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於役(1)(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322 字 3個月前

隨著外祖母去世,劉徹舊事重提,重新開始了自己對這個國家的設計。理所當然的,原來那一批大臣得召回來。

陳嫣猜測,劉徹不見得希望表舅返回朝堂...事實上,那會兒他正在清除朝堂上的竇氏一係,準備開啟自己的時代。這個時候把竇嬰弄回去算怎麼回事兒?那不是讓那些打散了的殘黨自發聚集在他身邊嗎?從來都是散兵遊勇好對付,一旦擰成一股繩後就麻煩了!

之所以要召回表舅,原因也很簡單。一個,他為組織立過功,他為天子流過血...咳咳,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勞苦功高唄!當初建元新政,他和其他人一起頂在最前麵,為劉徹衝鋒陷陣。考慮到當時太皇太後的態度,這無疑是有政治風險的。

為此,有的人付出了性命,而背景深厚如竇嬰、田蚡,都被從三公的位置上免職,自此踢出朝堂。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政治上很多事情都是講究一個默契的!

打個比方來說,幾個皇子爭奪皇位,下麵的人站隊。等到贏家登位,那些早早跟在身邊的人肯定要提拔起來。哪怕這裡麵有的人其實並不那麼討新皇帝喜歡,甚至覺得這個人根本沒甚才德!

這是因為政治本來就不是一件以個人喜好為傾向的事情,即使身份是皇帝也不能例外!

身處其中,人必須做合適的事情。

既然這些人支持了自己,這個時候就得給予一些‘回報’,這既是提高‘帝黨’的忠心,也是為了建立以自己為核心的領導班子。同時也是做給其他人看的...皇帝其實是一種必須‘施恩’才能維護自己地位的存在。

就像是曆史上的宋代,就是因為對士大夫無比寬厚,所以才能在最後關頭得這些人以命相陪——這種‘寬厚’合理不合理先不說,但類似的道理確實貫穿了整個封建社會。

那時劉徹等到了太皇太後自然消亡,成為大漢政壇真正的主宰者。那些因為他的建元新政而受害的人,這個時候自然要好生對待,不然怎麼讓其他人有感於‘天子恩德’,對皇帝更加忠心耿耿?

另外,也是考慮到了竇嬰算是竇氏的叛逆,竇氏一係不見得能向他靠攏...

不過說到底,劉徹是根本不想用竇氏一係的人了。即使他手下很缺人才,竇氏一係也不乏可用之才,但政治鬥爭是嚴肅而殘酷的,劉徹需要的是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朝堂,不需要有人在其中摻沙子!相比之下,手頭人不夠用倒是小事了。

這華夏大地上彆的或許不多,人卻是極多的。身為皇帝,隻要表示自己求賢若渴,自然多的是人通過各種手段冒頭。

人才的缺口總會存在,但這始終不會是什麼大問題。

正是因為如此,雖是重返朝堂了,竇嬰表舅的存在感卻很低。一方麵是劉徹待他冷淡,另一方麵似乎是他自己也有些灰心了。

陳嫣當年與他說的那些誅心之語到底還是產生了影響,他沒能對天子、對朝堂徹底死心,但心中的陰影卻是揮之不去。

太皇太後薨了後,他重新被召回朝堂,他沒有推拒——他到底還抱有一絲幻想...這並不奇怪,從一開始,這個少年時代就名滿長安的王孫公子其實一直就是個理想主義者。

他從來離權力中心無比接近,但總對此抱有某種天真的熱忱。

對天子的忠誠、對國家的責任,他是真的是受一種很高尚的情感驅使,這才投身政壇的。即便到了現在,他還有某種程度的幻想,幻想一個忠心耿耿、有才華的臣子必然會受到重用。

就像古時那些賢君賢臣流傳的故事一樣。

然而故事終究隻能是故事,竇嬰之後在朝堂上的冷遇說明了一切,那時候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所以他也灰了心。

陳嫣收到的情報裡,對於這位表舅並沒有提過太多。畢竟陳嫣的情報係統傳遞的都是長安發生的、會影響這個國家的事,這會幫助陳嫣調整自己的事業。最多就是多多注意一下陳嫣的母親,還有兄弟姐妹這些人,哪還能去窺探一位失意的前任丞相?

