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卓婷很是被動。
鄭長榮這是故意的吧, 故意帶著這個女人來打她的臉,故意讓她擺正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癡心妄想。
可是, 她真的不甘心,明明是她認識鄭長榮在先的, 憑什麼?
憑什麼讓這個鄉下來的小哭包捷足先登?
這世上還能有點天理嗎?
先是奪走了她的父母,然後又帶走了她相依為命的大哥, 現在,連她唯一愛上的男人都要當著她的麵對彆的女人噓寒問暖,恩愛繾綣。
她真的受不了啊。
她好恨啊, 恨得牙癢癢,可是, 鄭長榮之前說過的話還在耳畔, 她不敢忘。
他說,他最討厭惡形惡狀不顧形象的女人, 他說, 他最討厭滿腹算計處處使壞的女人。
那時候她使計把他騙到媒人家裡, 那時候她躲在媒人家裡屋等著他點頭再出來。
結果, 他卻對媒人說了這麼一通話。
這讓她打消了露麵的念頭, 也讓她在之後每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都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是個溫良無害的好人。
可是,他這個人真的不講道理,明明她在他麵前什麼壞事都沒有做過,但他好像就是可以一眼看穿她的真麵目。
以至於後來她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試圖接近他的時候, 居然被他一下就拆穿了。
那一次他把話說得很難聽,難聽到在那之後,她都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可是天無絕人之路, 他為了幫助胡偉民搞定供銷社的那些人,主動安排手下的一個小兵來找她。
當時她就覺得,自己又有希望了。
可是他居然……他居然一開始就說明白了,這隻是一場交易。
她把手裡的證據拿出來幫胡偉民出頭,他則幫她安排一個清閒穩定的工作。
他說到了,也做到了,可他卻全程隻讓小兵跟她來接觸,連一點邊兒都不讓她沾到。
他居然潔身自好到了這個程度,要是換個彆的女人,也許早就該死心了。
可是曲卓婷不是彆的女人,她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就被他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生來英俊,自帶一身正氣,他魁梧卻並欺負弱小,他位高卻從不仗勢欺人。
他在她心裡,就是完美的存在。
那時候的他,還背著天煞孤星的惡名,那時候的他,身邊還沒有這個嬌滴滴的小媳婦。
那時候她以為自己機會多著呢,隻要她努努力,爭取到推薦去工農兵大學的機會,她就有勇氣開口跟他示愛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一次又一次失敗了。
第一次推薦的機會被部隊一個軍官的女兒搶走了,第二次推薦的機會又落在了文工團的一個關係戶身上。
第三次,第四次……
她從十八歲就開始努力,到如今已經整整六年多了,可她次次失敗,回回被人截胡,她真的很絕望。
而鄭長榮給她安排的工作,便是她絕境之中唯一綻放的花朵,肆意而熱烈,照亮了她孤獨人生路上唯一的曙光。
她真是愛他愛到不可自拔,愛到腦子發昏。
她甚至愛屋及烏,不想傷害他的孩子,所以那碗麥乳精裡頭,真的隻有麥乳精。
她不喜歡他的女人,可她願意為他的孩子留一份善意。
她都做到這個程度了,難道他還是不能明白她的真心嗎?
她想不通,更不懂眼前這個小哭包有什麼好的。
要文憑沒文憑,要能力沒能力,唯一的優點就是老實,不到外麵勾三搭四,可是這一點,她也可以做到啊。
她甚至覺得自己比這個小哭包還好看呢,畢竟自己的美是張揚的熱烈的美,尤其是她塗上大紅唇的時候,安置房這邊的鄰居都誇她有港台明星的樣子。
她真心覺得自己比這個霍恬恬強多了,她唯一不如霍恬恬的,大概就是家世背景了。
可鄭長榮並不是虛榮的人,他跟這個女人結婚的時候,這個女人還沒有被親生父母認回去。
所以,鄭長榮到底是為什麼看上了這麼一個一無是處的鄉下小妞呢?
她想不通,到現在都一頭霧水。
她隻能蹲守在他上班的路上,豁出所有的顏麵,大聲告訴他,自己喜歡他好多年了,從情竇初開的那一刻起,眼睛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
她隻是太傻了,一直想讓自己有個配得上他的身份,她隻是想找一個讓自己看起來足夠優秀的機會。
可是這個男人,居然跟她說:“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我在想我今天要是晚回去十分鐘,會不會耽誤了給我媳婦做衣服。她是那麼一個愛美的姑娘,隻有我親手製作的裙子才配得上她的純真和善良。可我現在被你耽誤了幾分鐘,這幾分鐘我要怎麼彌補她才好呢?是給她多做兩條裙子,還是多抱抱她親親她?又或者,等我有空,親自帶她到你家裡來,好叫你看看清楚,你和她到底是怎麼樣的雲泥之彆?你趁早死了這個心吧,她在我心裡,永遠是無可取代的唯一,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說完,這個男人就走了。
從那之後,他寧可繞遠路,也絕不再從她上班的地方路過。
從那之後,聽說他又給那個女人做了好多好多孕婦裙。
她羨慕到眼睛滴血,嫉妒到神誌不清。
她在買來的本子上寫滿了他的名字,躲起來偷偷質問他為什麼瞎了眼。
她還在另外一個本子上寫滿了霍恬恬的名字,她詛咒她去死。
但是霍恬恬不能現在死,要死,也要等到她把孩子生下來再死。
到時候,她不介意接手她的男人她的孩子,她一點都不介意鄭長榮是二婚還是初婚,不介意他是不是有彆的女人的孩子,隻要他願意看她一眼,她可以把自己燃燒成最熱烈的蠟燭,為他生,為他死,為他蠟炬成灰淚始乾。
可是,他根本不給她這樣的機會啊。
她到底是再次被命運拋棄了,她還沒等到第七次的推薦名額,就被這個叫霍恬恬的女人搶走了她生命中最後的曙光。
這叫她很是絕望,惶惶不可終日。
好在前兩天她得到消息,說是鄭長榮轉正了,要搬到這邊的大院來,她那彷徨失措的內心,才有了孤注一擲的打算。
可是,她還是失敗了,她不但把她珍貴的一切錯付給了胡俊民那個畜生,她甚至還要被鄭長榮帶著他的女人上門打臉,笑話她的一腔癡情。
這叫她怎麼不恨?
可她再恨,也不敢在他麵前放肆,隻得賠著笑臉,來跟霍恬恬打招呼。
她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是個有分寸有涵養的好女人,她甚至逼著自己麵帶微笑,恭敬地站在霍恬恬麵前,用儘量平穩的聲音,儘量和善的口吻,喊了一聲:“嫂子好。”
她原以為霍恬恬會借機發揮,起碼羞辱她一頓,好顯擺一下自己正牌夫人的地位。
畢竟今天在供銷社,霍恬恬那小鳥依人的姿態,擺明了就是要惡心她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