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采葛(6)(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190 字 3個月前

要說當初陳嫣得到公主級彆的封地,那是因為她娘是長公主,她外祖母是皇太後,她大舅是皇帝。當然,更加重要的一點,她真的很受天子寵愛,從小在天子手邊長大,沒有公主之名,卻有公主之實。

陳如意小朋友則不同,她降格為了翁主的女兒,宮裡更沒有皇太後這種級彆的靠山。更彆提她在眾人眼中是‘父不詳’,這連出身都說不清楚了——至於天子的喜愛,這是她第一次踏進長安,一開始的時候哪來的天子喜愛!

大家以為天子是給自己親女兒選封地,這才沒有多說話。

‘六歲左右’‘女兒’這種關鍵詞不斷閃現,顏異忽略不了,也不會忽略。但梁師道在略提了提之後就選擇了閉嘴,大概是覺得和顏異說起這些八卦實在是太古怪了,古怪到他這個有時候不太會看氣氛的人也有些受不了。

第二日梁師道就離去了,顏異卻一直處在極端的出神中。

等到梁師道離開之後的第二天,顏異發出了熟封信件,全是寫給長安的熟人的。這一次,他沒有讓家裡的人送信,而是用了交通號,而且選了最快的那種——出的起錢,交通號甚至能用傳遞軍情的速度傳信。

本來顏守也是要離開的,但自從知道陳嫣帶回來一個女兒的事可能是真的,他就留在了東莞縣...他覺得顏異的狀態不正常——之前顏異就不正常了,但現在的狀態完全是另一回事。

對於顏異的異常,他當然不會解讀為‘心上人背叛我’之類的,他看得出來,顏異可能認為那個女兒是他的孩子。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雖然梁師道並沒有透露多少消息,卻是點明了天資也‘甚愛無憂翁主’,既是給封號,又是賜封地的。然而,顏守又是確實知道天子心愛不夜翁主的,作為天子怎麼可能容忍自己喜歡的女人給彆的男人生孩子!

就算不夜翁主頭鐵——實際上顏守也知道,不夜翁主確實頭鐵,如果她不頭鐵,也就沒有顏異什麼事兒了,人家早入宮做妃嬪去了。

就算不夜翁主頭鐵,真有這樣的事,天子也不應該這樣喜愛她的女兒啊!這不合常理的!設身處地想想就知道了啊!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無憂翁主’就是天子的女兒!

這解釋,簡直完美!

但他覺得完美沒用,顏異覺得那位無憂翁主和他有關才是真的頭禿——顏守很想晃晃顏異的頭,聽聽裡麵是不是全是水聲,不然怎麼會有這種古怪的想法!他覺得顏異與不夜翁主之間那一段是真情實意的,作為當初一切的見證者,這個他能確定。

但是那又怎樣呢?

“昭明,你該知道的,那位‘無憂翁主’不可能與你有任何瓜葛。”顏守試圖讓顏異明白這個明擺著的事實,但顏異根本不願意聽他說任何一個字,事實上他應該是聽不進去。

到現在為止,他還是很亂。

夢裡的孩子不是阿嫣小時候,是她的女兒...人就是這樣的,當他們已經確信一件事之後,再看之前發生的種種,就會覺得一切都是早有預料的。即使稍微理智地想一想就能知道,一切都是巧合,甚至隻是某種臆想而已。

人類總是會一邊反抗命運,一邊說服自己命運早有安排。

就在顏守有些坐立不安的等待中,顏異總算從各路陸陸續續收到了回信。而這些信件都是一樣的,首先肯定了一個事實——陳嫣回長安的時候確實帶了一個女孩子回來,是女兒無疑,而不是什麼養女、婢女。

也確實如梁師道所說,絕大部分的人都覺得的那是當今陛下的骨血...不然很多事情就說不通了。

知道大家都這麼分析,顏守也是鬆了一口氣,覺得這個世界上果然還是正常人比較多。便勸道:“昭明,你彆再為此事多想了...多想、多想也是無益啊!”

顏異卻是放下了信件,良久才抬起頭來:“非...此事與我大有乾係!”

