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覃(3)(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9647 字 3個月前

他們背後的人出於‘維護信譽’的目的也好,單純為了能繼續賺這筆保護費也罷,這個時候都不可能一聲不吱。

甚至有一些就是貴族自己經營的,更是利益相關了。

這種情況下,皇帝想要強硬地將鹽鐵收歸國家經營,想也知道會有怎樣大的阻礙了——正常情況下,皇帝確實可以強推任何不是那麼亂來的政策,但也不可能完全不考慮手下人的意見。

如果不達成一個基本共識,一方進行妥協的話...之後遲早會出問題。

政策始終就是一個政策而已,具體實施的時候拖延,甚至故意留下可鑽的空子,那實在是太容易了。更彆說,現在可以強勢壓倒其他人一次,卻不可能次次都如此!每這樣做一次,其實都是在消耗皇帝本人的某種資源。

這的把這種資源消耗殆儘了,那是要出亂子的。

至於專賣本身的難度,這更是客觀存在的問題。既得利益群體可以慢慢說服,說服不了,偶爾強推一回也不是不行。但客觀存在的問題存在就是存在,不是本人不樂意麵對就可以不麵對的。

事實上,華夏曆史上的國家專營也一直沒有很好地解決專賣本身的一些固有問題。

以鹽業為例,鹽價、鹽的質量、私鹽...這些問題都沒有解決過。

原本並非官方經營的時候,食鹽非常便宜,而官方經營後,食鹽價格立刻飆升,甚至一度達到原本的百倍之多。雖然說不是吃不起(畢竟食鹽不是糧食,消耗量並不算大),但對於很多家庭來說也有不小的負擔了。

鹽價上漲的如此厲害,一個是官方要賺錢。如果不是因為缺錢,也不會想到官營這種招數了,這個時候自然得多撈些。另外,就是成本上升也是實實在在的。

雖然說,官營和私營都是一樣生產,但是大家都知道,前者的成本肯定會比後者高...即使是在國營企業規章製度做的那麼好的現代,國企也隻能在某些特殊的產業上占據優勢(有些產業私人不能做,有些則是做不了,這些隻能由國企來做)。

而在很多小而靈活的產業上,公家單位就是乾不贏私人——不是誰優誰劣的問題,而是各自不同的做事方法造成的必然結果。

還有官鹽的質量,這更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誰都知道官鹽既貴,質量又不好。畢竟鹽成為官方經營的之後,就沒有競爭對手了,沒有競爭對手會帶來什麼,這是正常人一想就明白的事。

而且對於生產食鹽的官員來說,這甚至不是自家生意,這就隻是一份工作而已。生產的食鹽好壞,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這種情況下,還狠抓質量做什麼?那不是平白增加自己的工作難度麼!

私鹽...這更不用說了,不然國家多麼強力禁止私鹽,私鹽始終都存在,並且活的非常好。為了保護官營鹽,私鹽販子都是罰的很重的,基本上抓住就要砍頭(處罰力度趕得上現代毒販了),然而這沒有什麼用。

正如《資本論》裡說的‘隻要有10%的利潤,它就會到處被人使用;有20%,就會活潑起來;有50%,就會引起積極的冒險;有100%,就會使人不顧一切法律;有300%,就會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絞首的危險’,販鹽的利潤擺在那裡,自然有人敢於豁出命去乾!

曆史上還有不少的私鹽販子,比如說元朝末年,各地農民起義風起雲湧,私鹽販子張士誠就是一時豪傑。

私鹽販子做的大了,也就不低調了,堪稱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官營本身的問題有很多,強推官營要遇到的障礙也相當棘手...但依舊阻擋不住想要去做的人,比如曆史上數年之後就要推行鹽鐵專賣了。這說到底還是一個利益使然,從這件事裡得到的利益要超過推行它遇到的麻煩了,人就有動力去做這件事。

而蔗糖官營的問題就在這裡了,不值得啊!

蔗糖很賺錢,可真的收歸官營,遠達不到鹽鐵專營那種程度的利益。為此要搞定那些既得利益者,克服經營過程中客觀存在的困難,這實在有些下不了決心——更彆說,蔗糖本身也沒有鹽鐵專營那麼好的條件。

怎麼說呢,專營確實是有門檻的,不是說什麼都能夠專營。如果是這樣,國家為什麼不做糧食專營?真做起來,利潤壓倒鹽鐵不是輕輕鬆鬆?畢竟人是不可能不吃飯的啊!

