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東(5)(2 / 2)

漢貴女 三春景 10086 字 3個月前

“喏!”平常專門照顧陳如意小朋友的婢女們齊聲應是,這才緊跟著小主人快活細碎的腳步走出院子。

陳如意小朋友跑出院子,腳下是裝飾的很漂亮的彩毬。她就提著裙擺,踢著跑開。中間經過了窄窄的遊廊,正好和外院進來的一隊人遇到。

她讓開通過的空間站到一邊去,歪著頭大量這一隊人中陌生的那一個。

“翁主、無憂翁主...小心呐...”後麵追趕的婢女隻能這樣勸解。

顏異停下了腳步,注視著這個被稱呼為‘無憂翁主’的小女郎...他知道她是誰——之前夜市裡他已經見過這個孩子了,但是匆匆一瞥,他根本沒來得及看清她。這個時候再看這孩子,他才分明感受到了造化多麼神奇。

她完完全全就是孩提時的陳嫣...或者說,顏異過去並不知道陳嫣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但是看到這個孩子就不會再有分毫懷疑了!她小時候一定是長這個樣子的。

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她身上和陳嫣每一點細微的不同。而這些不同往往可以從他自己身上找到根源...當他沒有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認定她是自己的孩子。而當他見到這個孩子時,她就是自己的孩子。

“顏先生?”領著顏異的仆人們向陳如意行禮,然後就發現了顏異的反常,試探著問詢。

顏異蹲下.身來,視線與陳如意小朋友平齊,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你就是陳如意?”

這種‘直呼其名’顯然非常不禮貌,誰見到她都是稱呼‘無憂翁主’的。但是陳如意小朋友並不為這個感到生氣,事實上他對這個陌生人很有好感——倒不是什麼玄乎的親子感應,隻能說陳家母女兩個的審美一脈相承。

對於符合自己審美的人,這種不禮貌總是會不太在意。

陳如意小朋友輕輕點頭:“那先生就是複聖顏回的後人啦?”

“是...”顏異看著這個孩子,看到了這個孩子身上很多很好的品質——即使隻是這樣一麵,隻是簡單的對話,他也能肯定這些品質,並且找出無數論據支持自己的觀察結果。

不怎麼客觀理性,但是在這一刻本來就是沒有客觀理性可言的。

從見到這個孩子開始,他就覺得這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了...比她更好的孩子?他想象不出來。

“顏先生...翁主已經在等著了...”仆人並不敢催促客人和家中小主人,但是也不可能讓家主人等的不耐煩,隻能這樣委婉提示。

“先生是要去見母親大人的,快些去吧!”還是陳如意小朋友最懂事,揮揮手,然後就踢著自己心愛的小彩毬跑了。

看著孩子花蝴蝶一樣鮮豔的裙擺揚起又落下,顏異整整衣衫,亦是一聲不響地相背而行——他要去見陳嫣了。

在這次來到長安的第一天,顏異就見到了陳嫣。但是那次見麵實在是太匆忙了,甚至他來不及有‘實感’,她就已經消失在了他眼前。一切迅速而又虛幻,再加上意外性,和一個夢境沒有什麼分彆。

可以說,這次他才真正有了要和陳嫣相見的感覺——各種感覺交織,又好像什麼都來不及想、想不起來的樣子。

雖然在事先會無法控製地想很多很多,但實際上相見依舊隻是一瞬間的事。

當顏異踏進那座處於宅邸中心的院子的時候,院子裡沒什麼人,而穿紅裙的女子就站在花樹下。細碎的花落在她的鬢發上、衣襟上,她就這樣隔著一陣花雨看著他——好像這麼多年的時光什麼都沒有改變,一如從前。

而她就站在時光長河的彼岸,靜靜注視著他這個被時間流水帶走的人。

這一次,她終究是無法向他拋下那束鮮花了,而他也無法抓住什麼。

“昭明...”陳嫣啟唇,聲音並不大,隻剛剛夠聽清而已。她又重複了一遍:“昭明...你來了啊。”

