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廣(15)(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465 字 4個月前

劉徹沒有說話,直到回到寢宮才道:“方才那歌伎說的本不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這哪兒錯了呢?”

“倒是有些像朕與阿嫣了,‘惆悵垂涕,求之至曙’,說的真好,可不就是如此麼!”

韓讓連忙跪倒在地:“陛下可彆如此說!這如何能一般?陛下是天子,凡是天下所有、心有所求,哪能有不得的?再者說了,陛下與不夜翁主自小相親,與那襄王神女本就不一樣,如何相比?如今不過是不夜翁主一時想不通而已。”

劉徹聽了這話隻是笑笑,沒有說不對,也沒有說對。

隻是過後道:“先準備起來,等國喪期再過去一些,便安排阿嫣進宮罷!”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自己不趕緊抓住什麼,就有可能什麼都抓不住。哪怕隻是留下一個人,也好過一無所有。

“唯。”韓讓恭敬應下。

而就在此時,陳嫣在家中也不是之前麵對劉徹時那樣平靜,怔忡了良久,她開始寫信...寫信給自己直屬的那些下屬...她都要進宮了...雖然進宮之後依舊可以擁有產業(宮中不少後妃在宮外是有產業的,隻是要有合適的、可以托付的人)。

但那到底不同,很多事情還是得提前安排的。

隻是這封信實在是太難寫了,陳嫣真的很難對這些相約要乾出一番大事業的同伴說出自己新的安排——她用理想、事業之類的將這些優秀的人才聚集在一起,結果呢,她這個領頭的先要離場了?這算怎麼回事兒?

她當時許出那些承諾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也正是因為真心實意,所以才能真正打動這些人!現在要她背棄這些,實在是太難了!

常常展開一份竹簡,寫了開頭兩句問好的客氣話,就再也寫不出來了,耽誤半天功夫。

就在陳嫣照常和這信件互相折磨的時候,裴英來拜訪了一次...主要是為了瓷器和玻璃的事情——他們之間除了這個,似乎也沒有彆的可以談了。

瓷器和玻璃的事情進展的很順利,當然了,一些紙麵技術的缺陷,又或者紙麵轉入實踐中遇到的問題...以至於最終出來的成品總達不到設想中的程度,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但在裴英的安排下,一切都井井有條,沒有大的問題。

問題無法避免,能做到裴英這樣順暢,已經是上上簽了!要知道一項事業開頭的時候總是千頭萬緒,各種之前想都沒有想過的問題會一一爆出來!特彆是新產業、彆人沒有做過的事業,這種連個前人經驗參照都沒有!

由此可見,這個裴英確實是數一數二的人才!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真正厲害的人根本不會搞出什麼波瀾壯闊的‘大場麵’,因為他們已經將一切問題消弭於無形了。

今次來,一方麵是報告工作進展,另一方麵也是商量接下來的工作。雖然陳嫣是將事情全權交給了裴英,但她還是有知情權的,不可能事情發展到最後,她什麼都不知道吧。

兩人說的也比較簡單——都是聰明人,本身就沒什麼分歧。常常點到為止,對方就很有默契地明白了。

“王先生、王先生...翁主正在見裴先生呢...”兩個婢女顯然是要攔住擅闖之人,但她們實在攔不住!這位可是少年時代就能盜墓的猛人,現在看樣子像個貴公子,實際上臂力很強的,比一般的武人還強!

陳嫣本來在和裴英商量事情,忽然被打斷,抬起頭望過去...是王溫舒。

王溫舒也算是陳嫣府上的常客了,他來的時候沒有人會攔,甚至常常連通報都沒有。剛才也是,外麵的人就這樣簡單放他進來了,直到廳外,這才有婢女攔門——這也是陳嫣的規矩了,她在和人談正事的時候是不許打擾的,婢女們正是在執行這條規矩。

隻不過她們真的攔不住王溫舒。

陳嫣不怪她們,揮揮手,讓她們退出去。然後站起身來看向王溫舒:“叔夜來了?”

王溫舒露出一抹譏誚笑意:“是啊,我若是不來,恐怕就見不著不夜翁主了,不不,現在該說是‘陳夫人’麼?成為宮中後妃,我等小民再如何能見?”