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隻要想想其中的困難就讓人想要放棄了。

鹽鐵能夠官營,那是有特殊的條件的!其中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生產地有限,很容易控製。

鐵就不說了,控製住鐵礦,一切好說,官營起來輕輕鬆鬆。至於鹽麼,井鹽和鐵礦一樣,海鹽要麻煩一些,但麻煩的也有限。

無邊無際的海岸線看起來讓人覺得頭疼,但事實就是不是所有的海邊都能夠煮海作鹽!首先,不可能把海水運出去煮鹽,隻能就地作業。而就地作業就涉及到一個燃料的問題(這個時候還沒有曬鹽,而且曬鹽也隻是讓鹽的濃度上升,不可能做到純靠曬和風吹就出鹽)。

煮鹽要用的燃料可不是老百姓家裡燒一頓飯,隨便哪裡都能搞到...實際上,老百姓家裡常年做飯需要的燃料也不少了,很多人地區因此有吃冷食的傳統,就是為了省柴薪。

普通老百姓家做飯、取暖尚且如此,大規模煮鹽就更彆說了!消耗的燃料更是一個不可計數的規模。

光靠樹木是不可能的(這個時候也沒有速生林,而且速生林可能都禁不住這麼糟踐),而且海邊就算有山林,也不可能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財富,煮鹽很快會將這些消耗殆儘。

而從遠處運,這太不劃算了,俗語說‘百裡不賣糧,十裡不販薪’,就是因為某些商品利潤低,如果販運距離太長,運輸成本就會把利潤吃掉!

一般來說,采取的辦法是燒蘆葦之類的...這些燃料可以在灘塗上生長,而且割完一茬長一茬。更妙的是,蘆葦林很深,裡麵很適合藏人!煮鹽可是個人力密集型工作,私鹽被禁止的年月裡,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組織人手,可不是得把人藏起來麼!

所以說,海岸邊適合煮海為鹽的地方也不多。而合適的地方就算沒有被國家占下,私人想要做私鹽,動靜也太大了。瞞過中央可以,畢竟古代中央對地方的監控力度也就是那樣,但是想要瞞過本地方的就很難了。

說實在的,如果是國家力量比較強的時期,這種行為就是在找死。隻有國家崩壞,對地方的控製力下降的厲害了,這才變得可操作...不過真到了那種時候,實力就是一切,有實力做什麼都可以,販鹽也隻不過是其中一件而已。

鹽鐵生產有這樣的‘可控’特點,才會出現官營這種操作,換成是糧食,立刻就不行了。

首先,隻要有土地就能種糧食,鄉下農戶家家戶戶都會耕種,這種情況下,怎麼從生產環節控製?讓農戶把糧食都上交給國家?朝廷給錢買都不行!錢能夠買到糧食不假,但那是正常情況下!事實就是,農戶手上沒有糧,隻有錢的時候,糧價能漲到天上去!曆史上這種事太多了!

所以,真敢這麼乾,回頭就能農民起義!就算是計劃經濟時代,農民也得自留一部分糧食自給吃的!和古代的納糧交稅其實沒有什麼差彆。

至於說允許農戶自留一部分,那和現在有什麼差彆呢?

生產環節都做不到控製,再想從其他環節控製,事情隻會更難辦!

蔗糖也是一樣,蔗糖生產的原料本身就是一種作物,到時候怎麼都是控製不住的!

一想到蔗糖本來能夠彌補一部分財政漏洞,但卻被少府的人給弄成了現在的局麵,劉徹都覺得心裡氣不順。

現在聽陳嫣說賣紙不輸於賣糖,還有什麼猶豫的呢。立刻道:“傳授少府如何造紙便罷了...”

他現在多一個財源也是好的。

陳嫣無不可,雖然說這種操作會耽誤白紙的價格下降,但貴點兒用紙也不是什麼大事...就隨劉徹喜歡唄。

隻是劉徹作出決定之後還有些不放心,又問陳嫣:“這‘紙’古時就有,如今除了阿嫣你,還有何人能造——為何此前無人販紙?”

