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你可彆說你是意外出現在這裡的。”韓安明瞥了一眼遠處與孫茂交手的人魔,心裡跟明鏡一樣。
“當然是意外,我隻是意外知道了出現了人魔,意外發現了這裡有交手,現在不是都說戕害凡人的事,是我秦陽乾的麼,說的我自己都信了,這不,我自感罪孽深重,所以前來送死,誰想到,人魔根本不理我,我也很意外啊,韓大人,您可是堂堂的定天司一品外侯,能給我這小地方來的人解釋一下嗎?”
“此事,跟秦公子沒有絲毫關係。”韓安明胸口發悶,明知道秦陽是借他之口洗脫嫌疑,卻還是不得不說實話,不說實話,那就等同於給秦陽扣罪名了。
這就在違背了定天司的規矩的同時,又跟人結了死仇。
“噢,原來是這樣啊。”秦陽佯做恍然狀,再看了看周圍的人,輕歎一口氣:“你們聽明白了麼,真以為我不懂啊,我這是說給你們這些蠢貨聽的。”
“我這人最是急公好義,心地善良,認識的人都知道,我呢,實在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當槍使,也不想莫名其妙的跟一堆人結死仇,所以,先講禮貌,讓你們明白,所謂小道消息,是真的隻是小道消息,戕害凡人的事,跟我有個屁的關係。”
“但是呢,今日之後,再有人願意被人當槍使,想來殺我,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秦陽深吸一口氣,語中殺氣肆意。
“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場麵一片死寂,圍著秦陽的人,都不說話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亡命徒也好,愣頭青也罷。
單單看看一旁的韓安明,就知道這事不簡單了。
無論職位高低,聽到了定天司,都會先忌憚三分,而此刻這位一品外侯,卻對秦陽頗為忌憚,甚至還跳出來給秦陽作保。
再加上那人魔,根本沒理會秦陽。
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尤其是那位人魔,知道人魔的修士,心裡忌憚不已,不知道的,也會有人給他們解釋。
人魔死追著孫州牧不放,因為什麼還用說麼?
堂堂一州州牧,竟然做下了如此犯大忌的事。
這裡麵的水有多深啊……
被秦陽噴了一頓的人,此刻也沒心思嘴硬了,一個個都開始悄悄的離去,熱鬨都不敢看了。
圍觀的人越來越少,秦陽算了算時間,巡天使在孫茂隕落之前,怕是不會出現了,再者有韓安明在,巡天使也未必會來。
而府城的軍士,差不多也快到了……
“小人魔,你再殺不掉孫茂,援軍就快到了。”
秦陽當著韓安明的麵,往戰場的方向一聲大喝。
霎時之間,小人魔目中湧出惡意和怨念,驟然暴漲,化作無窮幻象,轟入孫茂雙目。
隻是眨眼間,孫茂的氣息就開始紊亂,本來就在強忍著,強行壓製著的恐懼,終於如同火山爆發一般的炸開。
意識似是一葉扁舟,被洪水裹挾,隻能隨波逐流,無半點掙紮的力量。
他空有一身力量,此刻意識卻已經不足以去掌控……
原本完全壓製著小人魔的局勢,眨眼間就逆轉,變成了小人魔壓製著他。
韓安明驚怒交加,他之所以不急,純粹是因為方才的情形,孫茂勝券在握。
可此刻,他哪裡還能多想,立刻就要去搭救孫茂。
無論如何,孫茂都是一州州牧,不能死在這裡了,更不能死在他麵前。
就在這時,秦陽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緩緩道。
“韓大人,多日未見,甚是想念,走什麼,咱們多聊一會。”
“秦陽,人魔是你帶來的?”韓安明急聲問了一句,而後就轉過身:“算了,等會再跟你計較!”
“韓大人!”秦陽拔高的音調,冷笑一聲:“先不說你能不能救下孫茂,你想好了,真的想去救孫茂麼?”
韓安明腳步一頓,沒明白秦陽這話是什麼意思,可心裡卻不由的猶豫了。
“你什麼意思?”
“韓大人,往小了說,韓大人擔任定天司一品外侯多年,辦案無數,心中自有你自己的是非善惡觀,你見過凡人口中的天傾,見過赤地千裡,生靈絕跡,但是你見過幾次慘狀發生在你麵前的,你見過將胎兒從孕婦腹中剖出,不讓其呼吸第一口天地之氣,就趁機奪其先天而生的生機,奪紫河車,一屍兩命?以至於怨氣衝天,催生出人魔。”
韓安明眉頭一蹙,心裡很不舒服。
“往大了說,從郡守到州牧,儘數犯了這等大禁忌,你覺得隻是他們,他們敢麼?這件事,已經捂不住蓋子了,你還要將自己搭進去麼?”
“你有想過,你去阻攔人魔報複,若是人魔也把你當做同黨,一同對付了之後,天下人會如何看待?大帝會如何看待?是不是這些事裡,還有你定天司的影子?”
