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有梅(8)(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581 字 3個月前

顏異回城的時候已經很遲了, 將降趕上了城門關閉。

“公子!”正在廊下點燈的阿梅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公子回來了!”

已經到這個時間了, 阿梅阿珠都以為顏異今日不回來了...這也不奇怪, 顏異能夠在城中那座小院留宿, 在紅溪莊園那邊留宿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說實在的,見證公子身上發生這樣的事, 阿梅和阿珠既難過, 又有些隱隱的高興。難過的原因很簡單,她們的一顆芳心都寄托在了顏異身上, 眼見得他與彆的女子卿卿我我、交往過密, 她們的心都碎了!

至於隱隱的高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阿珠阿梅看來,那位‘劉女郎’可以說是十分輕佻了!既沒有秉告家中親長, 就與自家公子交往起來了...這也就罷了, 雖說禮法漸漸嚴密,可此時到底還有上古遺風,男女之間發乎於情的很多。

關鍵是這還是得有個度,所謂‘止乎禮’啊!

這麼隔三差五就約出去一趟, 甚至還有過在外過夜的事情——阿珠阿梅尚未經過人事,是黃花大閨女沒錯, 但是做貼身婢女的都會受調.教,更何況她們當初被送到顏異身邊的時候就是帶著某種任務的,這方麵就更加清楚了。

在她們想來,都在外過夜了, 那必然是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過了!不然的話何必在外過夜呢?

這個話是很有道理...但也僅僅是有道理而已,誰能想到顏異和陳嫣兩個確實是純談戀愛呢?最親密不過的時候也隻是額間相觸,至於更進一步的,那是沒有的!

然而在阿珠阿梅兩人眼中,兩人儼然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了...她們心中是為此高興的,因為這種表現讓她們下意識地看輕了那個‘劉女郎’。

顏氏不可能讓這種女郎成為未來的家主夫人...公子若真是尊重對方,也不可能如此做,他應該稟告家中老爺夫人,上門提親,妥妥貼貼將人娶進門才是!如今這樣,隻會讓阿珠阿梅覺得其中另有一番可能!

其實阿珠阿梅也知道,就算沒有這‘劉女郎’,也會有彆的女郎,總之公子的妻子不會是她們。但是即使是這樣,她們也是有自己的心機的...她們幾乎本能地不想要一個太過出色的少夫人。

公子的妻子本來就占據了正妻的位置,比其餘婢妾高了不止一籌。若是再出色一些,在方方麵麵都將婢妾壓倒,其他人還怎麼出頭呢?

兩人親眼見過‘劉女郎’之後自慚形穢之餘,對‘劉女郎’的防備也達到了最高點——既是因為‘情敵’的關係,也是因為單純一個女人的身份。

顏異隻是點了點頭,便裹挾著一身寒氣進了屋子。他雖然不在家,但想著他隨時要回來的,所以正屋裡的炭盆一直燒著沒斷。一進去,就覺得一陣熱氣撲麵而來。

阿梅隨著進來了,替他解去披風:“公子一路風寒,要飲些暖湯麼?”

其實這就是誇張了,桑弘羊一路都是坐車回來的,車子的保暖性能稱不上號,但總比外頭吹冷風強。他又有一個提爐,穿的也暖,實在稱不上多冷。

顏異搖了搖頭:“不必...”

他現在隻想一個人呆著,所以指了指外麵:“我一人在書房即可。”

阿梅臉一下有些紅了,支支吾吾退了出去之後,書房裡就隻剩下顏異一個人了。

他從書架一個角落裡拿出一個匣子,打開來,裡麵零零散散放著一些東西。一朵乾枯的不像樣子的花、一個小小的金玲鐺、一個絡子、幾封帛書信件,現在又添了一件,正是白日玩竹牌的時候陳嫣和他換的小金雀。

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顏異又將匣子給關上了,依舊放回原處——他的書房不比彆處,很多東西都很重要,而且他很有可能隨時取用,所以平常隻允許阿珠阿梅進來打掃,東西的位置是絕對不許亂動的。

又過了兩三日,這次是顏異約陳嫣出來見麵...大冬天的,外麵亂跑也沒什麼意思,所以約在了兩個人的秘密基地,也就是那所小小圖書館。

約的其實是晌午,但顏異才用了饔食就過來了,提前了不少時間。

以至於陳嫣來的時候驚訝道:“是我來遲了麼?”

陳嫣今日和往日格外不同一些,以至於顏異一見她就怔住了——陳嫣今日穿了一身紅色的騎裝,颯爽又豔麗,眉梢眼角都是一股精氣神,那種勃勃向上的生氣仿佛是一輪初升的紅日,看一眼都害怕被灼傷。

但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再一看外頭,沒有馬車,陳嫣自己騎了一匹白色駿馬。紅衣佳人、白馬如雲,站在那裡就是不可不看的風景。

陳嫣一邊摘下頭頂用來避風的幕籬,一邊道:“昨日與子恒騎馬雪獵來著,一時來了癮頭,今日便乾脆騎馬赴約了!”

