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車(8)(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6973 字 3個月前

廳堂之內的氛圍有些奇怪, 小婢女一踏進來就感覺到了。但不管怎樣, 還是隻能將情況如實稟報。

“桑公子...翁主梳發時睡著了...”本來說好洗漱完要見見疾醫的,這種時候婢女就不知道如何安排了。這些婢女本就不是婢女中的頭頭腦腦,那些人一向是跟著陳嫣行動的,陳嫣在哪裡, 她們就在哪裡。如今陳嫣身邊沒有了這些人, 一般的婢女簡單侍奉還能做到, 輪到做決斷的時候就不頂用了,隻能來詢問桑弘羊。

是叫醒翁主, 還是讓疾醫下回再來?

桑弘羊愣了一下, 立刻明白,陳嫣這真是累極了。很想把陳嫣抓到眼前來訓斥:該!讓你這麼自作主張,也不做什麼商量,更沒有什麼布置,這就跑出來了?如今這樣也是自找的!

知道錯了嗎?知道錯了嗎?知道錯了嗎?

他是真的很想這樣重複三連問!然而也就是能心裡想想而已...而且心裡想過之後自己都覺得沒意思——當時的情況陳嫣又能怎樣呢?真要有辦法, 她也不必如此了, 她又不是自虐!

那不是彆人,那是天子!被天子‘看重’, 就算有千般算計、百般聰明, 那也使不出來了。一力降十會, 什麼都敵不過天子一道詔書。陳嫣能怎樣, 也隻能用個蠢辦法,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跑出來。

這當然會有很多後患,後患的具體程度得看長安宮城中的皇帝怎麼想。但不得不說, 確實解了燃眉之急!

至少現在的主動權在陳嫣這邊了,天子要下詔書,總得找到人才行。就算能夠昭告天下,現在不在長安的陳嫣也可以不接招——是的,她不能抗旨不尊,但隻要人不在長安,可用的手段多著呢!

最極端的,說陳嫣死了...這當然是很極端的辦法了,但到了那個份上,也沒有辦法了!就說陳嫣在跑出長安的路上死了,馬車墜崖、匪徒殺害、病重不治,總之隨便找個理由。

劉徹或許會相信,或許不會,但隻要他再也找不到陳嫣,那他就隻能相信。

到時候他能如何呢?雖然天子這個身份讓他幾乎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始終有‘人力不能及’,他總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找陳嫣這件事上吧?等到一開始的風頭過去,給陳嫣再弄個身份行走就是了。

當然不會有‘不夜翁主’這個身份有用,但桑弘羊也不覺得他們現在能做到那些事全是因為陳嫣身份的緣故...所以也不用太憂慮什麼。

心裡心思轉了一圈,現實中卻隻是一瞬間,桑弘羊幾乎沒有猶豫,壓了壓手腕:“讓翁主睡罷...疾醫好生招待,最好能留住人...什麼時候翁主醒了,再說其他。”

能拿主意的人拿主意了,小婢女很顯然是鬆了口氣,立刻就退出去了。

廳堂中的奇怪氛圍又出來了...奇怪氛圍的來源正是桑弘羊和裴英。

陳嫣下去梳洗休息去了,留下了桑弘羊與裴英大眼瞪小眼。按理來說,兩人之前已經算是比較熟稔了,之前裴英可是給桑弘羊做過一段時間的助理,桑弘羊還把裴英推薦給了陳嫣呢。

但熟不熟這種事情其實也是要看情況的,對比普通人、一麵之交,裴英這種對於桑弘羊就已經算是很熟了。但看看現在的情況,裴英是那個提議陳嫣偷偷離開長安,並且一路風塵三千裡,護送她安全抵達會稽的人,這...

簡單來說,以裴英的熟悉度,還不足夠去做這件事,但實際上他就是做了...這反而讓桑弘羊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話。

按照兩人真正的交情,其實沒有什麼太多可說的。而按照裴英做的事情,桑弘羊能把命換給對方!

所以該怎麼搞?

桑弘羊隻能大肆感謝裴英...然而來來回回地謝,也就是那麼回事兒了,總不能一直說謝謝吧?所以小婢女來廳堂的時候氛圍才會那麼奇怪,這是桑弘羊把能夠說的感謝全部說完了,不知該怎麼說了。

桑弘羊清了清嗓子,總算想起來該怎麼說話了,問起裴英他們路上的事情——如果裴英有心把氣憤搞得融洽一點、正常一點,這就是個好機會。隻要好好說話,將路上有代表性、有記憶點的事情仔細說說,就很能撐起這場談話了。

然而裴英這個人哪能用什麼正常思維去揣測,回答十分之敷衍,高度概括性地說明了一下一路上的經曆,總字數不會超過五十個字。

桑弘羊若想聽這些,也用不著問裴英,他自己都能概括出來。

但又不能直接說出來,最終也隻能道:“裴先生這一路舟車勞頓肯定也是累了的,我竟沒注意此處...嗯,是先用些食物,還是先洗漱休息呢?”

原本桑弘羊自然是不會稱呼裴英‘裴先生’的,現在卻用上了...這是尊重,也是一種疏遠——不是桑弘羊對裴英有什麼意見...好叭,可能有那麼一點點意見。

他生氣裴英就那樣隨隨便便提議陳嫣離開長安,雖然要他來說也沒有彆的辦法了,至少那是短時間內的一個好辦法。生氣裴英一路上沒有照看好陳嫣,雖然這種事根本怪不到裴英,畢竟情況就是那麼個情況,也不能給陳嫣提供更好的條件了...

隻能說有些事情根本沒有道理可講,桑弘羊偏愛陳嫣,其他的就不必再說了。就算理智知道裴英沒有問題,他還得感謝他,欠他一個大大的人情。但內心來說,他對裴英的觀感已經為負分了。

說實在的,桑弘羊甚至不憚以惡意推測裴英的想法——話說他建議陳嫣偷偷跑出長安,真的是為陳嫣好嗎?考慮到那個時間節點上裴英和陳嫣無論如何也說不上熟,裴英又不是一個性格熱心的人,他提出建議本身就很反常了。

桑弘羊可比當時在場的王溫舒了解裴英!就算他不在當時現場,也能夠基本推測:當時他就不是好心!

動機不好,而且他恐怕也沒有想過計劃失敗陳嫣可能會麵臨的命運...或許他就不在意這事...某種程度上來說,桑弘羊真是完全正確!

由一個完全不在意陳嫣的人,提出的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建議,哪怕這個建議在當時的情境下已經算是比較好的選擇了,也會讓關心陳嫣的人感到不快。

更彆說一路上陳嫣還經曆了那麼多桑弘羊不想讓她經曆的事情。

以裴英的敏銳不會察覺不出桑弘羊對他的態度,禮貌、生疏,還有多多少少的不快。他也能猜出他為什麼這個態度...猜到這個的他可能會心虛嗎?當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