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國公笑的暢快無比,狀若癲狂,既然是不惜代價,不擇手段,自然不可能隻是毫無底線的對付彆人,對於自身要付出的代價,也是被囊括在內。
隻是被帶了高帽,修為暴跌,卻以最快的速度,順理成章的拿下了目前已經半個屁股坐在儲君寶座上的趙王,很值了。
以嬴帝的性子,哪怕知道趙王被坑了,他也會愉快的宣布,趙王殺青了。
從代國公去見趙王,而趙王心底有猶豫,沒有果斷動手,反而聽他一通忽悠時,就已經注定了是今日的結果。
說到底,還是趙王自己有問題,明知道不靠譜,卻還覺得有那麼點希望。
代國公趔趄著重新坐定,感受著高帽的壓力,繼續有下跌趨勢的修為,他閉上眼睛,強穩住心神,開始調息修行,力圖穩住修為,不讓實力徹底跌落法相境界。
若是跌落到道宮境界,很多事就不好處理了。
……
衛興朝拿著玉簡,看著玉簡裡的內容,表情越來越驚悚,鬢角一滴冷汗墜落。
麻煩啊,天大的麻煩,這是要捅破天了。
偏偏他還隻能第一時間將這個東西捅到嬴帝那裡。
以嬴帝的性情,會是什麼結果,已經毫無懸念了。
這讓他想起了當年在南境威名赫赫,被人尊稱為九指神侯的臣田侯。
臣田侯也是莫名其妙的被前朝冊封,再無退路,以至於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場,臣田侯說的話,嬴帝信不信,信了多少,沒人知道,但結果卻是毫不留情。
衛興朝不敢耽擱,直接折返回離都,直奔宮城而去。
麵見嬴帝,衛興朝原原本本的將事情說了一下,他察覺到有人潛入,可是親自追出去卻什麼人都沒見到,回來的時候,才發覺是調虎離山之計,有人送來了這枚玉簡。
嬴帝親自激活了玉簡,全程麵無表情的看著,等到看到趙王與代國公定下盟約之後,冷哼一聲。
“宣趙王。”
嬴帝對衛興朝揮了揮手,讓他下去,大殿裡,隻剩下嬴帝一人端坐在寶座之上。
不多時,趙王滿心忐忑的進入宮城,當進入大殿,看到隻有嬴帝一人,麵無表情的坐在龍椅上是,心裡頓時一個咯噔,內心所有的忐忑,所有的恐慌,反而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已經知道結果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會不甘,會求饒,會極力否認,會將自己當做一個受害者,可如今,他卻感覺到有些輕鬆,如同失去了枷鎖。
趙王邁步上前,罕見的跪伏在地,行了大禮。
“兒臣見過父皇。”
嬴帝望著下方的趙王,良久之後,才緩緩道。
“身為皇子,愚笨也罷,聰慧也好,隻要無心儲君之位,都可以擁有遠超天下人的起點,求安穩也罷,一心求道也罷,都可隨意。
而有心儲君之位的皇子,跟其他皇族卻完全不同,你應當早就知道。
心狠手辣無妨,宅心仁厚亦無妨,張狂霸道無錯,隱忍陰損亦無錯,膽大妄為可以,膽小如鼷亦可以。
但林林總總,唯獨有一樣,是絕無兩端的,你可知道是什麼?”
