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6)(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436 字 4個月前

“行叭。”王溫舒嘖嘖了兩聲,又吃了一個黃米紅棗糕,吧唧吧唧了一會兒。忽然道:“我這製‘紅晶’的功勞也不要了,給我換一箱子柿餅如何?”

陳嫣本來在和貼身婢女商量著再添些什麼東西做賀儀,聽到王溫舒這話,回過頭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似乎在確認他是不是來真的。

弄不清楚王溫舒的想法,陳嫣隻能隨著他的意思含糊道:“隨你!”然後又對婢女華道:“齊地買了一批品相極好的珍珠,分出一些來,也添進賀儀中。”

這個時候賀儀的單子已經越列越長,婢女清瞥過婢女華執筆的單子,咋舌道:“這樣的賀儀即便是送給皇後娘娘,也少見了!翁主與皇後娘娘真是姐妹情深!就說齊地收的珍珠,那是因為與海商的交情這才得來的寶貨,恐怕宮中也找不來多少那般的好珍珠。誰家得了這個,不是秘藏下來傳家?”

珍珠是很漂亮的,但對於陳嫣來說和其他的寶石沒有什麼兩樣!甚至因為上輩子人工養殖的珍珠已經泛濫,導致珍珠在她心裡的價值比不上其他寶石。

“珍珠哪能秘藏!藏的久了暗淡無光,至於常常佩戴,那也敵不過歲月流光。知道什麼叫人老珠黃嗎?時間久了,珠子也就不堪用了!珍珠正是該用不該藏的。”陳嫣覺得可惜的也就是這裡了,再好的珍珠也敵不過時光。

所以古代珠寶其他的都有留存後世的,珍珠卻沒有。時間一長,都化為飛灰了。

王溫舒聽了立刻笑起來:“竟然有這樣的事?去年長陵宋家的人還和我吹噓過,他家有祖上傳下來的一盒珍珠,留給子孫做傳家寶的...看來也是此人裝闊氣了。”

珍珠會氧化,這在陳嫣看來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識,但在這個時代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真正見過珍珠的有幾個?用得上珍珠的就更少了。所以珍珠會在數年之後‘人老珠黃’,百年之後化為飛灰,算是冷僻知識了!

好不容易討論完了這個賀儀,就有人送來一箱子柿餅,這是給王溫舒。

“這是你要的。”陳嫣指了指,示意他自便。

這可是個大箱子,王溫舒直接揮揮手,讓小僮仆抬到他的院子去,然後就看著陳嫣。

陳嫣被他看得不自在,問道:“你在瞧甚?”

王溫舒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低聲道:“翁主可曾考慮過一個問題?”

“嗯?”陳嫣點了點下吧,鼻腔裡哼出一聲來,示意王溫舒繼續往下說。

王溫舒屈起指節,又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案,‘唔’了一聲,“翁主讓在下去監管製蔗糖之事...是不是太信任了些?”

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王溫舒就覺得很不對勁了,陳嫣對他說她要製一種比石蜜好的多的飴餳,這件事教給他去辦。他當時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成品會是什麼,根本沒什麼概念。

而當他看到製作工序明明白白地擺在自己麵前,開始疑惑了——這應該是屬於秘方了吧?就這樣給他看,真的沒問題嗎?

王溫舒的確是給陳嫣做事,兩人之間還有幾年的雇傭合約在呢。但是,王溫舒又不是陳家的奴隸,也不是陳嫣的親戚,就是個不相乾的雇工而已!類似秘方這種東西,是可以讓他知道的嗎?

回頭他不在陳嫣手下做了,就算礙於陳嫣以及她背後的權勢,自己不敢生產蔗糖,也可以將秘方高價賣給其他人吧?

再退一步地說,要是個端方君子也就罷了,當世之人還是很講究信義的!那樣的君子義士,估計會守口如瓶,死都不會泄露。但王溫舒知道自己,他知道自己是個什麼人!他可不是什麼好人,破壞道義什麼的更是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道義?他根本沒那玩意兒!

