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種煎熬中,太子出殯的前一天,他的生機已經如同漆黑夜裡的一絲螢火,隨時可以熄滅的時候,秦陽跟著嫁衣,一起入宮。
而這一次,前來領路的內侍,還是霍公公,隻不過霍公公身邊跟他說話的那位,秦陽認得。
宮裡的總管大太監,所有內侍的頂頭上司蕭敬。
隻是看到這個人,秦陽就知道,嬴帝有些沉不住氣了。
自己給出的選擇,是他有機會再維持幾十年安穩,等到本尊歸來的救命良藥。
而偏偏他還不能表現出來著急,不能讓人看出來他底氣不足,蕭敬正巧出現在這裡,絕對不是巧合。
“這位就是大帝姬殿下說的那位青年才俊吧,的確是一表人才啊。”老太監看到秦陽,微笑著客氣了一句。
他那中氣十足,沉穩有力的渾厚嗓音,怎麼看都不像是一位六歲就入宮的老太監。
“公公謬讚了。”秦陽頷首行禮,耷拉著眼皮,眼神順勢瞥了一眼老太監的腰身,心裡瞎琢磨,這老太監不會是已經從不陰不陽修行到陰極轉陽的地步了吧。
客氣了兩句,蕭敬便轉身離去,霍公公繼續帶著他前往東宮。
這一次走的路線,也不太一樣了,上一次走的都是些偏僻的小路,這一次卻直接走了最近的一條路。
沿途遇到的禁衛,比上次遇到的多了數倍,遇到的強者更多,隻不過,一個來盤查的都沒有,看到霍公公之後,全部都目不斜視,當做沒看見,連個打招呼的人都沒有。
一路到了東宮,等候了兩炷香時間,見到一群人從東宮離開,霍公公才繼續帶著秦陽前進。
到了東宮,老太子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而是在東宮正殿。
那裡擺著一口雕工精湛的黑石棺材,各種出殯的先期準備,已經全部做完。
正殿裡一個人也沒有,唯有滿身死氣四溢,已經激起了這裡禁製反應的老太子,孤身一人,坐在棺材前的蒲團上,那背影滿是淒涼。
臨近正殿台階,霍公公低著頭站在那裡不動了,秦陽自己邁步走上去。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老太子平靜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希冀。
“我做交易,一向是言而有信,隻不過,要準備的東西,沒法存放太久,隻能等到最後一刻來,你也不想有人會提前知道你今天死不了吧。”
秦陽伸手一翻,順手在袖中的奇異蔓藤上,摘下一顆小奇異果,隨手丟給太子。
“趕緊服下吧。”
太子拿著奇異果打量了一下,也不多問,一口將其吞下,他已經活不過三個時辰了,也沒什麼好怕的。
隨著奇異果下肚,太子那如同螢火一般,一閃一逝,似是隨時都會熄滅的生機,忽的一閃,化作了燭火之光,驅散他身上濃重的死氣。
他體表散發出的惡臭氣味,也被一掃而空,皮膚表麵似是屍斑的東西,慢慢的消退,化作一塊塊老年斑。
不稍片刻,他就從瀕死狀態,恢複了一點生機,從一個如同死屍的人,化作一位長滿老年斑,已經半隻腳入土的老年人。
“你如今的生機,足夠你再活二十年,但是這是不動手的情況,若是動手,可能就活不到二十年了。”
“三日之後,便是出殯日子,你覺得可能不動手麼。”太子搖了搖頭,自嘲一笑:“不過也夠了,有十年時間就足夠了……”
秦陽望著老太子那張老臉,滿是能夾死蒼蠅的溝壑,眼珠子渾濁,眼白都略有些發黃,縱然沒有死氣滋生了,也能讓人感覺到腐朽的死亡氣息。
所有的生靈,都是喜生而惡死,瀕死的老者,會讓所有的生靈生出本能的抗拒與厭惡,而初生的生靈,卻都會激起其他生靈本能的喜愛。
老死,對於一個修士來說,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壽終正寢,更是一個充滿諷刺的詞。
秦陽遊曆多地,見過無數的修士,還真的第一次見到這種活活老死的修士。
看著老太子的樣子,他感覺到自己能深刻的明白老太子的心態轉變了。
若是不推開神門,他的境界被卡死,以後總有一天,他也會切身體會到這種大恐懼。
以己度人,秦陽其實還挺佩服老太子的心態,他自問易地而處,未必能如老太子這般好的心態。
念頭浮動,他的語氣也變得真摯。
“等出殯結束,你就好好的去過屬於你的日子吧,等到你生機耗儘,再無執念,你來找我,我為你送行,親自將你葬在你想要長眠的地方。”
“多謝了,如今我才明白,凡人真的有凡人的好,起碼他們可以死的痛快,眼睛一閉,一生就結束了。”
“告辭。”
秦陽拱了拱手,退出了東宮。
以前他覺得嫁衣上位的第一個阻礙,是老太子,那時卻從未想過,老太子的結局會是這樣。
以當年的想法,雖說早知道老太子活的太久,已經很老了,卻還是覺得,身為大嬴太子,延壽的方法應當有的是,不會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如今才明白,一方麵是老子的路子被人堵死了,歪門邪道是沒法用了,二,老太子自己也不想繼續苟延殘喘了,他終於明白,他永遠也不可能耗得過他老子,他也永遠不可能做到九五至尊的位置。
死亡,真的會讓人改變。
秦陽回到了絕地莊園,靜靜的等候,開始調整狀態,放空腦子,不再去想任何事。
而另一邊,東宮裡,老太子看著空空蕩蕩的大殿,自嘲的笑了笑,他不想彆人看到這一幕,也不想彆人看到他費力喘了口氣,多活一段時日的樣子,東宮本來就沒剩下的人,全部被他趕走了,連那些來等著為他處理後事的人,也被他趕走了。
自己躺進了黑石棺裡,自己蓋上了棺材蓋,太子閉上眼睛,心裡默默念叨,大嬴的太子,在這一刻,死了。
從這一刻開始,他叫名叫昌,字隆盛,這是他母親為他取的名字。
在那時,是為了期盼大嬴昌盛。
大嬴的確昌盛了,可是跟他沒太大關係,他成了這世上唯一一個萬年太子。
三個時辰之後。
低沉如哀鳴的鐘聲,在離都的上空響起,鐘聲徐徐傳開,無增無減,慢慢的傳遍十萬裡之地。
秦陽站在院子裡,遙望著離都,靜靜的聽著喪鐘哀鳴,一聲一聲。
一時之間,靈氣變得沉惰,萬物哀寂,淋漓細雨,似是哭泣。
按照大嬴的規製,太子薨,本是沒有沒有這般喪儀的,如今喪鐘為其而鳴,隻能是嬴帝聖心獨斷了。
秦陽不知道嬴帝那顆鐵石心腸,是因兒子死而動容,還是做做樣子,亦或者,他是為了大嬴國運。
“墨陽,我們走吧,準備乾活了。”
“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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