他的眼睛裡有悔恨,有快樂,但最後這些交錯出現的矛盾情緒終於都暗淡了下去,剩下的隻有深重的傷痛。

他看著顏守,一字一頓道:“那孩子的年紀...”

這些送到他手上的信,表麵上都認可傳聞,實則向顏異泄露了一個消息,那就是那個小姑娘的生辰和年紀。

大家猜測那是天子骨血,還有一個有力的‘證據’,那就是那孩子的年紀剛好合的上陳嫣離開長安的時間。也就是說,孩子懷上是在離開長安前後...在大家的固有觀念裡並不覺得有人敢於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勾搭走天子中意的女子。

而顏異很清楚,陳嫣在他之前從未與彆的男子有過肌膚之親。而在他之後...他從未想過陳嫣不會愛上另一個男子,隻是當時的她正是傷心的時候,這種事怎麼可能呢。

前前後後,這個孩子隻能是他的。

顏守在腦子裡轉了幾圈之後也明白了顏異說這話的邏輯所在,一方麵他的心裡也是極端震驚的。然而另一方麵他依舊很難相信這是真的,脫口而出:“這也、這也不是死證,說不定不夜翁主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生父是誰,昭明你如何就這樣肯定——”

話還沒說完,原本書案上的瓷質鎮紙就砸在了他的額角。砸的實實在在、十分精準,顏守頭暈眼花之餘,覺得臉頰上有些濕潤,伸出手摸了摸,一手的血!

然而他卻不敢再說什麼,因為他知道為什麼顏異會這樣...事實上,他覺得顏異剛剛是要殺了他來著。

他並不覺得挨這一下委屈,甚至他自己都想掐死剛才脫口而出的自己——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剛剛那話是能隨便說出來的嗎?

他的話幾乎是暗示顏異,在於他親密的同時,不夜翁主與陛下的關係也是異乎尋常地親密。同時維係著兩段關係,對於一個女子來說,這...這太、太...這樣說她本來就是一種侮辱。

雖然顏守覺得以大漢貴族的混亂,這種事不是沒可能。

畢竟,諸侯王和自己的姐妹、女兒攪和到一起,這等事都屢見不鮮,還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呢?

劉家血脈裡的這些人,有的時候真的挺亂來的。

但對於顏異來說並非如此,在他眼中,那位不夜翁主就是天上的月亮,無限美麗、無限遙遠。或許曾經就覺得對方很完美,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缺點...而現在,因為失去,因為再也不能得到,這份完美隻能在自我耽忘的想象中更勝一籌。

對著有著這樣想法的顏異,說出那樣的話,確實是找打了。

不同於顏守的種種揣測,顏異是真正了解陳嫣的人——她身上確實有劉氏的血脈,但她繼承的明顯是大膽的那一部分,至於劉氏那一份狠絕,她根本沒繼承到。如果真的繼承到,他們現在就不會這樣了。

她會選擇帶著顏異一起下地獄,而不是選擇自己離開。

陳嫣是一個過分純粹的姑娘,關於這一點,外人其實很難了解到。世人看到的是她的放浪形骸,看到的是種種針對女子的規矩於她而言都形同虛設,於是理所當然地覺得,在某些事上她也是亂來的。

其實不是,她對愛情是世界上第一專心的姑娘。她執著地認為不能嫁給不愛的人,即使那個人是天子...一個這樣的姑娘,怎麼可以有那樣的揣測?

當顏守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顏異的憤怒幾乎是本能——他不能讓人這樣中傷她!

“昭明...昭明...”顏守連忙退避開:“是我失言了!”

顏異靜靜地看著他,顏守終於是頂不住壓力,自己拿帕子捂著額頭,走了出去,讓家仆替他請疾醫去了。

一邊由疾醫包紮,一邊他還要去想顏異的事情。

現在他最擔心的是,這件事會刺激到顏異,讓他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當年不知道怎麼平息下來的,現在再來一次,他覺得自己真的受不住這樣的刺激——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是要禍及家族的!

頭被砸了本來就疼,還要去想這種令人頭禿的問題,顏守覺得更不好了。在‘哎呦哎呦’之餘,他想起了那位一切的源頭,不夜翁主...說真的,他現在也不確定事實了。

雖說理智依舊告訴他,天子親封的‘無憂翁主’是天子的女兒。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