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有梅(9)(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533 字 3個月前

舊年去新年來,又是一年初始。

因為此時是以十月為正月的關係,所以在新年最初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處在漫長的冬日當中——按照陳嫣原本的打算,應該是桑弘羊先回去上班,而她自己作為老板,還能再東莞縣再呆一段時間。

至於到底再呆多久,她自己也說不準...應該說,自從東莞縣的一切超出她的預計起,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會走向何方了。

不同於此時的青年男女,哪怕是自由戀愛,也不過就是春日裡如上巳節的日子,匆匆忙忙約一次,心裡有了個底,就開始考慮婚姻大事了。在這件事上,陳嫣完全是現代姑娘的思維習慣。

結...結婚?那太遙遠了吧?#年紀還這麼小#,#自己還是個寶寶呢#,#我還沒玩兒夠呢#...是這樣的。畢竟很少有十幾歲年輕姑娘第一次談戀愛就想到結婚上的——所以才說少年人的愛情盲目而又可貴。當他們真的發生的時候,往往是不帶有任何目的性的。

甚至不會考慮‘未來’,純粹是受‘愛’支配,發生是由此,消亡也是由此。

過了這個階段,就很難有這樣的純粹了。

陳嫣其實也偶爾會考慮這方麵的問題,但總覺得太草率了——她總不能因為這個時代的姑娘都這個年紀結婚,她也就跟著這個年紀結婚吧?一切還是要按照自己的實際情況來。

現在為止的話,她其實有些逃避心理...說到底就是日子過的太好了,根本沒個人逼她!當初逃出長安本是無奈之舉,但凡有辦法她都不會選擇這條路!然而到如今也正是因為此,她身邊連個長輩都沒有。

沒了長輩後,在她身邊還有什麼人能夠‘規勸’她嗎?

一時單身一時爽,一直單身一直爽啊!

...這不是因為她對小哥哥沒有好感,隻是心中沒有強烈的感情讓她定下來,這就沒辦法了。

本來陳嫣的想法是先順其自然,沒有人知道明天和死亡誰先到來,說不定自己煩惱的這些事情之後就會迎刃而解——將一切交給時間,這是一個很偷懶的辦法,但誰讓就是有些‘懶人’呢。

然而這個打算到底是被齊地送來的加急信給打破了...這是齊地從長安轉過來的,馬魁的親筆信。現在有事隻有陳嫣能去做決定,她得回去了...

這裡必須要說的是,雖然陳嫣的這個集團平常看上自成體係,管理相當有章法,似乎有陳嫣沒陳嫣都一樣能夠運轉,最多就是創新稍差一些、進取心不夠而已。但其實事情並不是如此,有些事情還真就非陳嫣不可了!

即使是現代社會,已經推行職業經理人製度的大企業,其家族話事人更換同樣會引起公司內部派係、外部股價的動蕩...兩千多年的古代,這方麵的情況隻會更加嚴重!

說白了,陳嫣身邊的人團結在她周圍,頗似臣子奉君!

那麼能說有君主沒君主是一個樣子嗎?即使這個皇帝平常不太管事,就讓官僚體係自行運轉,那也不可能真的當她不存在啊!

更何況陳嫣還是一代目,這類似‘開國君主’,正是威望最足的,就算是大權在握的大功臣們也沒有人敢生出異心架空她——這一點研究曆史上稍微正經一點兒朝代的開國君主就知道了。

有很多事情,下麵的人並不是處理不了,而是根本不能由他們處理!這就像皇帝給聖旨蓋章這件事,隨便哪個都能乾,可是有誰敢取皇帝代之,自己去蓋這個章?不要命了吧!

另一方麵,這也會造成權力的威嚴蕩然無存!這也該是皇帝儘力避免的。

馬魁那邊的情況是邊郡貿易有了新情況,現在得陳嫣去坐鎮。

那麼陳嫣留在東莞縣,等著人送信,然後再將她的信送出去,這可不可以呢?這裡必須要嚴肅地說明:不可以。

表麵上看上去沒差彆,實際上差彆大了去了!不夜縣才是陳嫣的大本營,她在那裡經營了數年,現在集團各個部門都集中在那裡,各方麵的資源也向那裡傾斜。她如果在不夜縣發號施令,那必然是如臂使指。可要是人在東莞縣,那就不是那回事兒了!

呆在不夜縣,她可以得到最新的消息,然後做出最快的反應。她身邊有自己的夥伴和朋友,她可以和這些人一起討論研究...甚至到了執行時,也是不夜縣那邊更有優勢!那邊隻要她一聲令下,就有的是人開始辦事!

而且事情按照方案做下去,一旦有什麼地方不對,手下立刻就能向她反映。若她人在東莞縣,信件在路上走一趟的功夫就是多久了?中間太耽誤事兒了。

若是陳嫣讓不夜縣那邊不必請示她,見機行事...先不說這已經是她的權柄領域了,不好隨便下放給彆人。就說她真的讓不夜縣那邊見機行事了,事情恐怕也不是那麼簡單!

