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秀想跟著回老家, 應該是受不了開荒的辛苦。
霍恬恬卻並不同情這個假貨, 她的心裡時常有個惡毒的念頭,她想把謝玉秀留在眼皮子底下磋磨,看她吃苦,看她受罪, 看她眾叛親離, 最終孤家寡人,狼狽死去。
這樣才夠解恨!
她有這樣的膽子, 她也有這樣的底氣!
雖然剛來島上時的霍恬恬孤家寡人的,想做點什麼都畏首畏尾的。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有寵愛自己的丈夫, 有溺愛自己的婆婆,還有疼愛自己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 還有把她當親姐妹看待的張娟張華姐妹倆, 她甚至還多了個大舅, 多了個外祖家的表哥。
她的人生, 已經從寄人籬下的小可憐變成了被家人包圍被愛意環繞的人生贏家。
可即便是這樣,她心裡還是憤恨不平的, 要是謝玉秀沒有偷走她的十八年,她一定可以跟哥哥姐姐一樣,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有所成績,她可以閃閃發光, 可以溫暖親人, 可以照亮更寬闊更平坦的人生路。
可現在, 她隻是個上了初中就務農的鄉下小妞, 她連養活自己的本事都沒有。
每一碗婆婆盛來的熱飯熱菜,都讓她在感動和感激之餘,陷入深深的不安之中。
她很想回饋婆婆對她的善意, 她除了努力學習中醫彆無她法。
每一次鄭長榮交給她的工資,都讓她在開心和雀躍之餘,陷入強烈的愧疚之中。
她很想回應丈夫對她的愛意,她除了日夜溫存陪他荒唐,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可如果她在爸爸和哥哥姐姐身邊長大,哪怕媽媽依舊會被關押,哪怕爸爸依舊會因為找媽媽而顧不上幾個孩子,起碼她還有屬於自己的家,她可以跟哥哥姐姐撒嬌,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要吃要喝,她可以不穿彆人施舍的舊衣服,她可以不看彆人的眼色做事。
她可以跟姐姐一樣自立更生,她可以賺錢養活自己,哪怕是在婚後,她也可以在存放家用的小盒子裡,每個月按時添入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收入。
她可以挺胸抬頭地活著,可以問心無愧地享受所有人的愛意。
可現在,這一切就像是虛無縹緲的,像是漂泊的浮萍,像是無根的野草。
她抓不住腳下的大地,她站不穩腳跟,因為她身無所長,她除了做個溫柔的善解人意的小媳婦,她彆無選擇。
她自然是愛鄭長榮的,可她心中還是忍不住地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她這個媳婦是拿不出手的。
哪怕她變白了變瘦了變得更美更動人了,可她的人生依舊缺了最重要的一個東西。
而這個東西,叫做一技之長。
一個人要在這個世上立足,要底氣十足地走完漫長的人生路,怎麼可以沒有一技之長呢?
她太希望自己是個有用的人了。
可是謝玉秀奪走了她的一切!
而謝玉秀鳩占鵲巢後,卻活成了一個吸血鬼,一個寄生蟲,一個身無所長隻會在爸爸哥哥姐姐麵前裝可憐的廢物。
哪怕她身體不好,這也不是她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卻不思回報的借口。
霍恬恬太恨她了,相對而言,她反倒是對阮嬌嬌沒有什麼強烈的情緒,畢竟阮嬌嬌隻是用繼女的身份做蛀蟲,沒有玷汙了謝振華和霍齊家三女兒的名聲。
而現在,謝玉秀這個寄生蟲居然想逃離開荒的海島,重新找個人吸血?
做夢去吧!
霍恬恬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謝玉秀的要求,她折回謝玉秀身邊,看著她被日曬雨淋後隱隱發黑的皮膚,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說道:“不,可,能!”
謝玉秀猜到她不會答應,可她還有殺手鐧。
她冷笑著質問霍恬恬:“是嗎?可我知道是誰侵犯了許秀芬,也知道許政委的把柄。我可以幫你的男人恢複名譽!你好好想想,沈德山是我老子,謝家是不可能認我的,你們就算帶我回老家,我也是被趕出去的份兒。不如你們借口讓我和阮嬌嬌給阮二妮送骨灰,帶我一起離開這裡。我會在半路找個地方離開,我可以找個好男人嫁了,再也不到你們麵前晃悠。我有哮喘,我還有先天性心臟病,我一旦停藥活不了多久的,我對你們已經沒有威脅了!”