“分寸。”趙王跪伏在地,脫口而出。
嬴帝搖了搖頭,頗為失望的看著趙王。
“錯了。”
“所謂分寸,隻是力量不夠的時候,才需要掌握的,但無論力量如何強大,權勢如何滔天,卻有一樣,是絕對不能有的,那就是愚蠢。”
“朕率領大嬴,橫掃天下,此間三萬年,也隻有你與你大哥兩個兒子,你大哥坐在儲君之位,卻舍本逐末,以至於坐擁天下資源,卻隻有區區法相修為,最終壽元耗儘而死。”
“朕之所以能威壓蓋世,不是靠神朝兵鋒,而是靠著以一己之力,硬撼三位封號道君的實力。”
“你們卻都是瞻前顧後,全無遠見,不知什麼才是最重要的,舍本逐末的隻顧眼前權勢,卻忘了,是什麼才能維持住這般權勢。”
“你愚蠢至此,竟然還敢與虎謀皮,當真是讓朕……失望啊。”
嬴帝長歎一聲,失望之色,溢於顏表。
這是嬴帝罕見的跟皇子說這麼多話。
他繼承大寶之時,隻有太子一個兒子,此後四處征戰,足足過去三萬年,才有這個次子。
而這個次子的天資、根骨、悟性,都是遠超太子的,多年前,他就知道,太子是無力繼承帝位了,他最想看到的,其實還是趙王來繼位。
一萬年前,他本尊隻身前往念海之時,就曾經說過,趙王是有機會繼承帝位,繼續讓大嬴威壓大荒的。
若是本尊自念海超脫,便掙脫了神朝桎梏,大嬴也依然還需要有人來繼承,嬴帝想要做出選擇的,除了太子就是趙王。
太子是他尚未登基之前的太子妃所生,而趙王是三萬年後,另外一個險些立後的女人所生。
等到超脫之日,他未必會在乎大嬴的一切,但未超脫之時,心裡也總會惦念著一些。
未曾想,太子胸無大誌,陷入蠅營狗苟之中,難以自拔,身為大荒第一神朝的太子,最後卻落得壽儘而亡的可笑結局。
次子趙王,天資有了,悟性也有,最後毀在的地方,卻是在幼時就體現出來的一項缺點上。
身為次子,趙王從小便在太子的陰影之下,以至於瞻前顧後,想要卻不敢伸手,伸手了卻也不夠果斷,聰慧卻不果決,如今更是為了區區儲君之位,與虎謀皮,被人坑害到如此地步。
他們都忘了一點,縱然全無勢力,若他自身修為,臻至道君之境,誰還能跟他爭帝位,一眾皇子,統統殺光,血洗逆臣,鎮壓天下,嬴帝也會樂見其成。
身為大帝,暴虐也好,沉厚也罷,沒什麼區彆。
趙王神情裡帶著震驚,他萬萬沒想到,他的父皇,沒有暴怒,沒有斥責,隻是很平靜的給他說了這些東西。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彙聚成流,湧上心頭,酸澀與苦楚交織,最後一點點憤怒和不甘,也隨之徹底消散。
一生追尋的東西,最後才發現,隻需要好好的做自己,就能唾手可得,反而苦苦掙紮,求之不得的時候,卻真的得不到了。
他重重的叩首,聲音帶著哽咽。
“兒臣,知罪,兒臣知罪啊……”
哽咽變成了嚎啕大哭。
年幼時,整個宮城,隻有兩位皇子,一個坐在儲君之位多年的太子,一個便是他。
本來還算和睦,可隨著年歲增長,慢慢的有人告訴他,他身為皇子,也是有機會繼承帝位的,大帝威壓蓋世,壽元綿長,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成長,最後誰輸誰贏,尚且未必。
他羨慕太子的威嚴,也畏懼太子的威嚴,渴望有朝一日有這般威風,卻有擔心露出這種小野心時,會被太子打壓下去。
長大之後,他開始辦事,被賞識,被封了親王,開始有人彙聚到他的周圍,隊伍越來越大,支持他的人,地位也越來越高,他沒有退路了,隻能向前。
早就忘了,最初還很年幼單純的時候,隻是在見到太子嗬斥大臣,大臣卻低頭不敢反駁的時候,羨慕不已,他也想這般嗬斥那位太過嚴厲的冷血教習,讓那位教習不敢還口。
趙王一邊慟哭,一邊叩首。
嬴帝坐在龍椅上,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他沒感覺到父慈子孝,反而麵上的失望之色,更加濃重了。
他倒是寧願看到趙王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一番,寧死也不後悔勾結前朝,痛痛快快的敗個乾淨。
反而趙王這般模樣,嬴帝心裡憑白生出一絲怒意,連直接賜死,讓趙王死的痛快的心都沒了。
一揮手,趙王從原地消失不見,直接被嬴帝親手送進了宮城內天牢的最深處,將趙王徹底的封禁在裡麵。
時移世易,本尊不過消失了萬年,變化太多太多了。
不隻是局勢變了,人也都變了。
嬴帝從龍椅上站起,走出大殿,遙望著魁山的方向,默默思忖,本尊在那裡到底經曆了什麼,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事情發展到今日,他一個法身,已經無法鎮壓住場麵了。
他有預感,前朝的人,如此急於求成,怕是不會給他等到本尊歸來的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