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宛丘(4)(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319 字 3個月前

故人重逢往往有兩種可能, 要麼麵露茫然、無話可說,在最初的激動之後迅速陷入尷尬的境地。要麼就是一切仿佛昨日重現, 有的是說不完的話。

在此之前, 真的重逢之前,陳嫣也不太確定自己和劉舜會是哪一種...但她覺得不太可能會是前者,因為以他們兩個的關係,連最開始的激動也不會有的樣子。可要說後者,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少時那麼‘冷淡’,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上是朋友, 但遠隔千山萬水又能問候一句的關係...然而要說有多好,那也是個笑話。

不過真的等見到麵, 一切反而簡單了——很多之前設想過的種種, 其實都隻是庸人自擾而已...真的身處其中, 所有都是自然而然的, 哪用得著當事人操心?

劉舜從草場那邊回到彆宮,有人已經等在內室了。

宋無咎見到他立刻便要行禮,但劉舜顯然沒有注意到他, 目光都被他身後一個披著玄色薄羅披風的人影給吸引住了...其實薄羅披風是有兜帽的, 按理來說劉舜應該根本見不到披披風的人的臉。

陳嫣原本站在窗邊, 看著外麵的景色,等著劉舜過來。聽到動靜,立刻轉過身來, 臉上在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帶上了笑意, 掀開兜帽:“舜表兄...好久不見了...”

宋無咎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但其實是聽到了的...他確定了,還真是兄妹關係...不過是表兄妹就是了。

所以這層表親關係是源自於母族那邊,還是父族那邊?宋無咎傾向於父族...常山王之母與當今天子之母,也就是太後是姐妹,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而太後一族並無什麼出色人物,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這樣的家族又怎會出這等出色人物?

所以說...這很有可能是一位翁主...

宋無咎還在思索當中,但他的思路在看到劉舜神色的那一瞬間就被打斷了...該怎麼說呢,這個青年竭力隱藏的東西,正是現在泄露的最多的。隻能說,有些東西根本隱藏不了,反而會隨著時間流逝,在下一次有機會流露的時候更加洶湧。

所有的冷心冷情、若無其事都是假裝,而現在,是這一切回報劉舜的時候了——縱使他是先帝血脈,當今天子血緣最近的兄弟,不可以說不高貴,該躲不過的依舊躲不過。

自稱‘寡人’,是‘赤帝’之後,也隻是虛偽的矯飾,說到底隻是凡人。

陳嫣掀開兜帽的時候,窗外春光正好,明亮的陽光照射進來,一道道光柱在她身前身後落下...就好像她和他之間始終隔著什麼一樣。有那麼一小縷陽光灑在了陳嫣的睫毛上,一時之間睫毛竟然呈現出已經閃亮的金色...

劉舜一步一步走向陳嫣,表麵上看他一如往常,但就像是平靜的江河,誰又知道水麵下是何等的暗流湧動——宋無咎可以作證,劉舜的呼吸不是亂了,而是屏住了,他已經忘了呼吸這件事...往來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會做的事情。

“你...沒想到你真來了。”很多話從劉舜腦子裡閃過,最終卻隻是乾巴巴地擠出了這句...說實話,聽起來還有些挑釁。

陳嫣倒是並不在意這個,畢竟這才是劉舜啊!劉舜不這樣子才奇怪吧。

“既然約好了,自然是要來的...”陳嫣隨口解釋。至於她順路跑了一趟邊郡,辦好了一件工作上的事,這就不要解釋了。陳嫣是沒有什麼社會經驗,但她也不是傻的,這個時候不用解釋那麼多。

其實相比起劉舜,陳嫣要自如很多...劉舜朝她走了幾步之後就停住了,剩下幾步是陳嫣朝他走的,這個時候兩個人已經很近了。陳嫣伸出手,在自己頭頂和劉舜身上比劃,發自內心感歎:“你也長個頭了,好高了啊。”

劉舜比她大兩歲,不過男孩子發育慢一些,當年她經過常山國,也就是他們上一次見麵的時候,劉舜並沒有比她更高。但現在就完全不同了,似乎和舅舅、劉徹...就是陳嫣印象中的每一個劉家男人沒有什麼差彆。

劉舜‘哼’了一聲,手壓在了她的頭頂上,仿佛壓住了一縷抓不住的陽光:“多少年不見了,自然是比你更高了。”