“你追查了這麼久,就隻是追查到我的消息,但這事跟我根本沒有關係,你也看到了,真正犯下罪孽的人,你一個也沒追查到,你之前辦案不利,是不是不僅僅是因為定天司也參與了案子。”
“甚至於,是不是定天司在為權貴捂蓋子?”
秦陽說到這,韓安明立刻一聲大喝,打斷了秦陽的話。
“一派胡言!”
“是是是,我是一派胡言,但架不住彆人這麼想唄,韓大人辦案入神,細致入微,能力麼,一直是深受信任的,為何這次就是不行了呢?除了替人捂蓋子之外,還有什麼可能?”
韓安明沉著臉不說話了,邁出去的腳步,也怎麼都邁不出去了。
“韓大人,想開點,我給你說句實話,你今天就算是想救,也救不下孫茂了,因為我會攔著你,你信我,我境界不如你,可攔你個半個時辰,還是輕而易舉的,到那時,孫茂肯定死透了。”
“之所以給你說這麼多,隻是想給你說明白了,有人陷害我,那這個桌子,我掀定了!定天司要是攔我,那就看看定天司能不能承受得住結交權貴,冒天下之大不韙,替權貴捂蓋子這頂黑鍋!”
韓安明緊繃的身子慢慢的放鬆,而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秦公子,你何必呢,事情終歸會查清楚的,何至於弄出來一個人魔……”
“韓大人,這話我可聽不懂了,你覺得人魔是我能弄出來的?我隻是意外發現了人魔在殺人……噢,錯了,按人魔的說法,這是替天行道,我覺得挺貼切的。”
“替天行道……”韓安明頗有些無奈,一個天生的魔頭,竟然在替天行道,這話聽起來就很諷刺,若是傳出去,定天司不知道要被天下人嘲諷成什麼樣子。
“韓大人,你想開點吧,實話告訴你,若不是有人在引導人魔,你覺得一個怨氣衝天的怨魔,在印台州大開殺戒之後,會死多少人?定天司會死多少人,甚至韓大人你,說不定也會死,現在已經是萬幸了。”
秦陽語氣稍緩,繼續安撫。
“現在案情明了,人魔找誰,誰就是牽扯其中,韓大人如何辦,那就不管我的事情了,你是要秉公處理呢,還是要捂蓋子,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我猜,那些人,一個都活不了,這隻是猜測,你彆多想。”
正在此時,一聲轟鳴炸響。
戰場方向,漫天神光崩碎,孫茂的身體,在下墜的時候,就開始化為齏粉,神形俱滅。
而小人魔,又恢複了那眼神明澈,一臉純真的少年模樣。
小人魔向著這邊看了一眼,轉而就去了另一座山頭。
那裡,季無道拍了拍小人魔的肩膀,跟小人魔一起離去。
韓安明目光一凝,望著季無道。
“怎麼?還想找人家麻煩?要不是這位兄台,教導人魔,現在印台州已經有一個成了氣候的怨魔,橫行無忌了,他救了不知道多少人,實在是讓人心生敬佩啊。”
“哎,找麻煩倒也不是,這位兄台可以算是功德無量,也幫了我們一個大忙。”韓安明的眼神有些複雜,心裡更亂,他已經不知道如何處理了。
看著人魔遠去,他也沒心思去追了,至少目前來看,人魔的確沒有濫殺無辜。
方才對視的一眼,人魔的眼神純粹清澈,若不是人魔,韓安明定然會認為這是哪家培育出來的俊傑,心如琉璃目如洗……
想到人魔是怎麼誕生的,韓安明就不由的不敢對視,心中自有三分愧意。
縱然按照律例,他應該去先抓住再說,卻也無論如何都邁不動腳了。
“韓大人是個真漢子,上次你找我盤問的事,我就不跟你記仇了,咱們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提前預祝韓大人辦案順利。”
秦陽一拱手,轉身離去。
留下了還有些糾結的韓安明。
“噢,對了,韓大人,今天我什麼都沒跟你說,我也什麼都不知道,我們隻是碰巧遇到了而已。”
韓安明留在原地,思忖良久之後,才捂著臉,苦笑一聲。
“這都叫什麼事啊,算了,還是讓師尊來決定吧……”
到了戰場,將孫茂留下的大印拿走,韓安明也離開了這裡。
秦陽行進不遠,就又消失不見了。
另一邊,跟在小人魔身邊的分身,也隨之消散,秦陽自己重新以季無道的身份回來了。
“大叔,你這個法門,能不能教我,我剛才都沒看出來是你,隻不過感覺是你而已。”
“等你真正重生的那天,大叔給你起個名字,再教給你這些,現在你學不了,也沒必要學。”秦陽揉了揉小人魔的腦袋,誇獎了一句:“剛才乾的不錯,從今天起,大家都會知道,你在報仇了。”
“那,大叔,我們現在去哪?”
“哪也不去,守株待兔,等著人從府城裡出來送死。”
“啊?他們還敢出來?”
“放心吧,我說會,就一定會!”