特彆輕特彆輕的聲音,不過想想也不奇怪,隔著時間的長河傳達,沒那麼容易聽清才是正常的吧。

顏異就這樣注視著陳嫣,在短暫的沉默之中他其實想了很多,但又好像隻想了一點點——他很自然地回憶起了曾經,曾經他和陳嫣的種種,那些年裡像是夢境的往事。

顏異的人生很自然地被分割為了遇到陳嫣之前、遇到陳嫣之後,以及陳嫣離開三個階段。無論是哪個階段,他的人生其實都不隻有陳嫣存在...對於顏異來說,他的人生裡並不缺乏抱負、理想、情懷,又或者努力奮發之類的東西。但是不得不承認,愛情是很奇妙的,足夠讓墜入愛河的人忘掉全世界,並且將一心一意注視的那個人就當作自己新的全世界。

在愛意消退之前,這種狀態是持續的。

所以理所當然的,至少有那麼一段時間,陳嫣確實占據了顏異的全世界——而那段時間正好是他二十幾歲,正當青春年少,思想比流水更加澄澈活躍,生命力堪比初生朝陽的時期。

這一時期有多重要呢?

或許比不上少年時期,因為少年時期是認識世界的關鍵時期。今後對於世界的理解和判斷基本上源於這一時期的方方麵麵,雖然今後各個時期依舊可以認識世界、改變自我,但總的來說,一個人在少年時期就會完成基本定型。之後的認識和改變,大概就隻是在這一基礎上修修改改了。

或許比不上中年時期,因為這是一個人創造價值最多的時候。這個時候人變得成熟,也掌握最多的社會資源,可以做到最多的事、影響到最多的人。基本上,大多數人一輩子留下的東西,都是這一時期的成果。

但青年時期的特彆卻是毋庸置疑的,青年時期是真正的‘黃金歲月’,人會本能地覺得自己在青年時期經曆的東西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具體可以參考每一代人對‘經典流行文化’的看法,基本上就是自己二十多歲時經曆的那些。

所以才有不同輩的人在流行文化認知上有代溝,老一輩認為自己二十多歲時那些玉女明星是真的玉女明星,流行歌手是真的流行歌手。至於現在新出來的,那是什麼玩意兒?

這不隻是因為老一輩的人觀念舊了,事實上,某些比較有眼界的老一輩人,知道用新觀念看問題,也承認現在的流行文化有可取之處。但是真正受他們認可的流行文化,還是自己二十多歲青春歲月時經曆的那些。

再打一個比方,現代社會中國人常常覺得日本的‘牛郎’很奇怪,怎麼那些當紅的‘牛郎’都長那麼醜,妝那麼奇怪。後來大家用‘牛郎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嘴巴會哄人’這種理由說服自己,但這不對!

如果可以選,誰不想要找好看的?既然已經消費了,那就不能虧待自己的眼睛啊!那麼多的人口,難道就不能找出一些長得好看又會說話的嗎?而且非要在長得好看和會說話之間選,不敢說全部,至少會有很大一部分選擇長得好的吧?

所以,真相是,那個時候牛郎的審美取向並不是根據年輕人的觀念來的,而是來自上一輩女性(因為她們更有錢,更能在牛郎店消費,她們才是主要的客戶群體)。而這一輩的女性,二十多歲的時候最時尚的就是‘視覺係’那一套。

現在年輕人覺得不好看的這些,對於她們來說卻是最好看的!而且這種認知絕對不會隨著外麵世界的變化而變化。

在兩千多年前的如今,這個故事照舊在上演!

對於被陳嫣占據了整個青春歲月的顏異來說,不管他原本的打算有多好,真正看到陳嫣的那一瞬間,原本的打算都會變成呼吸都停止的猝不及防。

特彆是,時間還那樣優待陳嫣,在時間衝刷下,她依舊保有年輕時的鮮活——於是當顏異看著如今的陳嫣,她的眼睛分明是十幾年前的樣子。被這樣的眼睛看到,就好像他也回到了青春年華,回到了自己最好的歲月。

所以說,隻要被這雙眼睛看到,他就隨時可以變成十幾年前那個並沒有意識到未來會有怎樣人生的青年...因為一無所知,所以無所畏懼,因為無所畏懼,所以才是最好的時候。

曾經很長時間裡,顏異試圖給他和陳嫣的關係套上一些很純潔、很樸素的定義,至少不是世俗男女的普通感情。但現在他知道了,其實沒什麼純潔樸素,說開了也很膚淺。

“...我來了...”注視著陳嫣,顏異終於不得不承認,她是青春,是夢想,亦是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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