“你以為我會信你?你肯定是找個地方繼續暗算我們,我才不上你的當!”霍恬恬猛地搡開謝玉秀,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娟特地落後半步,看著這個詭計落空的謝玉秀:“許家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哪裡輪得到你來裝好人。好好夾著尾巴在島上開荒吧,你活該。”
“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拿什麼跟許政委鬥。”謝玉秀眼中的妒火就像是即將噴發的火山。
她看著曾經疼愛自己的爸爸和大哥,現在全都圍著霍恬恬轉,她恨不得死了算了。
可是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她忽然對著眾人離去的背影喊道:“爸,大哥,你們真的不要我了嗎?哪怕我死在你們麵前也不肯回頭看我一眼嗎?”
謝振華沒有回頭,謝玄英也態度堅決。
人群中唯一回頭看她的,是那個曾經被她奪走了一切的霍恬恬。
霍恬恬笑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要死死快點,趁我沒走,還能給你收個屍,跟阮二妮埋一起。”
謝玉秀氣得渾身發抖,她忽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尖叫著向一塊大石頭撞去,嘭的一聲,鮮血四濺,頃刻間昏死過去。
可現場除了苗金花,居然沒有任何人關心她的死活。
她的意識一片模糊,她似乎又看到了那道瀕死時的白光,白光之後,是霍恬恬兒孫繞膝的完美人生。
那是她和鄭長榮的金婚慶典,年近八十的鄭長榮卻看不到一根白頭發,他買了最新款的限量鑽戒送給她做禮物,背後是一整個牆壁的獎狀,獎章,獎牌和獎杯。
一半是他的,一半是她的。
而霍恬恬,年近古稀,也依舊年輕得不像話。
她的臉上連一絲一毫的皺紋都沒有,雖說歲月從不敗美人,可她也太離譜了,都快七十的人了,能不能稍微來兩根白頭發?
不好意思,還真的一根都沒有。
這老兩口年輕到仿佛吃了什麼仙丹似的。
最離譜的是,謝振華和霍齊家居然也還在世!
等謝玉秀看清楚了,才發現這場金婚的慶典是四對夫妻的慶典。
她趕緊尋找起來,第二對是謝振華和霍齊家,這個她可以理解。
可剩下兩對是誰?
謝鐘靈和她男人?
謝玄英和他媳婦?
也隻能是這樣了。
可是,謝玄英居然結婚了?他怎麼敢的!
他明明答應過她的,一輩子不結婚,一輩子做她的好大哥,把她當小公主一樣寵著。
他明明親口答應的,即便那時候他才十歲,童真的話做不得數,可是她信了啊。
她好恨,大哥怎麼可以結婚,大哥有了嫂子的話,肯定就不要她這個妹妹了。
是哪個女人?到底是哪個可惡的女人搶走了她的大哥?
她恨得熱血沸騰,恨得牙關打顫。
她急衝衝地追了上去,想看清大哥身邊的女人長什麼樣,可是一個四十來歲的軍官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領著老婆孩子攔在了她麵前。
周圍的人顯然很尊重這個軍官,客氣地喊道:“鄭師長好,嫂子好。”
軍官和氣地點點頭,追上了前麵的鄭長榮和霍恬恬,喊道:“爸,媽,我回來了!”
軍官剛走過去,旁邊又來了一對夫妻,那女人也是四十來歲,周圍的人都喊她鄭校長,而她身邊站著的男人,看著隻有三十來歲,居然客氣地被人稱為了姐夫。
手裡牽著的女兒才十歲出頭,可見這對夫妻是極其少見的姐弟戀組合。
謝玉秀還以為這個女人是鄭長榮的哪個姐姐離婚了重找了個小年輕,便沒有當回事。
可那女人轉身的時候,明眸皓齒,笑得格外光彩動人,活脫脫就是另外一個霍恬恬。
謝玉秀愣住了,這是霍恬恬和鄭長榮的女兒?
都當上校長了?什麼學校?幼兒園?小學中學還是大學?
可霍恬恬他們不是剛結婚嗎?
謝玉秀的意識開始陷入混亂,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又有一對夫妻過來,喊著什麼小姑姑,還有一對新人喊著小舅舅,都是些她不認識的人,提著五花八門的禮物。
到最後,人群徹底遮擋了她的視線,她自始至終都沒能看清謝玄英身邊的女人是誰。
就在她即將被賓客徹底擠出慶典現場的時候,她聽到那個女人喊道:“玄英哥哥,你看,咱大外孫都長牙了。”
謝玄英爽朗的笑聲傳來,白光猶如潮水,將謝玉秀的視線徹底遮擋。
她恍惚意識到,那女人蒼老的聲音裡透著股子熟悉。
是誰?
張娟?不,這怎麼可能,張娟名聲都臭了,大哥絕對不會要她的,一定是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