劉徹原本擔心的是,其他人也能造紙,成為競爭對手。但說到這裡忽然覺得有些問題...紙這麼好,便宜又輕便,用起來更有優勢,為什麼之前沒有取代竹簡和絲帛,他甚至也隻聽說過?

“陛下無須擔憂...這紙早和過去的紙不是一回事了。”說著陳嫣從香囊裡取出一張疊了幾下的紙,這才是過去的紙。

“這便是過去的紙,是煮繭繅絲時浮在水麵的絲絮,積的多了便會被撈起,陰乾之後就是‘紙’。如今新出之‘紙’,雖說是‘紙’,卻是全然不同的了。”

劉徹撚了撚這種紙,發現差彆確實很大。

“依阿嫣看,這紙要如何販賣?”一般情況下,劉徹其實不會過問中間這些瑣碎...之所以這個時候問這一句,還是因為事情和陳嫣有關,他格外關心而已。

陳嫣笑了笑:“先從官吏起就是了。”

陳嫣說的輕鬆,實際上也沒什麼為難的。而劉徹一聽也明白了,答應的乾脆利落——這確實需要他答應。

這個時代需要用紙的人群並不大,所以針對起來就很容易。

相比起讀書人,官員耗費竹簡的量可能更多!他們每天要寫各種各樣的公文,要做各種各樣的報告...劉徹自己是需要批公文、下詔書的,所以對此深有體會。

如果劉徹以紙張更加輕便,也方便批閱為理由,讓下麵的人,從中央到地方都用紙張來辦公,誰又能說一個不字呢?反正本來也沒有經營竹簡的既得利益群體(有的話,力量也很小),這種情況下甚至連一點兒抵抗都沒有!

考慮到紙張對竹簡的優勢是實實在在的,說不定這些人還會爭搶著用紙呢!

這些人用紙就得買紙,過去用竹簡的時候朝廷就沒有發竹簡,現在用紙了,依舊是自己準備,這沒毛病啊——國家給公務員發辦公用品那是後來的事情,這個時候還什麼規定沒有,國家真這麼乾,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

真有地方比較厚道,財政出錢給公務員準備竹簡,那也沒差彆。原本用來弄竹簡的錢就花在白紙上了。原本竹簡的錢不是劉徹賺的,但現在白紙的錢是他可以賺的啊!

而且不隻是辦公要用紙,平常有書寫需求也得用紙。用慣了白紙、完全了解到白紙好處的官吏肯定還會繼續使用白紙,這又是銷路。而從官吏起,這股風潮很快就會波及到社會其它群體。

官員又不是封閉的群體,他們得和普通讀書人、名士、地方豪強、貴族、商人...這麼多的人打交道。從他們手裡出去的,用白紙承載的文字很快會被其他人看到。或許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白紙意味著什麼,但所有人都有使用體驗,能夠明顯地感受到白紙比竹簡強!甚至比昂貴的絲帛也不差!

華夏總體而言是一個很保守的國家,國民也很難改變已有的某種習慣。但其中一些群體相對而言又比較願意嘗試新事物...恰好,白紙的潛在客戶就是這些人——有眼界、讀過書、有流動性...

讓劉徹從官吏起是很簡單的,反正他隻要發話,底下人就得照章辦理。不過也不能隻指望劉徹這邊,陳嫣自己也不是坐享其成的,她想到了針對知識分子群體的推廣辦法。

不過這些辦起來都需要時間,趁著這個時候,她爽快地安排了懂造紙的人去少府那邊傳授技術...反正也是要做的,就彆拖拖拉拉了,這樣爽快也顯得大氣!

造紙作坊要搭起樣子來其實很簡單,需要的原材料也不是什麼刁鑽東西。要說麻煩呢,也不是沒有,比如說某些材料,像是稻草秸稈之類,最好是經過一番預先處理(其實就是日曬雨淋),這個時間,真要卡的嚴格,那是用年來計算的!

陳嫣過去看過造紙的紀錄片,上麵說到古代造紙就是這樣的!