陳嫣說的很自然,仿佛這就是一件小事而已...硬要說的話,這也確實算不上什麼大事。此時民風剽悍,庶民女子潑辣強勢的多,貴族女子也不全是溫溫柔柔的!其中有一些性格、愛好特彆一些,會騎馬打獵也不是沒有。

特彆是北地,說是漢家土地,實際上存在大量的草場,人們過的是半遊牧生活,騎馬打獵也算是那兒女子的日常了!

但這依舊改變不了絕大多數的女郎並不如此的事實。

事實上,在風氣越來越保守的現在,女子,特彆是貴族女子,她們已經越來越強調溫婉賢淑了。至於不那麼溫婉賢淑的一麵,當然是要藏起來的啊!

但陳嫣說的坦坦蕩蕩,她的額頭勒著一個勒子,中間是一顆水滴狀的紅寶石,說話時候漾來漾去,越發顯得她眉目靈動,眼中水光盈盈。

顏異低頭看了一眼,陳嫣手上的馬鞭還沒有放下,手上裹著一雙紅色皮質手套——此時並沒有手套,不過顏異也不是為了看手套。他看的是陳嫣身上由裡到外的英姿颯爽。

仿佛是一簇小火苗,一跳一跳的。

陳嫣‘嗒嗒嗒’的往屋子裡走,一邊走一邊將馬鞭撂到牽馬的馬夫手裡:“好生照看白霜,它不樂意與其他的馬呆在一處,呆在一處時是要咬人的...對了,喂最好的精料!”

馬夫自然是連忙答應。

說話間陳嫣走到了屋子裡,牙齒咬住了一隻手套,露出一隻手來,然後這隻手摘了另一隻手套。

不一樣,這和平常的含光很不一樣...顏異意識到了。

平常的含光雖然也不同於時下一般的女郎,她是敢想敢乾,很有自己性格的!但總的來說,她的喜好等方麵卻沒有這麼‘出格’,之前吃火鍋、玩竹牌就已經很是迥異了,現在又是自己騎馬打獵...?

正如陳嫣之前和桑弘羊說的,她和顏異在一起的時候兩人進行的都是一些很高雅的活動!風花雪月那一套...完全不染塵俗的模樣。

倒不是說現在的陳嫣不好,事實上,對於顏異來說陳嫣像花、像雪的時候很好,現在像一輪紅日也很好。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陳嫣摘下叼在嘴邊的手套,笑著道:“冬日騎馬也很有意思,不過子恒騎術一般...就這還偏喜愛騎獵,原來在家的時候,還常常被宋姐姐笑話——宋姐姐是我一個友人。”

話頭打開之後就收不住了,陳嫣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剛剛那馬叫白霜,是不是很好看?我以前還有一匹名叫追日,是棗紅色的,全天下找不出比它更好的駿馬了...”

“怎麼換了...?”顏異看她繞到一扇屏風後麵換下靴子,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唔...怎麼說呢...”陳嫣組織了一下語言道:“那是我舅舅贈我的,我用那匹馬學會了騎馬——其實學騎馬並不是越好的馬越好,重要的是溫順,而許多駿馬可稱不上溫順。”

“不過我舅舅甚愛我,從來給我最好的...當時舅舅家的從姐從兄,誰都羨慕我,追日那樣的馬兒誰不愛呢?”確實是如此,這個時候的人愛馬,就和後世的人愛車是一樣的。

當時全天下都找不出幾匹來的駿馬直接給了陳嫣當作學騎馬的坐騎,知道的恐怕都覺得那是在暴殄天物。

“後來...後來我離開了家,走的匆忙,追日也沒有帶走。”陳嫣緩緩地說著,“我已兩三年不見追日了。”

陳嫣有些懷念起來,既是在懷念那匹馬兒,也是在懷念和那匹馬有關的所有,包括舅舅、未央宮、上林苑,長安許許多多的人。

不過陳嫣很快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笑著道:“白霜也是駿馬,但讓相馬人來看肯定是大不如追日的...不過我喜歡它,眾多馬兒中一眼見它就再也挪不動目光了,想來這也是要講緣分的,有的時候並不是越好的馬就越喜歡。”

陳嫣自己在北方就有馬場,其主要並不是為了做生意,主要是為了培育優良馬種。其中每年也會送一些好馬來給陳嫣,陳嫣一個人用不了那許多好馬,也可以用來送人...當時白霜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