陳嫣拍開他的手:“彆碰頭...”小時候也就算了,她現在都是一個成年人了,還總被碰頭,這就覺得怪怪的了。

“你方才從草場上過來?”陳嫣上下瞅了瞅劉舜,轉移話題。

“對...本來打算騎馬行獵...”劉舜並不在意話題轉變這種事。

“說起來我也是騎馬過來的。”陳嫣今日依舊是一身男裝,早晨城門開了之後進入石邑,直接就被帶了過了,就是騎馬過來的。

“騎馬?我記得‘朝日’被你留在了長安吧?”劉舜領著陳嫣往外走,隨口道。

“你還知道這件事?”陳嫣有點兒驚訝了,她的朝日確實留在了長安...劉舜就連這件事都知道,說明他是真的打聽過。不然就是心細,去長安朝覲的時候注意到了這件事。

說話間陳嫣已經跟著劉舜除了內室。

自始自終,宋無咎都被忽視地徹底...劉舜是因為真的忽視他了,陳嫣則是以為這是常事。若是兩人是臣屬的話,這樣確實不算什麼,顯然陳嫣是誤會兩人的關係了。不過宋無咎他自己並不介意這種待遇,這種場合被忽視才好呢!特彆有存在感難道是好事?

等到人都走了,跟著劉舜從草場那邊過來的魏子由笑嗬嗬地扶起了宋無咎:“宋先生勿怪,乍見故人,大王有些忘形,這才忘了先生。”

宋無咎當然沒有任何不滿,所以隻是笑著搖了搖頭。

“魏內侍...在下這幾日該如何安排?”其實宋無咎心裡已經有底了,但還是多問了這樣一句。

果然,之後就是魏子由稱讚的眼神,對他越發和氣了,“宋先生這幾日便住在彆宮之中罷!大王十分欣賞宋先生友人,這幾日肯定是要常常召見的...宋先生也留下,與大王一起行獵!”

宋無咎就知道!所謂做戲做全套...這個時候又怎麼會讓他中途退場!不過他估計這幾日也不會有多難熬,向來常山王也不會樂意他常在左右。有限的幾個場合出現一會兒,也就罷了。

“這是你現在的馬?”劉舜擰著眉頭看著馬廄中的白霜,白霜單獨使用了一個馬廄,周圍都沒有彆的馬...因為它確實脾氣差,不願意和其他的馬同廄。

白霜當然是一匹寶駒,但這種級彆的和當初的追日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

“是暫且用的,還是常用的?”陳嫣正在出門,不用自己平常用的寶馬是很正常的事情。

陳嫣搖了搖頭:“我現在除了白霜已經沒有彆的馬了...白霜脾氣真的很壞,若我親近彆的馬兒,它會發怒...”

“這樣的馬要它何用?”劉舜臉色泠泠,顯然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麼問題。或許在很多人眼裡白霜已經是一匹極珍貴的寶駒了,但在他看來,這麼‘不服管教’的馬,就應該早早處理掉才是。

陳嫣不和他爭辯他是不是錯了,隻是解釋道:“不過是緣分罷了,當初許多馬兒中我一眼看到了白霜,白霜也一眼看到了我...它性子剛烈,彆人騎它都千難萬難,但換我來就極容易。”

“那也不過是一匹馬罷了。”劉舜顯然還是不認可陳嫣的。

陳嫣從小就知道他的脾氣很擰巴,也不和他爭什麼,跟著點頭道:“你也說了,不過是一匹馬罷了...我如此行事又何妨呢?”

說著趕在劉舜下一句話出口之前,陳嫣連忙道:“不說此事了,此事有什麼好說的?我與舜表兄多年不見,難道要像小時候一樣鬨的不歡而散?”

劉舜冷笑一聲:“小時候難道是我與你鬨的?”

陳嫣無辜地看著他:“我不知舜表兄有未鬨過,隻是我是沒有惹過舜表兄就是了。”

她向來懂得如何說話,這是劉舜很清楚的...聽聽她說的話,既迂回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又顯得自己謙讓柔順,甚至刺了他一下。說起來她也很能說些動人的話,劉舜曾經見過的,她在父皇的懷中說著小話,總能讓父皇展顏。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遠的像是上輩子。

看了一會兒白霜,陳嫣便和劉舜騎馬去了草場——這裡的草場頗大,跑起來很是肆意。

“比不上上林苑。”對於陳嫣的誇讚,劉舜輕描淡寫回道。

彆人聽見這話恐怕會坐立不安,劉舜說這話的意思隻怕會立刻被曲解。要麼認為他對自己的彆宮不滿,打算勞民傷財好好整頓一番。要麼就是更糟糕的一種情況,他對上林苑有覬覦之心。

上林苑是什麼地方?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這大剌剌地提到上林苑,是想要嗎?

然而陳嫣不同,她聽了就笑,笑過之後才道:“人心就沒有足的時候,徹表兄又想著要擴建上林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