而陳嫣也不可能和這位音樂老師通信...這是為了保護她自己,她現在可不能輕易出現在長安任何人的視線中。為了這個,她甚至不能和母親、姐姐聯係,更不要說竇嬰表舅了。

就她所知的,竇嬰表舅在灰心之後就安安分分在朝廷中做起了隱形人。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陳嫣鬆了一口氣,她知道,似竇嬰這樣的理想主義者,有的時候是不聽勸的。所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說的就是他們了。

那種時候,性命不足惜!重要的事自己的理想...相比起理想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生命通通不值一提。而當理想消亡,即使他們還活著,也是死了,那個時候一心求死也不奇怪!

所以表舅最終選擇了失望之下心灰意冷,然後退一步,而不是生無可戀,抱著自己已經死去的理想陪葬...這是讓陳嫣很‘欣慰’的。

在陳嫣看來,性命沒有了就什麼都沒有,此後這個世界就算還有千萬種可能,也和你無關了。隻要活著,所謂的心灰意冷說不定也是一時的,很多人直到晚年還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標呢!

事情到此就沒什麼可在意的了...知道這位老師、長輩沒有走向自毀之路,陳嫣就安心了。

然而現在是怎麼回事,魏其縣這邊有人在給他修大宅?這不科學啊!

打聽消息回來的仆從道:“那些人有的是魏其縣本鄉的,隻是來做工,並不知其中內情,隻道是長安的魏其侯在此起宅子。有的是長安來安排事務的,他們倒是知道,但口風緊,並不多說。奴使了錢,也隻肯說是魏其侯老大人厭倦了官場,想要來魏其縣頤養天年。”

陳嫣怔了怔,有些明白了。

她並不知道竇嬰表舅的心路曆程,但有些事情是可以猜測出來的。

他是最後一點兒希望也被消耗掉了,對長安是徹底心灰意冷了...有的人就是這樣,真的心灰意冷了就會做的很絕。

事實上也差不多,長安對於現在的竇嬰來說就是一個傷心地。他在這裡度過了自己的青少年時期...那可真是一段好日子啊!即使那個時候的他沒有後來的位高權重,隻是外戚之家一個以才華聞名的子弟而已...但那個時候他還有理想啊!

他的理想在那個時候沒有經曆過意思風沙吹拂,還是最鮮亮、最熱忱的樣子。

打馬穿過長安的街道,有女郎會驚呼‘郎君甚美’,投擲鮮花瓜果——當然,這對於那時候的竇嬰來說並不重要。隻是時光過去這麼多年,再次想起的時候卻覺得那真是很好了。

沒有煩憂,有的隻是熱熱烈烈的一切。

後來竇嬰又在長安經曆了很多很多,好的事情、不好的事情,宦海沉浮多少年,他得到了很多,卻失去了更多,直到最後一無所有...曾經有多深深地愛著長安,這個時候就有多想離開。

並不是痛恨...怎麼回痛恨呢,到底曾經那樣愛過。他隻是倦了,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看著熟悉的一切,在毀滅與痛苦中生生滅滅了。

他終於決定離開長安。

他甚至不打算回到竇氏老家,那邊聚居著大量族人,每到一些重要的日子,比如祭祀祖先什麼的,離開家鄉的族人還要返鄉。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朝堂有著關係...竇嬰這次是徹徹底底想要和過去做個了斷了!連這些人都不想再見。

這大概是另一種層麵的‘物極必反’了吧。

“怎麼了?”桑弘羊發現陳嫣的神色有著一層說不出來是傷感,還是高興的東西。

陳嫣搖了搖頭並不說話...對這樣的發展她其實早有預料,畢竟一切很早以前就顯露出了蛛絲馬跡。隻是一個人曾經轟轟烈烈的理想就這樣徹底消亡了,還是讓人很感慨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物傷其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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