而陳嫣也知道他這個手下是個什麼樣的爛人!但即便是如此,還是讓他去監管蔗糖生產了...這實在是令人不解。

“...啊?”陳嫣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王溫舒的意思。一開始她其實是不懂得,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讓王溫舒去做這件事有什麼不好。後來沿著普通人的觀念想一想,在明白王溫舒問這句話的意思。

陳嫣想了想,決定不和聰明人繞圈子,直接推心置腹。

“叔夜覺得,吾該如何留住身邊許多人?”沒等王溫舒回答,陳嫣就立刻接著道:“有人以權勢、武力掌控手下人。手下人若有離心,便會被懲罰、威脅、打壓!就算離開了,日後也沒有立足之地。”

其實這樣才是最常見的,好聚好散什麼的隻會發生在上位者願意放手的時候!若是這個人相當重要,掌握了自己這一方的核心機密,那真是死都不會放對方自由。

王溫舒覺得陳嫣不會是這樣乾的人,所以才更加奇怪——那他是哪來的膽子讓他隨隨便便就知道蔗糖秘方?難道是因為蔗糖秘方對她來說隻是小事,所以無足掛齒?

這不對啊!王溫舒已經見過蔗糖的成品了,所以知道這是什麼級彆的產品!就算是對陳嫣,這也絕不是無足輕重的!

陳嫣笑了起來:“我看不上這樣的做法,這樣的做法隻能用來約束無見識的蠢人,有識之士用這樣的辦法能約束的住?”

其實也能,這個時代說到底是個階級劃分明顯的時代,階級與階級之間有如隔著天塹。上位者向下使用強權的時候,下位者就算再有見識,再聰明,那又如何呢?正所謂‘一力降十會’,就是差不多的道理了。

但王溫舒明白陳嫣的意思,陳嫣的意思是說,約束的了人,也約束不來心。而一旦這個人不是真心追隨,再加上這人還很有腦子,那麼他有的是辦法消極怠工,甚至搞破壞!

“人與人應該彼此有所求才能聯合在一起,我需要叔夜為我做事,叔夜則需要借助我才能出人頭地、富貴生活。叔夜所求的東西,隻要我還可以滿足,隻要其他人都不如我更舍得下本錢?我又何必擔憂那些事?”

陳嫣並不太會計算人心,但她到底是跟著她大舅長大的,這樣的帝王心術正是劉啟教給她的!劉啟也不指望她能玩什麼詭計,乾脆隻讓她用陽謀來馭下!

隻要手下的人有所求,那就儘可以去使用這人!

陳嫣說到這裡,其實已經覺得很沒意思了——她一向覺得這種事情沒意思!而將其赤.裸.裸地展開來說,更是讓人有一種難為情!就好像人和人之間隻剩下了這麼點兒東西了。

最終潦草總結:“如是,難不成叔夜你覺得那樣做更有益處?我知道你是個會衡量得失的人!”

“你打算出走?”

王溫舒認真衡量了一下,留在陳嫣麾下做事的好處,又或者將蔗糖秘方賣出去,然後自己或做個富家翁、或為其他人做事的影響。神色中充滿了意外...的確,認真去考慮的話,留在陳嫣這裡反而是最好的。

“...否。”

“那不就是了!”陳嫣此時站起了身,丟給王溫舒一個表情,大意就是‘你是在說廢話’這樣的。

王溫舒終於大笑,笑的捶起了身前長案。

笑了好一會兒,總算收住了,上氣不接下氣道:“若、若我就是腦子不好使,衡量不來得失,做了這件蠢事呢?”

他似乎是滿不在乎的,目光隻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落在陳嫣身上,然後很快轉開。

陳嫣其實已經不太想討論這個問題了,而且王溫舒這個問題確實也問到了痛點。彆看她說的有多麼‘一切儘在掌握中’,實際上就是人的行為具有不可預測性!做了一輩子聰明事的人,誰能保證他接下來做的就不是蠢事?

人的腦子有的時候就是這麼古怪。

但此時又不得不回答,沉默良久,陳嫣隻能攤攤手:“還能如何?天要下雨,隨他去吧!”

陳嫣像是放棄了一樣,坐回到坐席上,看了王溫舒一眼:“既然選了這一條路,一開始便明白其中的風險!想要光風霽月,想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般代價也不是不能接受——想來也不會那麼沒用,人人都恨不得棄我而去罷?”

隻能說陳嫣好命,重來一次的人生一直沒有被逼到那個份上,所以她還能堅持著自己一些堪稱‘幼稚’的想法。不過這就是她的運氣了,她既然有這個運氣,又何必違背自己的本心?

王溫舒愣了愣,複又大笑,比先前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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