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4)(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212 字 5個月前

裴英站在船篷旁邊靠著,表情陷在陰影裡,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無感...他特意選的這個位置,可以放心觀察陳嫣——他還沒有放棄研究陳嫣,當然不會放棄,很難遇到這樣始終鑽研不出結果的人!打開一層,就能發現她新的一麵。當自以為有一些了解的時候,忽然又發現她有完全陌生的一麵。

比如現在,裴英實在是不明白,一點兒蘑菇乾有什麼可高興的嗎?

她是什麼人?整個大漢比她更尊貴的女子並不多了。而她的財富就更彆說了,他隻是窺見了冰山一角就已經覺得心驚。這樣一個女子,為了兩把蘑菇乾,這麼高興,還是發自內心的,沒有一點兒勉強?

不懂,真的不懂...不過裴英已經有些習慣這種不懂了,他有時候會覺得,他從來就沒有懂過陳嫣一點點。之前所謂的‘懂’,都隻不過是自以為是的‘懂’。

陳嫣原本的動手能力其實也沒有這麼強來著,過去的她當然也會親手烹飪美食,但都是彆人把最初的準備工作做完了,最後再由她來動手。至於燒火什麼的,更是沒乾過,她想試試古代的灶火,身邊人還要攔著呢!生怕火星子濺了她......

不過這一次跑出長安,一路上什麼都做了,倒是把她的短板補齊了不少。

“有兩隻雞,可以吃兩種不同風味。”陳嫣向裴英炫耀。

陳嫣心裡有各種不同的雞料理做法,華夏人從來愛吃雞,由此也演變出了種類豐富的吃法...隻可惜,船上的條件一般,原料也不全,很多吃法也隻能望洋興歎了。陳嫣決定做個叫花雞,再煲個雞湯——因為原料不足的關係,這兩種吃法其實也是因陋就簡,談不上正宗不正宗,就是隨便做做、隨便吃吃而已。

火塘中埋了裹滿河邊黃泥的叫花雞,火塘上吊著一直陶鍋,裡麵正是雞湯了,現在正散發出香的不得了的味道。

做好吃的東西並不隻是做吃的那麼簡單,更是一種享受生活的方式,至少對於陳嫣來說就是這樣。這種時候她總是樂於和彆人說更多的話,說說做菜的細節,食物會如何如何好吃之類。

“喏,知道為什麼要用麥稈、乾草燒火,而不用乾柴嗎?”陳嫣正在清洗雞雜,袖子挽的高高的,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臂。之前一段時間的辛勞讓她的手指不再那麼白嫩了,但不見天日、藏在衣袖裡的手臂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就是這個時候,才泄露出她一點點不同。

她不是‘裴嫣’,不是那個因為生活艱難,跟隨兄長一同出門討生活的市井女子。而是從小用這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嬌養出來的貴女。

裴英看著這個,有些心不在焉,隻是下意識問道:“為什麼?”

陳嫣興致勃勃地形容:“因為乾草燒儘之後的很弱,但又確實有火。這樣的溫火能慢慢炊熟,食物的滋味會更佳!”

此時的人,一般肯定是沒有這種經驗的。

看著分享各種烹飪小經驗的陳嫣,裴英甚至會覺得錯亂...她真的是長安的‘不夜翁主’?蘑菇乾也好,烹飪的門道也好,這些事情真的值得這麼興高采烈嗎?

“你倒是比之前歡悅許多...這有什麼可高興的?”裴英意有所指。

“...昂?”陳嫣有點兒不懂他的意思,反應過來之後就笑了:“有什麼可高興?有好吃的還不高興?”

“我以為你過去該是吃過各種佳肴的...不至於為此歡悅。”裴英的說法倒是很符合一般人的想象...她過去是吃遍了好東西的,這方麵的興奮閥域值應該非常高才對啊!

陳嫣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搖頭:“話雖如此說,卻不是如此的...好就是好,好吃的就是好吃的,每一回食到都該心中歡喜才是。我並不會因為食的多些,就不喜歡了。”

想了想,陳嫣又道:“大抵是我這人易知足罷!雖然吃的用的從來都是最好的,但如果吃不到、用不到最好的了,也不會怎樣。”

她到底不是土生土長、從來‘貴女’的大漢貴族,上輩子她也算是個樸素的人了。觀念一旦形成輕易不會改變...

