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1)(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069 字 4個月前

當年高祖劉邦定鼎天下,縱然高祖雄才大略,但不可改變的就是他並沒有多少學識,具體到經濟庶務,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君主,卻能夠隨意決定一個國家的金融。

秦代使用半兩錢,高祖改十二銖的半兩錢為三銖錢。這大小重量改了,幣值卻沒有改...傻子都知道這樣做會出什麼事!誰會願意用這種錢?

呂後時期對這個金融政策有過糾正,其中用什麼重量的銅錢倒還在其次,關鍵是呂後禁止私人鑄幣。有了這一條,朝廷推出的錢幣才算是真正能夠占領市場——漢武帝中期推出了五銖錢,五銖錢確實有它的優勢,比半兩錢輕,利於交易使用。同時又比三銖錢、四銖錢重,價值上更優。但如果沒有配合著禁止私人鑄幣,五銖錢一樣要死!

比主流錢幣輕?市場根本不會接受!比主流錢幣重?到時候就會上演劣幣驅逐良幣的大戲。掌握著金錢的私人鑄幣商人會回收大量朝廷發行的錢幣,隻需要回爐一番,滾滾的銅水就會變成更輕的私鑄錢幣...還有比這更簡單的賺錢方法嗎?

這樣一來,朝廷改革錢幣就成了一個笑話,同時還會不斷虧錢!

本來到呂後時期還是很好的,但是到了文帝時期,私鑄的口子又打開了...不是不知道放任私人鑄幣對朝廷來說不是好事,隻是很多事情是很複雜的,其中利益關係糾纏。在多種選擇裡選了這個,確實留下了隱患,可在當時也達成了孝文皇帝穩定朝堂的目的。

這個政策也延續到了如今。

劉徹想搞四銖錢?沒問題!其實在陳嫣看來後來的五銖錢和現在的四銖錢又能有多大的區彆呢?五銖錢重一些,推廣的時候可能容易一些,但也僅此而已。如果時間足夠,四銖錢最終也能流通天下!現在市場上還是三銖錢占主流呢,這找誰說理去?

問題的關鍵是‘私人鑄幣’!隻要私人還能夠合法鑄幣,無論是那種錢幣,陳嫣都不看好。

陳嫣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竇嬰半闔著眼想了想,最終搖頭:“你在經濟庶務上實在是通透過頭了,如今朝堂上大司農也遠不及你...隻可惜...你若是個男子——陛下也有過此等感慨罷?”

竇嬰有時候也會想,如果陳嫣是個男孩就好了。如果是那樣,說不定他也不執著於朝堂了,轉而全力培養陳嫣...他沒有做到的事情,全都可以托付給這個學生。但,這終究隻是一種美好的想象。

陳嫣胡亂點頭:“是如此歎過兩回...他不過是手上人不夠用了,到處打主意呢!”

她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說實話,漢武帝一朝的大臣風險也挺大的。

憑良心說,劉徹在對待臣子上並不能說有多刻薄,甚至連劉氏的平均水平都沒有達到。如果單以前麵幾位漢家天子的水平來說,他算是其中比較好的了。

但,這種事情其實是對比出來的,本質上劉徹依舊不是一個好老板。

主要的問題是,劉徹的性格其實是很情緒化的。簡單來說,一個臣子,他喜歡、他相信,那就沒問題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反這個人,他都能保住此人。但如果一個臣子他有意見了,完了,那就一切結束了。

曆史上也是如此,對於他喜歡的人,他是真能優待!

以霍去病為例吧,真心特彆欣賞,然鵝,人家英年早逝。大概也是因為死的早,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憶(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個說法gay gay的),所以劉徹對霍去病相關的一切都是大開綠燈的。

沒了霍去病,就優待霍去病的弟弟霍光,最終霍光竟然混到了漢武帝後期最重要的臣子之一,漢武帝之後成了顧命大臣,甚至能行興廢皇帝之事!說這個男人決定了漢武帝之後的漢家江山走向,絕對不為過。

霍光本身有過人之處這並不假,但他這樣的人,天下並不缺!說到底,還是他兄長的遺澤太重。

還有一個更明顯的例子,李夫人!因為喜歡李夫人,又因為李夫人紅顏早逝,所以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憶(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劇情十分相似),所以劉徹對李夫人的兄弟格外優待。

李廣利算什麼?不過是一閶門出身、不學無術之輩!然而就是這樣,還是讓他去軍中任事。

必須要說的是,漢代可沒有文貴武輕的傳統,某種程度上來說,武官很多時候是要壓倒文官的!而且沙場上容易立功——劉徹當時分配給李廣利的工作都是最簡單,擺明了就是讓他跟著大軍去蹭功勞。

然而就是這樣,李廣利也是扶不起的阿鬥,刷戰功刷了一圈,然並卵,連蹭都蹭的不算成功!