重新找了一出陰晦五氣濃重的地方,將小人魔安排在裡麵修行,乾掉了孫茂,小人魔的實力應該可以提升很大一截了。
他執念未消,現在根本用不到什麼功法,天生就懂得掌控力量。
而秦陽,留下一個分身在這裡守著,自己也再次離開。
掀桌子這件事,現在基本算是完成大半了,剩下的就是將離都之外的人,該死的統統都弄死。
忽悠韓安明,也算是比較費力的事,隻能話給他說明白了。
這次的事,定天司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就行了,彆來搗亂,秦陽就滿意了。
給韓安明說了那麼多,定天司想捂蓋子都不可能了,無論牽扯到誰,都必須硬著頭皮上了。
隻需要他們貫徹他們一直以來的規矩就行。
在這件事上,牽扯到誰,秉公上報就是了。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也是為了讓他們彆去打小人魔主意。
現在還隻是一個小成氣候的人魔,誰知道被逼急了,會不會走怨魔之路。
到了那時,誰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說起來,秦陽倒是挺欣賞韓安明的,這貨做事懂得掌握分寸,而且還懂得規矩,心裡也不是冷冰冰,若他不是定天司的人,秦陽還覺得可以跟他交個朋友。
可惜啊,他是定天司的人,總會有跟他對上的時候。
……
印台州州牧,死了。
死在了距離府城不過千餘裡的地方。
被人魔殺了。
這個爆炸消息,當天就傳的沸沸揚揚,府城之中,人儘皆知。
而州牧府之中眾人,還沒得到消息呢,韓安明已經上門了。
事到如今,桌子被掀了,大家都明白的很,定天司若是再不抓人,就顯得太無能了。
當韓安明來了之後,孫茂手下那些人,才明白東窗事發了。
“定天司一品外侯韓安明,奉命捉拿,一應人等,都帶走!”
正好,人都在這裡,都不用去一個一個找了。
不過當他看到端坐在上首的孫茂時,頗有些意外,孫茂不是死了麼?
就在這時,孫茂走下來,慢慢的化作一尊陶瓷人偶,懸於半空,孫茂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
“既然我死了,必是被當做了棄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替人隱瞞,主謀是獻國公,定天司秉公執法,可莫要讓孫某失望了!”
陶瓷人偶說個不停,從如何被獻國公安排,如何為獻國公做事,甚至證據留在那裡,都說的明明白白。
韓安明一揮手,定天司的人立刻將這裡控製,還有人立刻去取孫茂留下的證據。
看著人偶緩緩落地,韓安明聽了都心中發寒。
這孫茂可真夠狠的,還留了後手,隻要他死了,留下的後手立刻就拉著一群人陪葬,直接掀了桌子。
人偶留下的聲音,不說半個府城,起碼州牧府內,所有人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獻國公這是要有大麻煩了……
手下的人,很快手拿到了孫茂留下的東西。
韓安明環視一周,看著裡麵的一群人,一揮手。
“全部帶走,先行審問,再押解到離都。”
不過短短三日,該牽扯進來的人,都被牽扯了進來,僅僅府城之中,就扯進來足足上百人。
而且因為這次的事,牽扯有點大,根本沒敢讓人接手,全程都是定天司的人來辦。
七日之後,一艘黑玉飛舟,押解著涉案之人,從府城出發,向著離都而去。
站在船頭,韓安明總覺得心裡莫名不安,押解怕是沒這麼順利了。
總覺得人魔會跳出來,找這些人報仇。
可人又必須帶回去,想不走都不行。
百裡之外,一座高峰的山頭上,秦陽運足目力遠眺而去,片刻之後,頗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哎,我就說了,遲早會跟韓安明對上的,沒想到這麼快……
揉了揉小人魔的腦袋,秦陽向前指了指。
“看到了麼?我說他們會出來的,你還不信,這不,現在都有人將人都抓了,一起送到你麵前,等下你記住了,不是仇敵的,留一命,讓所有人都確信一件事,那就是你隻殺那些渣滓。
這樣的話,你就不用擔心會有很多人來追殺你,你是人魔,豎立自己的形象,很重要,尤其是像今天這樣,其實是會招惹到定天司的。
雖然你殺了神朝官員之後,已經是違背神朝法規了,可這次不一樣。
我是覺得現在出手不智,就算你不動手,那些人最好的結局,也是刺配出神朝之地,到了那時,你殺的就不是神朝官員,沒人會找你麻煩。”
“那……要不,就等等?”小人魔猶豫了一下,覺得說的挺有道理的。
“不,不用等了。”
“為什麼啊?”
“這就是人最矛盾的地方,有些事,未必要去按照最理智最有利的方法去做,此去離都,再想一一找到這些人,怕是就不容易了,太麻煩了,這是一窩端的最好機會,同樣,你也不想這些渣滓再多活幾天了吧。
等到這裡的事了之後,你的執念,就隻剩下離都的人了,你就不用多管了,交給大叔就行了,正好他們跟大叔也有仇,大叔順帶著,幫你也報了仇。
你呢,就聽大叔的安排,待在我給你指引的地方,安心修行。”
“噢,好。”小人魔乖巧的點了點頭,相處了這些天,他對秦陽可謂是非常信任了。
“等下你去替天行道就好,其他的,你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