王溫舒手上捏著一書簡,這是陳嫣寫給他的信。很多信都還沒有寫完,而寫完的那些也基本上沒有送到收信人手中。隻有王溫舒是一個例外,他的信已經寫完了,再加上他人在長安,送信過去立刻就能收到。

陳嫣有些心虛,說到底這件事是她負了王溫舒這些人。所以她也隻能道:“對不住你們了,此事...此事...唉!”

其實陳嫣有很有理由可以說,但她沒有說,因為辜負就是辜負,難道就因為她有苦衷,那些就不是辜負了?

王溫舒見她如此就更加生氣,將手中竹簡摔了下去,冷聲道:“翁主倒是輕鬆,說入宮就入宮了,我等這些人算什麼!?”

陳嫣肩膀也垮了下來,抿了抿嘴唇,將自己想了許久的考量說了出來:“是我對不住你們,我名下的產業...你們各自拿去罷,反正...反正我今後也難真的經營什麼了。總不能事兒是你們做了,東西還是我的。”

王溫舒想過陳嫣會有各種各樣的回複,但他絕沒有想過陳嫣會有這樣的打算!他看的很清楚,陳嫣到底有多在意她的那些產業!她在意那些真不是為了錢,如果是為了錢的話,她早就有了怎麼花都花不完的金銀。她隻是,她隻是真的對那些產業感興趣,對利用那些產業改變這世間有興趣!

而現在,就這麼給人?該說她是大方好,還是沒心沒肺?如果彆人遇到這樣的主家,恐怕會欣喜若狂,這可是天降的黃金雨!百年難得一遇的好事!但王溫舒一點兒都不覺得高興,是意外、憤怒,以及之後的驚惶。

“你在說什麼鬼話!”你打算什麼都不要了,包括我們這些人!這話王溫舒沒有說出口。

王溫舒,字叔夜,因行事作風特異,時下有‘狂犬’之稱...而犬類都是有主人的。沒有主人並不能讓他們覺得自由,隻會讓他們惶然無措,無所依憑。

“翁主是想甩脫我們這些人?然後去宮中做自己的‘陳夫人’...翁主看來,我等這些人相比宮中的榮華富貴,恐怕沒有絲毫分量罷!”人在極端的情緒下總是容易口不擇言,去傷害明明是最不想傷害的人。

其實他明明知道的,以陳嫣的身家、背景,用得著仰慕宮中一個後妃的榮華富貴麼?宮廷對於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好地方,隻是一個華麗的鳥籠子而已。

“夠了!”陳嫣可以隨便王溫舒罵自己、恨自己,但她無法容忍他將她對他們、對事業的心一並否認!這種否認簡直是在推翻她過去所有的努力、喜悅、夢想,這怎麼可以!

這幾乎就是否定掉了她的人生!

陳嫣的臉在窗外日光的映襯下有一種冰雪般的凜然,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是對不住你們,但也彆這樣說,這不僅僅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們自己!難道你們當初就是信了這樣一個人,然後將自己的命運也依附於此人之上?”

“如果、如果可以,我難道就想如此?”陳嫣的話帶上一絲淒楚。

王溫舒的氣勢徹底被陳嫣所壓倒,下意識問道:“那為何,為何...”會如此選擇呢?

“叔夜,我沒辦法的,沒辦法啊...此事不是我選的。”陳嫣的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但這笑意並不是讓人愉快的那種,裡麵是深重的絕望。

“皇帝要讓我入宮,我有什麼法子?”

陳嫣這一句話比什麼都更能讓王溫舒失語了,他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或者說,他根本不敢去想事情是這樣!他到底是皇權時代土生土長的人,對於皇權本能一樣畏懼讓他連如此設想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一旦如此設想,事情就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這一刻自己的心思被剖析的明明白白,他甚至有一種深深的羞愧...他不敢去想,所以來逼迫陳嫣做出選擇,自顧自認為這是陳嫣的決定。事實上,陳嫣自己才是最絕望的當事人,這些日子她恐怕始終徘徊在痛苦當中。

也是這一刻,王溫舒清清楚楚看清了自己的卑劣...就像曾經的他對自己下的論斷。隻不過曾經這論斷隻是論斷,他甚至沒放在心上。而這一次,這種卑劣顯靈了,以一種避無可避的方式。

他該怎麼辦,似乎怎麼辦都不行...陳嫣麵對天子的決定尚且無法可想,他自然更沒有辦法。

“唔...離開長安怎麼樣?”一直被忽視的裴·旁觀者·英,忽然不負責任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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