裴英沉默了一會兒,等到再開口的時候已經不是這個話題了。而是找出了一塊布帛,在上麵畫格子,準備玩五子棋——船上無聊,陳嫣教了他五子棋,兩人偶爾玩玩兒。不過一般都是用黑白石子,而不是用布帛,這顯得有點兒奢侈了。

“來玩?”

陳嫣瞥了一眼,點頭:“來!”

裴英低著頭在布帛的格子花了一個空心圈,表示自己下了。陳嫣走過去點了一個位置,裴英便在這個位置上畫了一個實心圓點。陳嫣下完之後就走到另一邊去照看陶鍋裡的雞湯去了,等到裴英催她,這才過去下一步棋。

陳嫣心裡估量著雞湯的程度,決定再多煲一會兒...野雞大多肌肉緊實,如果是燉湯,花的時間是要長一些才好。不過相對的,雞會非常鮮!人家可是野外長大的,吃了不少小蟲子之類的活食兒,味道可不同。

“雞湯有甚可照料的...過來下棋!”裴英又在催促了。

陳嫣‘嗬嗬’一聲:“你這話說得好,我是記在心中了,呆會兒喝湯羹,你可彆過來!”

裴英對此表現的滿不在乎,雖說現在雞湯已經很香了,但說到底也隻是一鍋雞湯而已。他又不是什麼貪口腹之欲的人,怎麼回在意這個!當即道:“不喝,不喝,我本不愛喝這羹湯之類。”

“哦...”陳嫣平平淡淡地答應了一聲,顯然是不怎麼相信的樣子——會說這種話的人往往都不是真的不喜歡某種食物,隻是沒吃過好的而已!

雞湯差不多的時候,陳嫣打發裴英:“去問船主家要些粟米飯來。”

她可沒有做主食,這就歸主人家提供了。

裴英去船另一頭找船主的時候始終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他記得一開始的時候陳嫣待他真的十分客氣!現在這是怎麼回事,言語之間再無一點兒尊敬就不說了,還常常使喚他...

搞得好像他們之間關係很親近,能如此相親一樣!實際上並沒有啊!他隻是負責把她帶出長安,送到齊地而已——如果出什麼意外,甚至不用送到齊地。

真搞不懂...就像他搞不懂陳嫣一樣。

粟米飯拿回來的時候,食案已經布置好了...其實也沒什麼可布置的,就是擦乾淨,然後放上餐具。陳嫣還拿出了一小罐米酒,這是她上船之後閒著沒事釀的,今日算是初嘗味。

裴英才放下盛粟米飯的陶盆,陳嫣便指著雞湯道:“幫幫忙,這雞湯太燙了,我端不來。”

陳嫣的手掌皮膚嬌嫩,就算前些日子吃了些苦,那還是嫩的,端部了燙的東西。要說拿塊布隔著去端,又懶得麻煩了...裴英手上一層厚繭,肯定是不怕燙的,不用白不用啊!

裴英很想說不乾!但最終也隻能在心裡說說罷了,心裡說完之後就很是從心地去端雞湯了。

他端雞湯後陳嫣就去扒拉火塘,將底下燒的非常硬實的大泥團給扒了出來,用一陶盤盛著,也放在了食案上。

沒有趁手工具,陳嫣瞟了一圈,向裴英伸手:“劍借用一回。”

裴英不知道她要劍做什麼,嘴上還多說了一句‘做甚’,但手上已經把劍從腰上卸下,遞了過去。

這個時候的寶劍都是精鐵鑄造,分量是不輕的。陳嫣掂量了一下,覺得差不多。又看劍鞘樸實,沒有什麼裝飾,當下也就沒有什麼心裡負擔了。伸手向叫花雞砸了下去,兩三下,泥團就裂開。

“...!!”裴英都被她驚呆了,伸手去奪劍:“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來。

陳嫣已經對他有些了解了,知道這不是生氣的意思。笑了兩聲,將叫花雞的大雞腿分了他一隻:“彆生氣...這不是沒有趁手的家夥麼。”

叫花雞很好吃,裴英吃人嘴短,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陳嫣不隻是吃叫花雞的雞肉,還喝湯來著。見裴英也舀湯喝,故意板著臉道:“不是說不喝的嗎?大丈夫要言而有信啊!”

“怎麼不喝!”彆說,這湯羹真是怪鮮香的...不過這話裴英就不會說了,隻是理直氣壯道:“這湯羹還是我端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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