這件事並不是平常的日常小事,這些人自己處理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這樣的大事忽然落到手上,誰不擔心砸在自己手上?有時候心態這種東西很怪,不在意的時候一切順順當當,一旦在意起來反而會壞事!

大家或許明白,這件事和平常做的事情相比,並沒有更難。但隻要想到這件事做砸了的影響,沒有一個不覺得壓力山大的!

這樣的心態會讓整個執行體係變得遲鈍、滯後、畏手畏腳...然而商場如戰場,這樣的遲滯是絕對不允許的!有的時候就是一個小細節,最終卻導致了最後的失敗呢!

所以這個時候確實需要陳嫣過去不夜縣坐鎮!

“就這樣不開心?”桑弘羊納悶地斜睨了陳嫣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道:“真要這樣舍不得,就該狠狠心,把人給弄到不夜那邊去才是!如今做出這難過樣子給誰看?給我看有何用?得顏昭明看到了、心疼了,那才正好!”

陳嫣一把拍開桑弘羊伸過來扯她袖子的手,抽出了袖子,臉依舊看著車窗外。窗戶上的玻璃淺淺映出陳嫣的臉、桑弘羊的臉。

“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非要這時說這樣的話嗎?”陳嫣有些甕聲甕氣的。

桑弘羊一聽,覺得不是那個意思,當即去扳正陳嫣的肩膀,眉頭糾結成一團:“你還哭了?!真那麼傷心?顏昭明當真那樣重要——”

陳嫣確實哭了...當真正確認這一點之後桑弘羊反而無話可說,手足無措起來——和彆的女郎不同,陳嫣是很少哭的,桑弘羊記得她落淚的場景,上次得追溯到三年前在會稽了!

女人的眼淚流的多了就不值錢了,但如果流的少,那真就如鑽石一樣珍貴(前提是,麵前的人得是關愛她的)。

陳嫣等閒不掉一回金豆豆,突然來這麼一次,桑弘羊是遭不住了。撓了撓頭,終於躬身去推車門:“車且住!車且住!”

車外的車夫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還沒有反應過來,車廂裡陳嫣先拉住了桑弘羊的手:“你做甚!?”

桑弘羊回頭沒好氣道:“做什麼?下車換馬,回東莞縣,此時還未走遠,應是來得及的...你下不了決心,特麼老子給你下!做不了壞人,老子替你做!”

說到這裡桑弘羊都有些咬牙切齒了:“老子替你把顏昭明綁回不夜縣!”

不過就是一個顏異而已,桑弘羊還真就這麼想的!如果帶回不夜縣就能讓陳嫣高興,也沒什麼是不能做的。即使桑弘羊真不喜歡顏異,但這種討厭終歸是要放在陳嫣的感受之後的。

陳嫣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理論上來說她應該感動,能有這麼個你殺人他替你埋屍的朋友,這是多少輩子修來的?但與此同時,隻要三觀是正常的,這個時候都應該勸著一些桑弘羊啊!

“在說什麼傻話呢!”桑弘羊的舉動衝淡了陳嫣的離愁彆緒,她搖了搖頭:“這種事如何做得!”

綁架朝廷命官、非法限製人身自由...陳嫣上輩子就是一個守法良民,這輩子雖然生為特權階層,是實打實的權貴子弟,卻也沒有因此學壞,真的就肆意妄為起來。突然知道桑弘羊這樣大膽,也是嚇了一大跳!

事實上,桑弘羊才覺得嚇了一大跳呢!他實在想不到,陳嫣做過那些令人心驚膽戰的事,這個時候這種‘小事’還會吃驚!真要說的話,陳嫣手下的那些產業...哼哼,其中不少是可以動搖這個國家的存在!

她這些都敢做了,竟然綁個人都不敢?

彆說可以偷偷地做,保證不讓人知道。就算光明正大地做又怎樣呢?這年頭地方豪強與地方官員相互合作又相互鬥爭,鬥爭激烈的,腦子都快打出來了!一個縣令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地方豪強抓走了,這種級彆的新聞是上達不了天聽的!

最多就是在郡一級彆的官場上處理一下...以陳嫣在齊地的影響力,自然是罩的住的!說話,算話!

最後根本什麼事都不會有!

“這個時候倒是能看出你確實膽小了!”桑弘羊也不急著要車夫停車了,靠在馬車壁上,淡淡道:“你想好了,確實不用我去帶顏昭明過來?再走一段,後悔也來不及了!”

陳嫣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不用了...你這人就是想的太多了...你是怎麼想的?怎麼會...”

“怎麼能這樣做呢!”

桑弘羊嗤笑一聲:“這樣做是怎麼做?為什麼就不能做了?”

陳嫣不想和桑弘羊扯國法漢律這樣的道理,說實在的,扯這個可能也沒什麼用——雖然陳嫣自己是問心無愧的,但現實就是她可能每天都在違反漢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