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采葛(6)(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190 字 3個月前

顏異早間做早課的時候始終覺得頭昏沉沉的,雖然記憶有一些模糊,但是他大致還是記得他應該是做了個夢的。隻是就和很多夢一樣,醒來之後就不記得了。

他唯一的一些印象就是夢裡有個小女郎...生的很像陳嫣,在夢裡的時候他覺得她是陳嫣小時候。

雖然頭疼,顏異的心情卻比平常要好一些。這是這幾年他第一次夢見陳嫣,他是想見她的,哪怕明知道是夢也好。

但是在醒來之後,顏異又有一種隱隱的直覺,覺得自己錯了,那不是陳嫣——說不出來原因,就是直覺。非要說的話,他隻是覺得阿嫣並不是那樣乖巧的女郎。雖說初見時兩人是談詩書,修樂譜,偶爾登山賞景,風雅文秀,但他並非不知她是怎樣的女郎。

先帝的掌中明珠,曾經有‘獨霸未央宮’之稱的小貴女,她的孩提時代應該是怎樣的?

或許她表現的乖巧,但內心恐怕比最大膽驕傲的大漢公主更大膽驕傲。

夢裡的孩子雖然驕傲,但論大膽卻是遠遠不及她的。

這個想法在顏異的腦海中也隻是一閃即逝,畢竟對於他來說這也就是個夢而已。太計較一個夢裡的邏輯和感覺,這也太奇怪了。

“郎君...”家仆在顏異做完早課之後便安排起饔食來,一起的當然還有顏守和梁師道這個客人。

安安靜靜地用著早飯,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凝滯。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了一聲聲‘喵喵’叫,在安靜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突出。家仆望過去,就看到了一隻不知道從哪裡跳進來的小貓。

哦...養貓做寵物這個風氣是從陳嫣開始的,在她之前貓隻是某些祭祀活動中的吉祥物而已,這也是為什麼太常會負責馴養貓。而從陳嫣養貓做寵物,帶動了長安和齊地一大批有身份的貴女養貓,這個愛好就迅速擴展開了。

雖然這個時候的貓咪比兩千年後更加不馴,但...說實話,誰能抵抗一隻貓貓呢?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貓貓擁有扁平的臉、大大的眼睛,這些其實都是在將人類嬰孩的某些特質放大。事實上,貓貓連叫聲都和嬰兒同頻,人類作為一種已經進化到極其愛護幼崽的生物,是沒辦法抵擋貓貓的。

這隻小貓脖子上掛了一隻鈴鐺,而且看油光水滑,有些圓滾滾的身體,一看就知道是哪個小女郎豢養在身邊的。

正猶豫怎麼處理這隻小貓的功夫,隔壁已經有人搭了梯子站在牆頭上,尷尬道:“敢問...吾家女郎的貓兒可有見...正是此貓!”

顯然,對方看到了院子裡的貓。

拜托了一兩句,隔壁的人就下了梯子,準備來鄰居家帶走小貓。

這當然沒有什麼問題,隻是過來的時候不是一個人,帶帶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小姑娘走進了院子,直到見到小貓才鬆開抓著仆人衣角的手,一把抱住小毛。

“小狸奴!”

叫小狸奴這個名字並不奇怪,因為陳嫣的第一隻貓就叫‘小狸奴’。這年頭大家也不覺得撞名字有什麼的,反而很樂意追趕這個‘潮流’。總之,就像後世的貓很多叫‘小咪’‘咪咪’一樣,這天下的貓多的是叫‘狸奴’‘小狸奴’的。

這本來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插曲,卻讓顏異愣住了,因為他想起夢中的事。夢中的‘陳嫣’也是在逗小貓玩兒,喚著‘小狸奴’。

直到那孩子和她的家仆離開,顏異依舊看著院中失神。注意到顏異的古怪,梁師道便問道:“昭明...怎麼了嗎?”

顏異搖了搖頭,將心中隱隱的感覺暫且壓了下去...實際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什麼意思。他隻是覺得他好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但轉念一想,在他的人生中給,還有什麼東西的失去會讓他不安呢?

不過是庸人自擾之而已。

顏異不說話,旁邊剛剛送走了小姑娘的家仆卻多了一句嘴:“梁先生有所不知,近日早起郎君便有些神思不屬,似乎是昨日做了什麼夢。”

梁師道大笑了起來,道:“原來昭明你也會為夢所擾!”

