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總要為田氏找些後路,你若是不死,以後還有希望成為道君那等強者,如今結個善緣,給你指一條活路,以後你幫忙照拂田氏一二。”
“以前為什麼沒說過?”
田老祖不說話了,隻是耷拉著眼皮,嘬著龍血寶湯,嘖嘖有聲。
“因為前朝有些人暴露了,比如那位虛空真經的傳人?”
田老祖微微低著頭,眼皮也沒抬一下,自顧自的喝湯。
“說起這個,我就想起來了,你說前朝有人來見你,大嬴這邊卻毫無反應,若對方修成虛空真經,悄無聲息的來去,應當不是很難。”
秦陽盯著田老祖,語速極慢。
“好端端的,你讓我躲個十幾年,又說結個善緣,我們都這麼熟了,你能說出善緣這倆字,那至少就是你覺得你是在救我,而我就算現在不明白,以後也肯定會明白,承了你的人情。”
“你又提到,去死海溜達個十幾年再說,而不是溜達個十幾年再回來,說明那個時候也未必可以回來,未必安全,還能有什麼不安全?”
“無非是前朝的人,會在接下來十幾年內動手,屆時天翻地覆,我已經卷入其中,必然會成為炮灰,而無論結果如何,十幾年內差不多也已經出現定局了。”
田老祖嘬湯的動作稍稍頓了一下,如同被燙到了嘴一樣。
“那個時候,你主動赴死,無論結局如何,你至少都能保全田氏香火,除了我之外,你肯定還有彆的辦法,我想,你肯定不會將田氏的安危寄托在我可以成為強者這件事上。”
“我能想到的,你還能用得著我的地方,就隻有出海了,畢竟,我在南海和東海都有點麵子,死海也能闖一闖,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想讓我帶著田氏的種子,離開大嬴神朝,在海外給他們找一個棲身之地,沒錯吧?”
一直耷拉著眼皮,有一口沒一口嘬湯的田老祖,再也把持不住平靜了,一失手直接將陶碗捏碎,龍血寶湯灑落,田老祖竟然都沒能第一時間控製住。
等到龍血寶湯落下的時候,田老祖才張口一吸,將尚未灑落到地麵的龍血寶湯一口吞掉。
一陣濃重的氣血之力從田老祖身上彌漫開來,他的臉色都變得紅潤,太過濃烈的力量,順著那些插入到他體內的氣根,一路反饋給百脈榕,讓那凋零了一半的百脈榕都隨之恢複了些。
田老祖抬起頭,睜開眼睛,神情木然的道。
“你說的這些,老夫一個字都聽不懂。”
秦陽麵色平靜的站起身,躬身一禮。
“好的,前輩,你的好意,我領了,我會好好考慮,是不是出海捕捉幾頭凶獸打牙祭。”
“告辭。”
秦陽轉身離去,田老祖望著秦陽的背影,怔怔出神。
等到秦陽消失之後,田老祖的眼中一道神光閃過,低喝一聲。
“看夠了麼,滾過來!”
