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大東(2)(1 / 2)

漢貴女 三春景 9768 字 5個月前

“翁主這相命之法是怎麼回事?光竟是從未聽說過。”霍光有點兒好奇陳嫣剛剛看掌相的做法。雖然聽起來像是胡說的,但感覺上不是隨便亂說,是有一定理論依據的。

漢代是華夏傳統中的許多算命術成型時期,無論是曆史悠久的卜筮、占星,還是來頭很大、背景深厚的易經八卦,再或者新近興起的看相、觀風、相宅、拆字、望氣等等,除開扶箕等少數算命術(這些大多一直沒有成為主流),大都在漢代有了後世人熟悉的樣子。

其實任何一種算命術都可以找到很古早的原型,比如觀風,傳說三皇五帝時期就有了,商周時期還有專門的官員管理這個。但那個時候‘觀風’和後世流行的觀風可能差彆很大。

為什麼華夏民族的主體民族為‘漢’,這不是沒有理由的,確實有很多文化上的東西都是漢代才成型。在曆史傳承上來說,漢代似乎和前麵、後麵的王朝沒什麼兩樣,說漢代強盛的,難道秦、唐之流就不強了嗎?

真正讓‘漢’成為特彆的那一個,在於這個時候確實是後世所承認的‘華夏文明’形成的關鍵時期。

漢代巫風是很盛的,一方麵是上古遺留,另一方麵也和統治著來自楚地有關。楚地從曆史傳統上就一直重視這些,能與楚巫差可比擬的,大概隻有齊巫了——所以楚地和燕齊之地才會成為方士、巫師出產盛地。

這種巫風很盛的情況影響了漢代人生活的方方麵麵,比如算命盛行。根據甲骨文,後世人常說殷人愛算命,出門買個菜也要算命,這都快成為一個段子了。但事實上,漢人也不遑多讓。

論狂熱可能比不上殷人,但普及程度可能更高——殷商時期想要算命,一般會用蓍草(事實上,龜甲和獸骨,特彆是龜甲占卜都是很重要的事才會用。至於獸骨,也各有對應的用出,比如脛骨占卜什麼,胛骨占卜什麼,大概是漁獵之類,總之不會是日常買菜的小事),然而就算是蓍草,其實也是相對麻煩的。

相比之下,漢代算命變得簡單了(其實就是走下神壇了,從這個腳步來說也可以說是一種‘進步’)。簡簡單單就可以算,這種情況下才會出現日常小事也要算命。而殷商時期,明明算命是那麼麻煩的事,國人們還是以大毅力那樣堅持,這才是‘狂熱’呢。

算命這個時候也不再隻是巫師、方士們的專屬,很多時候文人也會拿這個玩小遊戲。像是拆字算命,完全就是文人遊戲的典範了!還有,《易經》這個時候已經是經典之首了。雖然《易經》被現代人當成是一部哲學書籍,裡麵講了很多富含哲思的話,但不可否認,《易經》確確實實就是一部用於算命的書。

讀書人鑽研《易經》到了頭,出來算個命肯定是不成問題的。

也因此霍光才有此問,他就是個讀書人,平常也能接觸到這些占卜之術,偶爾自己也會進行相關儀式呢!

如果霍光對占卜之術一無所知,他是不能說出陳嫣看掌相的做法從未見過這種話的。一般來說,不了解某個行當的時候,當事人都會承認自己的‘無知’,看到沒有見過的東西隻會當自己‘少見多怪’。

這樣說自己從沒見過,反而是自信自己見識足夠多的表現。

“你沒見過的可多了!”陳嫣撲哧撲哧笑了好一會兒,介紹了掌紋裡麵的‘知識’。到了最後才一本正經道:“其實都是騙人的!你們彆當回事兒——我從不信占卜之事,也是覺得拿來做遊戲有意思才偶爾使用。”

之前聽陳嫣說的頭頭是道,顯然是有一套理論在其中的。就算是一開始半信半疑的,這個時候也真心覺得是一門‘術’了。然後,當眾人相信了之後,她又說都是假的...實在是有些令人愕然了。

陳嫣卻不以為意,到現在為止,她已經很少和彆人爭論這些了...世界觀這種東西,形成了之後就很難改變了。

“既然去病遇到你們了,那就這樣罷——我先陪我家這個小磨人精去作耍!”陳嫣並不欲多停留,她很清楚自己現在除了在固定的圈子裡之外,對外麵其他人壓力都是很大的。

自己在這兒,這些‘年輕人’(其實她自己也是年輕人)是放不開的。

霍去病卻沒有這個意思,他本來就是出於保護陳嫣母女的安全才跟上的。又怎麼可能因為遇到霍光和老熟人就和她作彆,也不說什麼多餘的,繼續跟上就是了。

“今日我也是巧遇翁主...不夜翁主與無憂翁主駐足夜市,身邊一人未有。”霍去病解釋了一下情況,當然,他不是為了解釋而解釋,而是示意眼前兩個人可以滾蛋了。

陳嫣和陳如意母女兩個,本來就是為了單獨逛夜市的樂趣才出現的,能帶上霍去病也是因為不好駁了他的麵子。換成是一般人,這個時候湊過去陳嫣固然不好拒絕,心情卻不會太好。

眼前兩人不傻,自然是告退了。

等到人走了,這一路一如之前。隻是在這條不算長的街市快要走到儘頭的時候,霍去病忽然道:“翁主今日不得開懷,不知是為何?”

