏了捏她發涼的手,隻握在掌心裡摩挲了幾下,隻以為小姑娘等得無聊了。
梅幼舒被他帶上馬背,去往林深處,梅幼舒被顛簸地有些眼花,隻緊緊摟著他說:“您要帶我去哪裡?”
君楚瑾扯過身上的披風將她裹住,“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隻等他將馬停下來,梅幼舒抬起頭看去,隻瞧見四周一片樹木與矮灌,一時也分不清方向。
“方才聖上帶人獵了一窩老虎,卻不是那些吃人的老虎,我繞到這山後來,才知道這裡還有老虎,那虎齒上還掛著血跡和衣服碎片,顯然才是那吃人的罪魁禍首。”
“聖上說了,這回還能獵得老虎的人,可以得到個獎賞,待我獵了它之後,便向聖上為你求個體麵,叫你做個側妃如何?”
梅幼舒先前一直都隻是個妾,實際上卻隻是個沒名沒分的身份。
而成為側妃卻不同了,直白的說,以從前她的身份,死了以後,都未必能在皇室裡有個名姓留下。
可作為君楚瑾的側妃則不同,隻要有君楚瑾的名字在,她的名字就會永遠陪著他,是要記入族譜的身份。
小姑娘並沒有如他預期想得那般高興,她隻是懨懨不樂的樣子,君楚瑾隻當她不信,便帶著她往自己早前就已經摸透的地方過去。
等梅幼舒見著活生生老虎的時候,又是驚奇又是害怕,卻見他射死了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大老虎後,又從那老虎背後跑出來一隻小老虎來。
梅幼舒還未開口,他的箭便疾飛而出,將那小老虎也釘死在了地上。
“您……您為何要打死它……”
小姑娘睜著眼,隻看著那大老虎目光看著小老虎,眼中儘是悲涼。
君楚瑾猜到她會不忍心,便安撫她道:“我知道你是個心軟的,可被它吃掉的人又何其無辜,況且這世上本就弱肉強食,你心疼它孩子的時候,誰又會心疼那些被它吃下的小兔小鹿,既然它們沒有能力活在這個世上,就該早些投胎轉世,對不對?”
小姑娘望著他,臉上卻失去了血色,微微發白。
是麼?
她原先還以為自己再怎麼沒用也隻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她卻從沒有想過,往後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孩子,也許會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