躲在遠處山頭浮窺的田家主,麵色一僵,他沒想到,以老祖宗現在的狀態,竟然還能發現他的窺視,而且看著架勢,似乎是早就知道了。
不過緊跟著,田家主立刻大喜過望。
前些日子,老祖宗的氣色晦暗,情緒低沉,大有隨時會無聲無息咽氣的架勢,幾個月一個字都沒說,誰也不想見,他去拜見,老祖宗都懶得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如今秦陽來了一次,老祖宗竟然都有心情罵人了,當真是好極了。
至於為什麼,他才懶得管,也不敢多問,反正有效果就行。
田家主喜滋滋的一路小跑,鑽進了田老祖的房間,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行禮。
“行了,甭扯這些沒用的,老夫還死不了呢,等老夫死了,你想怎麼跪,老夫也管不著了。”
田家主從善如流,老老實實的站起來,站在一旁,等著老祖宗訓話。
被罵了心裡也是舒坦的,就怕老祖宗連罵人的力氣和心思都沒。
“看看你這球勢子,有哪一點像是當家主的樣子,畏畏縮縮的,還有卵子麼,就是因為你這讓人看起來就來氣的樣子,才讓田氏變成今天這樣。
你看看人家黃氏的家主,出了什麼事,都能拿得住話語權,也能讓族人聽從,你啥時候能有人家七成的本事,老夫咽氣了也能落個瞑目。”
“老祖宗說的是。”田家主老老實實的認錯。
“是個屁,我早就知道你靠不住,也撐不起來田氏,所以我才將田亂宇叫回來,從今天開始,讓田亂宇接手一部分家族事務,犯了規矩的,誰也彆給老夫和稀泥,該打死的早點打死,省的留著個禍害,以後連累家族,你做不來那就讓亂宇去做。
他若是能做得來,壓得住人,那就算了,壓不住了,其他人還敢鬨騰,那以後就讓這裡的田氏崩散了算逑。”
田老祖噴的田家主一臉吐沫星子,田家主也不敢反抗。
當年讓如今這位家主上位,考慮了很多,這位家主沒什麼野心,以田氏如今的地位,不能有一位有野心的家主,尤其是神朝情勢古怪,嬴帝本尊多年不露麵,田氏家主更不能是那種有野心的人。
若是不是家主,田家主的性子肯定是極好的,待人溫和,孝敬長輩,可是家主的話,他這性子就偏軟了。
家主不強勢,壓不住族內其他人,自然會有不同的聲音出現。
放到以前,有田老祖壓著,倒也沒什麼,反而會讓所有人都放心,尤其是嬴帝。
可如今前朝的人出現之後,事情就不一樣了,田氏需要的不再是守成的溫和家主,需要的是一個有決斷,甚至有的時候能狠得下心的家主。
田老祖清楚的知道,之前黃氏一族遇到的事,真若是在田氏上演,田氏絕無可能這麼輕易的度過。
“行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看著辦吧,另外,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要在秦陽那給我塞幾個人去。”
“老祖宗,那秦陽不是不好女……”
“蠢貨!”田老祖又噴了田家主一臉:“你是不是蠢?他不想沉迷女色,你不會找彆的由頭?嫡係一脈不是有幾個天賦不錯的少年,送過去給人家當徒弟不行麼?他不收徒弟了,去給人家當手下不行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還要我教你。”
“這……”田家主有些猶豫,族中的天之驕子,送去給彆人打雜,他倒不是覺得降身份,主要是覺得,出身這種大家族內,天賦出眾,位列前茅的子弟,大都有些傲氣,這些子弟送去了,弄不好反而會壞事……
心裡想著,田家主還是老實說了。
田老祖想了想也是,他倒是不介意田氏的子弟惹惱了秦陽之後被打死,他反倒是怕秦陽看在他的麵子上不怪罪,將人送回來了。
“這樣吧,選兩個性情好的,天賦也差不多的,送到黃泉魔宗學藝吧,送去的時候,備上兩份厚禮,一份給黃泉魔宗,一份給黃泉魔宗的崔老祖。”
田家主離去,田老祖又將第二劍君叫來,給他交代了一番,讓他去當那個強硬的白臉。
這是給第二劍君的考驗,也是讓家族做出改變。
等到人都走完了,田老祖又長歎一聲。
“他怎麼就不是我田氏子弟呢,可惜了……”
……
回到了絕地莊園,秦陽琢磨著田老祖透露出來的信息。
以前田老祖沒提這些,估摸著是認為他沒有卷入太深,可以隨時撤走,如今才算是在明麵上被卷入了進來。
雖然他早就被卷入這些事裡,可外人沒誰知道,估摸著前朝那些人裡,知道的也沒幾個。
可惜啊,秦陽想跑,想遠離這些事都不可能了,這裡有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交鋒。
而有些事,田老祖又沒法說出來,隻能說出來點信息,讓他自己去推測。
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閉目思忖。
田老祖的意思是,接下來十幾年,前朝的人就會動手,而且是天翻地覆之勢。
那他們搞出來再大的亂子都不算,唯獨弄死嬴帝,才算是天翻地覆。
他們怎麼弄死嬴帝?