現在她手下的人造紙,針對不同的紙也有不同的工藝流程...然而,如果是質量比較好的紙,某些程序是真的省不掉(古人也不傻,真要是省掉而不影響質量,追求效率和利潤的商人早就省掉這一步了)。

陳嫣為了造紙準備多年,這種處理好的原料是不缺的,但都存在齊地,也不可能這個時候運過來——那些原材料都是價格極賤的那種,運過來就太不劃算了。

沒辦法,隻能先造一些對原材料沒有這種要求的紙,也就是檔位比較低的...反正這個時候的人也沒有用過好紙,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也不會哪裡不滿...

而且檔位比較低的紙裡還有一種,就是衛生紙,這可是個很大的利潤增長點!說實話,如果推廣做的好,說不定不會比書寫用紙賺的少!畢竟這個時代需要書寫的人還是太少了,然而需要衛生紙的人就多多了!

沒有衛生紙的時代,人們擦手、擦嘴、擦鼻涕之類,用的隻能是手帕...這當然沒什麼問題。可以反複利用,還很環保節約呢!但是,擦屁股怎麼辦?這是一個絕大多數人難以啟齒,但又一定要麵對的問題。

關於這個,有錢人家用絲綢,比如陳嫣就是如此。而用來做完清潔的絲綢就不要想著回收再利用了...雖然說不是不可以,但當事人往往有心理障礙,這可不是擦嘴那麼簡單。而且能用絲綢做這個的人都是頂有錢的,出的起這個錢!

而用不起絲綢的呢,用廁籌,就是一個竹片片、木片片,用刮的就好了——陳嫣一直懷疑這弄不乾淨。但她也不可能去調查,或者詢問身邊的人這個問題,那實在是太尷尬了。

她隻能推測,應該是後麵還有一道‘洗’的工序。

用廁籌的話,光是想想就知道不舒服、也不乾淨了!但是沒辦法,不是每個人都能負擔上一次廁所就消耗掉不少分量的絲綢的。甚至中等之家都消耗不起,能這樣做的得是土豪才行!

然而衛生紙就不同了,白紙的造價本來就比絲綢低的多,一匹絲綢再便宜的種類也得幾百錢!粗糙的麻布便宜不少,但一匹也是一百錢以上了!而衛生紙的造價遠不如書寫用紙!

也就是說衛生紙最終可以調整到中等之家也可拿來上廁所使用。

陳嫣都準備好了,衛生紙分兩種,一種是柔軟潔白,接近後世衛生紙的那種,這個貴一些,不過怎麼也比絲綢要便宜的多。另外就是古代的‘草紙’了,相對粗糙,造價低廉,這個可以給經濟條件差一點兒的老百姓使用。

說實話,雖然書寫用紙很偉大,將會是文化史上一次質的硬件革命,但衛生紙的使用也很偉大——極大地改善民生、方便老百姓生活,這還不夠偉大嗎?

說實話,劉徹等少府送來樣品,看到這些衛生紙的時候還詫異了一番。他確實聽陳嫣說過,因為原材料沒有準備好,質量頂高的紙造不出來,隻能先造一些一般的用著。他也看過陳嫣自己的樣品,覺得也不是不能用,所以沒說什麼。

高檔紙是好,不過對於原本用著竹簡的人來說,一般的紙同樣也是好啊!

但少府的樣品還是驚到他了:“這...這也是白紙?這樣鬆軟,盛的住墨...經得住用力...”

少府的人也很尷尬,他們是知道這種紙的用處的,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解釋,隻能看向一旁沒事人一樣的陳嫣。

陳嫣也有點兒尷尬,雖然她不該為著個尷尬的,畢竟現代人誰也不會為談論衛生紙而尷尬...然而人是社會性動物,一旦身邊的人都會因為某事某物尷尬,原本不尷尬的自己恐怕也無法那麼自如了吧。

然而尷尬歸尷尬,陳嫣還是硬著頭皮解釋了一番。

這下劉徹自己也不好意思了,雖然他是個大而化之的人,未來還是千古一帝,但生活中有些地方和普通人也沒什麼不同。

最後也隻能沒話找話一樣道:“...到底經商多年,將商人找錢的本事學的好...這錢,尋常人真是想不到。”

這樣說著,劉徹自己先覺得好笑起來——忍不住,還是笑了!

從某個方麵來說,這也可以說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個事要是換一個人來做,得到的感受就可能是商人重利之類,而不會是‘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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