他當然是不會多想的,反而覺得顏異這個朋友稍微接地氣了一些,有了點兒普通人的煩惱。甚至樂於助人的他還想到了怎樣替他解決這個煩惱...很簡單,為對方卜算一卦。

這倒不是梁師道這個人多相信占卜之學,隻是大環境如此,漢代占卜之學很興盛的!而大多數人也沒有那麼深信不疑,大概就是‘對我沒有利益上的妨礙的話,那還是信一信吧,萬一要是真的呢’。

梁師道這個時候抬出占卜,就是為了不管結果怎麼樣,都給顏異解釋出一個好結果來,至少讓人寬寬心嘛。

顏異一慣知道梁師道是甚樣人,所以也沒有做多餘的解釋,隨便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了。

焚香凝神,然後就焚燒按照既定規則鑽了孔的龜甲...他用的還是規格挺高的龜甲,而不是蓍草。雖說占卜這種事並沒有因為方式方法不同而產生高低貴賤,但在普羅大眾眼裡,龜甲就是比蓍草要權威。

哦...多年以後,蓍草也會非常權威,因為那個時候流行更簡單的占卜材料(比如隨處可得,並且可以無限次使用的銅錢)。甚至不需要材料(相麵、摸骨、推四柱等等)。

梁師道最長於《易經》,雖然他算不上學霸,但總有相對擅長的一科。對於自己擅長的科目總是格外上心,連‘實驗器材’都格外舍得下血本呢(占卜用的龜甲牛骨都是需要特殊加工的,長期使用也挺貴的)。

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梁師道發現自己並不需要說假話,因為根據卦象顯示,顏異會遇到好事呢...‘得寶’肯定是好事啊!卦象顯示,顏異往西方去,便能得寶。

顏異聽到這樣的卦象其實並未放在心上,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人生留在了東莞縣,他已經決定哪裡都不去了...或者說,他無法走出這裡一步。沉溺在過往之中是虛假,但是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至少好過一無所有,什麼都沒抓住。

梁師道在東莞縣又盤桓了幾日,便提出了告辭——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更何況他本來就是在遊曆途中。

辭彆當日,也不見什麼離愁彆緒,梁師道在說完辭彆的事情之後依舊和顏異閒話。一開始還在說些經書上的東西,後來漸漸說到了少年時在老師門下學經的事,這就引出了幾個當初的同窗。

“幾位師兄如今依舊在老師門下侍奉,一起在長安...”說到這裡,梁師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然後又有一些不太好意思地道:“說來有一件事奇異,之前就一直想和昭明你說,隻是一直覺得此事與昭明你說太過怪異了...”

“昭明,你知麼,‘不夜翁主’回長安時帶著一約六七歲女童。女童與不夜翁主十足十相似,不夜翁主並不避諱...直言那是她親生女。”說到這裡,梁師道都覺得自己的表情太八卦了。

他之前一直沒辦法和顏異說這件事就是因為這個啊!因為顏異這個人看起來實在是太正經了,和這樣的嚴肅學霸說這種話題,雖然不是不可以,但就是讓人覺得哪裡怪怪的。

顏異...顏異臉上一片茫然,因為事情本身實在是太超出他的處理能力,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知道?他知道個什麼啊!

事實上,不隻是顏異不知道,一直有按照族長吩咐,有暗中截獲給顏異的信件的顏守,他也不知道這件事——不,也不能說一點兒也不知道,隻是他之前一直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那些給顏異寫信的長安學子,那都是和顏異進行學術討論的人,給顏異回信基本上都是學術討論。偶爾提到陳嫣,那也是作為背景板存在。還特意提起陳嫣帶回來一個女兒,引來了大量的吃瓜群眾?

雖然這是事實沒錯,但總覺得太八卦了一點兒...不太得體啊!

這就導致了信件裡並沒有提及此事的,而顏守在臨沂的時候雖然也聽人說過這件事,但說過這件事的人裡並沒有真的從長安來、親眼見證過此事、拿得出過硬證據的。這樣一來,就讓不少人抱有了懷疑的態度。

這真不奇怪,這個時候信息傳播條件這麼差,消息傳著傳著有些變形是很正常的。三人成虎這種事,大家並不是沒有見過,再加上傳消息的人也說出了N個版本,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啊。

或許人家不夜翁主就是覺得養孩子好玩兒,養了一個養女在身邊呢?以這個時候的正常情況來說,陳嫣這個年紀本來就該是嫁人生子,甚至孩子都能打醬油的。見到個孩子格外喜歡,甚至有想養的心情,也不是解釋不通。

養著個小孩子,被一乾好事者以訛傳訛也不奇怪啊!

這個時候聽梁師道將這件事說出來,顏守也非常意外和懵逼——顏守這些話並不是轉了不知道多少手的消息,來源正是那幾個在長安呆著的師兄。按照這第一手的消息,‘無憂翁主甚似不夜翁主,又有不夜翁主親口承認,確實是親女無疑了’。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懷疑這個‘無憂翁主’是當今天子的女兒,遺落在外的公主殿下。

也正是因為此,上上下下,從長樂宮太後那邊,再到朝堂上,對於陳如意小朋友得到明顯不合規定的封地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