不可能的,如今嬴帝本尊不在,哪怕隻有一尊法身,坐鎮離都,也無人可以在這裡乾掉那尊法身。
離都的諸多布置,諸多強者,再加上這裡是一朝帝都,大帝久居之所,乃是神朝威能最強的地方,前朝的人,敢在離都出手,十成十會被按在地上摩擦。
想要弄死嬴帝法身,隻有嬴帝法身離開離都,他們才有機會。
秦陽翻出來之前嫁衣交給他的那些資料,都是皇族記錄的東西,一些大型活動的記錄,同樣也會有一些既定好的東西。
比如,什麼時候會舉行什麼活動。
能讓嬴帝離開離都,被迫離開是基本不可能的,那就隻剩下一些神朝的大型活動了,而這些卻都是提前既定好的,提前幾十年準備都有可能。
找了半晌,秦陽在裡麵找到了三個嬴帝可能會出麵的典禮。
第一個,是帝車如烈日,巡狩四方,在不開啟國戰的情況下,炫耀肌肉的例行典禮,每千年一次,之前嬴帝每一次都會親自出巡,震懾周邊,那段時日,絕對是周邊最安寧的時候。
第二個,乃是祭祀魁山的典禮,魁山對於大荒的意義很大,坐鎮大嬴神朝正中,才能鎮壓得住這方世界的地脈地氣,讓大嬴神朝風調雨順,靈氣平和。
嚴格意義上說,魁山其實壓根不算是大嬴神朝的疆域,所以才會有這種祭典。
第三個,乃是大嬴神朝的萬年祭,神朝建立的整萬年,這是比之前兩者還要盛大的典禮,每萬年才會出現一次的盛典。
每一次盛典舉行的地方,都是在皇室的龍脈祖庭。
前兩者嬴帝未必會親自去,可以讓皇子或者太子代替,可最後這個,嬴帝絕對會親自出麵,萬年祭可不是形式,而是真真正正有重大意義的。
梳理神朝氣運,查漏補缺,安撫神朝意誌等等一係列事情,都是隻有嬴帝親臨,才能去完成的。
簡單說,這是神朝製定萬年大計的回憶,關乎著之後的長期發展方向和發展戰略。
放下這一大堆資料,秦陽揉了揉發昏的腦袋。
“時間不夠啊,十幾年時間,還不一定真的是十幾年,時間太短了。”
本來按照正常的時間,他還有幾十年的時間,去想方設法的搞死嬴帝法身,甚至未必需要弄死嬴帝法身。
他要的是嫁衣坐上那個位子,又不是要弄死嬴帝法身,這倆看似是一件事,實際上秦陽覺得,不弄死嬴帝法身,他才更有希望,用其他手段,在短短幾十年的時間裡,將嫁衣推到那個位子上。
等到嫁衣坐上那個位置之後,他才能繼續下一步,將嬴帝本尊徹底坑死在念海世界裡,讓他永世在那裡輪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萬萬年永遠的輪回下去。
如今前朝橫插一腳,各方勢力都來橫插一腳,他要考慮的事情就更多了,變數也就更多了。
他不想給前朝大帝當狗,那瓜皮若是弄死了嬴帝,最後騰出手來了,肯定也要弄死他。
嬴帝更是百分之百要弄死他,跪地求饒都沒用。
於是呢,他要做的,就是讓前朝大帝和嬴帝成雙成對,一起去死。
難度係數指數級攀升。
若是再晚個幾千年,他倒是有信心,可以一手一個,將這倆狗東西按在地上摩擦。
如今隻有十幾年了,沒時間給他慢慢搞了。
抬起頭,秦陽瞥了一眼陷入雕像狀態的人偶師。
“墨陽,去送個信,請嫁衣過來一趟,彆讓人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