陳嫣:?

“去病...你在說什麼?”陳嫣迷惑地看著對方,但表情很快維持不住了。陳嫣又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起來。

“有的時候真不知如何說你!有人覺得你少言,便不可能是油滑之輩...然而在我看來,你恐怕是少見的滑頭了。什麼都知道,卻依舊是如今率性而為的樣子嗎?你真像陛下,隻是比陛下少了一些強勢自然。不過,這大概是你們二人所處不同的緣故罷。”

陳嫣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霍去病說著什麼。

“明明這麼聰明,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說出來呢?是真的覺得不會得罪我?”陳嫣反問霍去病。

霍去病並不說話——說到底,他也不是什麼乖寶寶,偶爾這麼在作死的邊緣左右橫挑一小下,顯然是很開心了。

其實霍去病早就注意到陳嫣的反常了——在剛剛遇到陳嫣的時候,陳嫣一切正常,但是直到快要去酒舍的時候,有些東西不太一樣了。他是很擅長觀察的人,所以一眼看出陳嫣表麵如常,內裡卻是心不在焉的。

剛剛他逗霍光他們玩兒,又是調侃他的運道,又是說些算命之術的,看著熱熱鬨鬨,實際上反而不符合她的性格。

如果是在十年前,她有可能如此,她本來的性格就是這樣跳脫,也不太講究上下尊卑。興致來了,隨便一個人也能說什麼,更不會在乎和她說話的人身份是什麼。但是現在不同了,她本人變化其實不大,但是外界看她的方式已經大不一樣。

就算是她平易近人,其他人又能坦然受之?這種事多經曆幾次,她的行事作風自然就有了改變。

越是這樣‘沒話找話’,越說明她的心已經亂了。

其實霍去病不應該開口問這個的,但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明明不應該,還是要做嘗試。這種行為有一種統稱,就叫做‘作死’...很多時候就是‘得意忘形’之下做出的不過大腦的事。

霍去病自己也覺得挺奇怪的...明明一直很忌憚陳嫣,對她很無感來著。但即使是這樣鮮有接觸,在真正接觸的時候也會佷容易對對方放鬆警惕——仔細想想,可能這就是這位翁主的特彆之處了。

不隻是他,很多人都被這種特質影響過...這樣想想,似乎也沒什麼了。

陳嫣笑了笑,並沒有解釋什麼。事實上,以霍去病和她的關係,他是沒資格問這個問題的。更準確地說,他問了這個問題,她完全可以不回答,一點兒解釋都不需要。

霍去病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便一句話不說了,非常安靜地送陳嫣去了暫居之所——市坊已經關閉,閉門之前進來的人自然隻能在內部找地方住。對於陳嫣來說這是很容易的,這裡自然有屬於她的產業。

聚寶閣名下的邸店,早就安排好了。留了最好的院子,整個院子隻招待陳嫣母女兩個。

陳嫣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完畢,並沒有直接歇息,而是揮揮手讓眾人退下。自己則是站在院中廊下,一邊梳理還微微濕潤的頭發,另一邊神思空明,像是什麼都沒想,又像是暢遊在記憶長河裡,什麼都零零碎碎地觸碰到了。

一下想到了幾天前的一份蒸排骨好吃,一下又想到了果園是不是快到采摘季了,去年采摘的時候家裡小朋友玩兒的很開心呢!今年也可以過去一趟...記憶在飛速地向前,於是她可以想起很多很多更久遠的記憶。

而這些記憶懸浮在大腦中,都隻是輕輕點一下,便俶爾遠逝。於是她會想到的記憶常常隻開了一個頭,後麵就什麼都沒有了,這個時候又碰到了一團新得記憶。

這種記憶穿梭的速度是很快的,倏忽一下,陳嫣就來到了十□□歲時那個夏天。那個夏天很熱,所以她才打算出門避暑...時至今日,她還幾日暑氣是怎樣將她層層包裹,肌膚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來的。

當時會覺得很討厭,但是現在想想,都是很美好的記憶了。

當時陽光那麼熱烈,她的一切也那麼熱烈...當然了,她現在依舊很熱烈,隻是有些事情不一樣了就是不一樣了。那個年紀,在青春期特有的荷爾蒙刺激下,她度過了第二次熱熱烈烈的美好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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