就是這樣,劉徹還是親手扶他上位,舉國之力支持,好不容易打下了大宛(這個支持力度,以當時大漢和大宛的力量對比,隨便哪個武將都能成功了),得封海西侯,‘名正言順’地坐上了武官第一人。

這些是得了他喜歡,而最後也沒有改變的、正麵的例子。另外,也就有了不那麼好的例子,這個甚至很難列舉完。

給劉徹打工,不敢,真是不敢。若是個男子,說不定陳嫣會比現在更加謹慎,連手頭的生意都不敢做——她是個女孩,時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輕視之意,連帶著她生意做的再大,這些人也很難有一些‘聯想’。

但若她是個男孩,恐怕事情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倒不一定會覺得她要造反,而是手握這麼多的資源,她是想乾嘛?其他人恐怕會有這種疑問吧?她家又與宮廷的聯係極深,很多事情是經不起深入地去想的。

細思極恐。

竇嬰看了陳嫣一會兒,歎息:“如今朝堂上也確實無人,不怪陛下希望你是個男子!許昌、莊青翟算什麼?庸才爾!孝景皇帝時,誰知道他們?不過是應聲蟲罷了!還有武安侯田蚡...嗬!”

柏至侯許昌、武強侯莊青翟一個是如今丞相,另一個則是禦史大夫,也就是副丞相。按理說,這就是大漢官場的頂點了。然而大家都知道,這兩人是太皇太後安排給當今天子的!作用是讓天子不要‘胡來’,同時成為自己的眼線。

其才能的貧乏,有目共睹。

至於田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當初太皇太後不滿建元新政,殺了趙綰等大臣,有擼了竇嬰這個丞相,田蚡這個太尉。由此,竇嬰和田蚡就賦閒在家了,除了一個侯位,身上並沒有掛其他任何官職。

但田蚡的情況又和竇嬰不同,竇嬰是真的賦閒在家了,過往權勢全都風消雲散。田蚡則不同,沒了太尉的位子,其他卻是照舊的。常常進宮,也作為天子的智囊,參與到了許多重要政務當中。

說起來一開始的時候竇嬰對田蚡並沒有不好的看法,當年田蚡還隻是一個郎官的時候對他是很尊敬的,到處都伏低做小。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這樣一個人,就算沒有好感,也很難生出惡感來。

再到後來,兩人一同成為建元新政的主力,這時候也沒有問題。都喜歡儒家學說,同時麵對來自太皇太後一派的打壓,可以說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了。雖然那個時候竇嬰就覺得田蚡這個人其實沒什麼才能,坐太尉的位置也是德不配位...但硬要說的話,朝堂上德不配位的人多了去了,既然是同一方的戰友,也就沒必要那麼在意這個了。

如今竇嬰權勢消散,田蚡卻正炙手可熱,正像是當年兩人地位顛倒。這個時候竇嬰才真正看清田蚡這個人...他並不是尊敬竇嬰,他隻是尊敬‘權勢’而已。

而當兩人不是‘戰友’了,對於田蚡的才能,竇嬰才真正能直言!

關於這個,陳嫣是讚同自己老師的,這當然不是因為她和老師關係比較好,而是田蚡此人確實沒有什麼才能,更沒有什麼德行。

此人有一些小聰明,可要說大智慧,那就是說笑了!他最大的一張牌是太後,太後上位,必然要拉拔一批外戚。然而其他的兄弟相比之下更沒用,還是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田蚡算是個人才!所以必須要捧。

對於劉徹來說,事情也差不多。他現在急需要去除太皇太後的影響,而為了對付竇氏外戚,扶持起王氏外戚就是順理成章的了——其實也可以選擇陳氏外戚,這是他的皇後家族。隻可惜,一則,陳氏沒什麼人才,二則,陳氏和竇氏糾纏太深了...

陳嫣凝視著自己的老師良久,忽然道:“老師可想過趁著還能走動,遊曆一番天下,與各處有學之士相交?...阿嫣記得老師是極愛交朋友的罷?”

“怎麼好端端的,說起這個。”竇嬰沉默了片刻,避重就輕,想要躲開這個話題。

陳嫣卻不讓了,直指此事的核心:“老師,您到底還在期盼些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太陽背書包 10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