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檀(6)(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9568 字 4個月前

那些能在朝堂上揮斥方遒的兩千石們遇到這位貴人,也不會顯露出自己的傲慢...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說起來,對於這些官員來說,陳嫣不是競爭者,而她又和皇室有著非同一般的密切聯係。與她交好百利而無一害,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好好相處,這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隻不過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這一點,大多數人見到兩千石大官們的態度,就已經下意識地將陳嫣擺在了一個要供起來的位置。

隻能說不同位置的人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這和智力高低並沒有太大的關係。陳嫣站在她的位置佷容易看透朝堂上那些人的想法,但對於朝堂外的那些人而言就是霧裡看花,跑偏了思路了。

這就像是普通人口中‘皇帝的金扁擔’,是因為老百姓沒腦子嗎?當然不是。隻是處在他們的位置,總會有這樣謬之千裡的認知。

白圭聽了婁起的話,苦笑一聲:“師家人除了師公,皆是膽小謹慎之輩!當初交通號在洛陽開張,就有人看出其不簡單了。當時有人想請師公出麵,將其打壓下去,可師家卻是一動不動。如今更是早早投了交通號...師家是再無指望了。”

師公指的自然就是那位以運輸生意發家的師史,其名聲甚至突破了洛陽一地,是商界眾人皆知的致富榜樣之一,也因此在洛陽格外受到尊敬。隻不過如今師史年紀也大了,做運輸業又是最需要精力和體力的,所以生意什麼的早就交給了家中晚輩。

雖然很多人都說虎父無犬子,但實際就是老子英雄兒狗熊,一代不如一代的事情更多。如今的師家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在洛陽都有著極大發言權,生意做的滿天下的師家了!

接班人不能說沒有培養好,隻能說少了父輩那種衝勁與決斷...而在到處都是爭鬥的商界,這種很快就會被拋下——若是做小生意的倒是可以悠哉遊哉,隻是師家不是!

或許正是看穿了這一點,所以師史也沒有阻止兒子們投向交通號。恐怕他也很清楚,憑自己的兒子們,家業遲早也要衰落!還不如此時靠著交通號吃飯,至少穩妥。

雖然早就預料到這種可能,婁起還是覺得失望。搖頭道:“我這邊應者也是寥寥,有幾人答應了共進退。但那些老家夥都精明的很,隻肯在一邊觀望!隻怕打的主意是咱們與交通號兩敗俱傷,他們就能得利了!隻是他們也不想想,交通號就算是傷了又能怎樣?那位貴人將交通號經營起來才多久?就算從頭再來也不費什麼功夫!交通號做生意最霸道,真作壁上觀,此等老朽之人,最後一個都逃不掉!”

沈素容最為沉默,其實也不必他再說什麼了,他這邊的情況其實也和另外兩人差不多。主動去拉攏的那些人也大多沒有回應,這些人或者已經被交通號拉攏,或者等著看他們與交通號鬥法。

看起來是交通號鬥眾人,但他們這邊人心不齊,實在說不上優勢很大。

因為是長安地頭蛇的關係,沈素容除了去找同盟之外,還被分派了一個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找到一個靠山。

婁起不蠢,白圭、沈素容也不蠢,真的和交通號擺開了台麵鬥一場這不過是下下策而已!但凡有一點兒辦法,他們都是不願意走到這一步的。如果可以,他們希望‘交通號’可以‘適可而止’。

做生意嘛,一家如何能將所有生意做完?何必呢!

交通號固然體量大,不夜翁主也確實是他們不敢妄想與之比肩的貴人,但也沒有因此就一個將生意做完的道理。大家各讓一步,隻要交通號不把事情做絕,他們何必要如此魚死網破?

他們已經不是一無所有的布衣之人了,他們擁有著大量財富。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們也輕易不肯涉險。真要鬥一場,陳嫣輸了,她依舊是大漢不夜翁主,依舊有的是權勢和財富。但他們輸了就不一樣了,這意味著事業的崩塌。

但想要勸交通號退一步是很難的,如果交通號願意退一步,事情又怎會走到如今地步?

