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之中必不可少的擺設就是供桌,包括供桌之上的香爐,香爐並不是常燃著的,白日裡約有一兩個時辰是能夠見到香煙嫋嫋的,那個時候,香爐前,必要放置著一遝遝的紙錢,有的時候,還會把供桌擺滿,很像是晾曬草紙一樣。
用來製作紙錢的紙張都是草紙,是那種細看能夠看到一些沒有化掉的纖維絲那樣的紙張,算是最廉價的,連白色都不太具備,而是發灰的草色。
上麵會被一個銅質印章,印出一個個錢幣的形狀來,因都是一遝子紙張一起落印,最上一層那紙錢清晰可以完整取下,最下方的,可能就是模糊有個痕跡,並不需要單獨取下放置。
這樣的紙錢,焚燒的時候,不必取下,直接一遝子一遝子地焚燒,湊一個量大管飽,若有心,會添上一些金銀元寶,那紙張就好多了。
同樣,折疊金銀元寶也更加花費工夫,秦九陰是不做這買賣的,連紙錢都是因為走陰術也要用到,便乾脆自家弄了,偶爾有人家急著用紙錢,也會到這裡買一些,如此,家中算是常備紙錢。
紀墨製作那紙錢的時候,一遝之中總要取下三五枚紙錢,為此,落印的時候就要格外用力,或減少厚度,薄薄幾層,保證落印之後,隨便拿起一遝紙搖晃兩下,就能飄出幾枚紙錢的程度。
他以前還真沒想過有這樣簡略的製作紙錢的辦法,看著那銅印,腦筋都動了好久,匱於工具,並不能夠上手做什麼修改,便隻能在這些地方動小心思,還不好讓秦九陰看到。
“師兄,我來收拾這個吧!”
安靜看到紀墨正要取下那供桌上的紙錢,忙上前要插手幫忙,她少有如此積極的時候,紀墨訝異看她一眼,安靜被看得匆忙低頭,隻怕人看到自己麵容露出異色來。
“這等小事,我來就可以了,師妹不是還要做飯嗎?”
紀墨有意把安靜支走。
安靜聞言,站立不語,腳尖原地挪動,就是不移地方。
“師妹可是不想做飯?”
紀墨直接問,自己還尋思著,若是日日做飯,說不定也會厭煩,又或,“可是還有旁的事情?”
平時安靜就不愛說話,這會兒突然主動跟自己說話,還……
“沒什麼,我先收拾了紙錢再去做飯,不必師兄勞煩。”
安靜說著就匆忙上手去拿那些紙錢,一遝遝的紙張都是疊好的,輕易不會讓裡麵鬆散的紙錢飄出來,收拾起來也極為容易。
這本來就不是需要兩人的工作。
見她如此積極,連自己手上的都要搶了去,紀墨不好再跟她爭,退讓一步,由著她去收拾,他正要回屋,想到什麼,回頭要多囑咐一句,就見安靜正把手伸到疊好的紙張中,拽下要掉不掉的紙錢往自己的懷裡塞。她的動作靈巧,半點兒沒有撕破紙張,看得出來已經極為熟練了。
紀墨訝異,他沒有發出聲音,正想裝作沒看到轉過頭去,就見安靜抬頭,機警地往他這邊兒看,四目相對,安靜整個人都僵住了,手還在紙張中,沒有拿出。
“沒什麼,我什麼都沒看到。”
紀墨這般承諾著,轉頭就往屋裡走,步子故意加重,像是在讓安靜安心。
安靜的嘴唇動了動,什麼都沒說,隻再拿起一遝紙的時候,依舊重複著快速取下紙錢藏到懷中的動作。
草紙柔軟,她的動作又輕快,竟是沒發出多少聲音來,若不是紀墨突然回頭看到了,恐怕也不會意識到什麼。
晚飯後,秦九陰自去休息,她日日都是早睡的那個,房門一關,外麵種種就都不理會了。
夜半三更時候,紀墨從房中走出,路過廳堂的時候看了一眼廳堂一角掛起來的簾子,簾子後就是安靜的小床了,用簾子隔著,充當門戶,來往也不至於再看見她四仰八叉的睡姿。
說來心虛,紀墨沒有謙讓自己的房間,而是提供了這麼一個主意,補償一樣主動幫安靜弄好了一張小床,讓她如此夜間能夠在廳堂安睡,然而白日裡,簾子去掉,小床抬起靠牆立著,總沒有一個真正落腳的地方,連鋪蓋卷,都要塞到供桌的底下,免得礙了眼。
雖那小床自帶機關可以折疊,但這事兒吧,總是不那麼“女士優先”,紀墨總覺得自己這師兄做得小氣了,半點兒沒有謙讓品質。
晚間他幾乎不出房間,隻怕見到那簾子就心中不安。
阿彌陀佛,到底是沒有修煉成真佛,總計較那微末利益,不肯放下。
目光虛了一下,也沒往簾子那裡細看,紀墨就一個閃身,悄然出了門。
出了門,步子就大了些,也不那麼小心聲音,快步到了一處小土坡後,紀墨輕輕呼出一口氣,從懷中掏出自己準備好的東西,一根香,並若乾紙錢,還有一些野果之類的貢品。
徒手在地上畫了個圓圈兒,空出個位置來,先把香點燃,繞一圈兒插在中間,然後點燃紙錢,放到圈中燒了,紙灰飛起來的時候念叨著姐姐的名字,同時心神集中在那一線陰緣之上。
前半夜入睡,他就跟姐姐商量好了這個給貢品的法子,算是指定了收件人,絕對能夠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