和陳嫣其他生意不一樣,陳嫣其他的生意並不會吃乾抹儘,其他人也做她都是不介意的。交通號不同,為了完成陳嫣心中的大布局,其他搞運輸的都被她逼到了牆角。或許將來交通號一統全行業時陳嫣會不介意有彆人做運輸,但現在而言,她得把出頭的樁子一個個打下去。

這樣一來,交通號行事作風就顯得極為霸道了...婁起他們也很清楚這個。這種情況下,他們想到了找一個足夠分量的中間人,請其幫忙說和——他們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如果是自己帶著現在的目的去見那位不夜翁主,恐怕連談都沒得談了。

在同伴將目光都投注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沈素容點了點頭:“已經與武安侯家管家說定了。”

說到這裡,他內心也有些肉痛。武安侯其人出了名的貪婪,找上這位就是有了放血的覺悟。但他們也沒有太多其他的選擇了,正是武安侯田蚡的貪婪,所以才會不管什麼錢都要抓起來花,這才給了他們機會。

不然其他人根本不會插手此事——對於這些權貴來說,多得是來錢的路子,何必要為了如此普通的一件事攪合到不夜翁主的事情中去呢?事情要是成了,也不過多一點兒錢財,要是失敗了,平白得罪一個不該得罪的人。

沈素容也隻能安慰自己,這倒也是個機會!若是憑這個契機搭上了武安侯的路子,就不算虧了。付出的代價不隻是為了眼前這件事,也是為了今後多個紮實的保護人!

其實生意做到他們這個地步,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保護人。隻不過除了少數有鐵杆保護人的商賈之家(就是那種兩家世交多年,還有姻親關係的權貴與商賈),大多數的商賈都不止一個保護人!

這種事自然是‘多多益善’,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聽到沈素容這裡有這個進展,另外兩人安了一些心。畢竟在他們想來,武安侯乃是當今天子之舅,又深受寵信。雖然如今賦閒在家,但實則依舊為天子信重,常常召見並多有賞賜!

有眼睛的都知道這是熱灶,遲早要起來的。

不夜翁主雖貴,但根子上憑的不過是兩條。一條是太皇太後,另一條則是先帝了!太皇太後不必說了,太皇太後年紀這麼大了,身體不好也不是什麼秘密。說的難聽一些,今日睡下了,明日能不能醒還兩說呢!

如今太皇太後因為身體原因也早不能管著天子了,隻不過天子還不能逆著她的意思來而已。

至於說先帝,那就更不用說了。縱使所有人都知道先帝愛重不夜翁主,臨終也鄭重托付過今上,可那又如何呢?人走茶涼,如今天下之主早就另有其人了!先帝的托付,如果當今天子認,那就是金口玉言。可要是不認,又有誰會為了這個與天子過不去?

如果是關於江山社稷的囑托,或許還會有老成持重之臣會為之發聲。可這也不是啊!

說實話,那些與皇室關係不夠緊密的人家,他們也隻是以為今上在作秀而已。優待不夜翁主一個是表明自己對先帝的孝順,順便還能安老臣之心。另一個是做給太皇太後看的,向太皇太後表明自己還是聽話的。

隔了一層的權貴之家尚且如此覺得,如婁起他們這些根本連邊都摸不到的商賈就更不用說了——按照正常的邏輯去推理,他們也會覺得這樣考慮比較像真的。不然,要告訴他們當今天子真的是一個純孝之人,並且十分友愛兄弟姐妹?

嗬嗬...或許真有那樣的王子皇孫,但今上明顯不是那樣的人!

大家都是有眼睛的,當今天子可不是什麼安分人!才登位的時候,位置還不穩呢,就敢搞事情了!當初那場政治風暴誰不記得?到最後可是死了趙綰、王臧等一批人才算完!當時趙綰已經是禦史大夫了!

禦史大夫是副宰相,然而在這樣大的**中說死就死了。事實上,當時的丞相竇嬰、太尉田蚡沒死,不是因為**威力不夠大,掃不到他們!純粹是因為兩人都是外戚,有最後一道護身符而已!

太皇太後雖然恨竇嬰不聽自己的話,但也不可能殺了自己的侄兒。還有田蚡,他是太後的兄弟,天子的舅舅。太皇太後隻是想讓天子安分下來而已,卻沒有想過讓事情毫無轉圜餘地!

說到底,她並不是反對自己的孫子,她隻是希望漢家江山更還而已。

“有武安侯居中,向來不夜翁主也不會逼迫過甚了。”白圭說著搖了搖頭:“說實話,若不是交通號太過霸道,某是不願如此的。不夜翁主是何等人,不計較也就算了,真要計較起來,日後後患無窮!”

其實從陳嫣平常的表現來說,不像是會計較這種事,並且秋後算賬的樣子。但是誰敢將身家性命賭在一個‘可能’上麵呢?若是人家一個心情不好,改變了主意,那可怎麼辦?在他們眼中陳嫣就是一個小姑娘而已,真要是小心眼起來,他們能有什麼辦法?

雖然割肉放血是免不了的了,但想到已經說動了武安侯田蚡,三人的心情已然輕鬆了不少——此時他們周圍已經團結了不少運輸業的大商人,這件事若真的被他們消弭於無形,說不定日後行內就得以他們馬首是瞻。

壞事變好事也不是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