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梅老師當然不會聽楚肖逸的胡說八道,她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 遲疑道:“對不起, 您說什麼……”

楚肖逸長歎一聲, 說道:“我知道您學的專業有自己的辦法,例如如何對孩子進行行為乾預, 強化、懲罰和消退……可這些對楚肖肖沒用的,那可能對普通小孩有效, 但她已經有一定的成人智慧, 逐漸脫離這一套。”

楚肖逸作為被叫無數次家長的惹事精, 早就在跟各類老師相處中總結經驗。老師表現出的嚴厲和友善隻是管理學生的工具,嚴厲是為維護秩序,友善是為進行激勵, 有時候並不代表他們心裡的想法。

“我可能說話沒有我媽客氣, 您就全當我護妹心切,屬於不講道理的熊家長吧,我先跟您說聲對不起。”楚肖逸提前打好預防針,便直白道,“說實話, 您最開始帶情緒工作就不對, 但現在也沒空死纏這些,肖肖會對嚴厲的手法反擊,又不吃您友善的那一套,那如今就隻剩下真誠了。”

“她在乎的不是誰喜不喜歡她,她在乎的是對方的態度, 真正跟她平等交流的態度。我讓您賣慘,簡言之就是讓您把自己的煩惱痛苦都告訴她,她聽完會理解,那才叫握手言和。”楚肖逸覺得上次的握手言和就是走流程,楚肖肖還沒懂症結所在,估計梅老師也沒說。

梅老師頗不讚同:“我們不能對小孩說這些……”

楚肖逸:“你們還不能帶情緒工作呢,既然剛開始就帶情緒,那索性就帶情緒到底,起碼讓她知道緣由。”

梅老師一時無言以對。

“我不好過問您的職業規劃,我也不知道您以後還想不想做老師,但我不希望肖肖對您最後的印象,就是她童年的第一位老師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這位老師,然後就沒了。”楚肖逸搖搖頭,“這件事除了讓她心裡不舒服外,沒有任何的作用,連帶她對老師的印象都變差。”

楚肖逸以前也是班裡的刺頭,他碰到過對自己好的老師,也碰到過對自己不好的老師。那些老師話裡話外的反感排斥,眼角透出的一絲輕蔑,對他來說終生難忘,現在想來都煩躁。

楚肖逸有段時間跟某男老師掐得天翻地覆,對方訓斥,他毫無反應;對方放軟,他不屑一顧。一旦梁子就此結下,雙方就像有天大的仇恨,恨不得不死不休。

最後,男老師無可奈何道:“楚肖逸,我也就是一個普通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管你了……”

男老師不再高聲地吆五喝六,也不再假模假式地示好,對方坦誠自己的無能,楚肖逸的心結反而開了。他忽然覺得跟男老師沒什麼仇恨,對方也不是什麼權威,對方就是個普通人。既然是普通人,哪還能有大仇?

過去,男老師在學校具有一定權力,看上去能肆意壓迫學生,自然給楚肖逸帶來高度戒備感,總覺得他故意針對自己。但老師自己卸下架子,坦誠自身的無力,楚肖逸便不再緊繃,隻覺得豁然開朗。

雙方再沒互相找過麻煩,楚肖逸偶爾回校還會看看他,他們彼此沒什麼喜歡或討厭,就是普普通通的學生和普普通通的老師。楚肖逸有喜歡的老師,也有厭惡的老師,但他對這位男老師的感覺很平靜,偶爾想起也不會心煩。

楚肖逸不想妹妹今後想起第一位老師是厭惡,厭惡是一種讓自身也不悅的情緒,而且會深埋在心中。你以為自己成功地擺脫厭煩的老師,但對方帶來的影響並沒有輕易消散,仍然會時不時地刺一下。

因為那是老師啊,或許隻是一種職業,但在不成熟的孩子眼裡,卻是一種權威的代表。沒有人會喜歡被權威否定,即使嘴上說著不在乎,心裡還是會留痕的。

楚肖肖那麼喜歡教人學外語,她怎麼可能不將老師看在眼裡?

梅老師跟著楚肖逸走在路上,隻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她偶爾想拔腿就跑,索性現在直接辭職,不要再跟此事打交道,但又有點於心不忍。如果她倉促地一走了之,或許楚肖肖真對老師留下厭惡的印象?

梅老師不知道該如何跟楚肖肖相處,即使她臉上努力地露笑,對方也是看透她的模樣,讓她手足無措。

“肖肖,梅老師來了。”楚肖逸在教室門口開口,看到屋裡的小東西抬頭。

說實話,楚肖逸同樣不清楚最後結果如何,反正最壞情況就是雙方談崩、梅老師走人,楚肖肖童年記憶裡留下一位討厭的老師。他現在隻能將空間留給兩人,儘人事聽天命。

關門後,梅老師望著沉靜的楚肖肖,有點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開口。她現在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表情管理有些失控,陷入長久的靜默。

楚肖肖同樣不知道說什麼,她無言地望著梅老師,不知道在看什麼。

雙方猶如木頭人般呆愣十幾秒,梅老師率先鬆懈下來,破罐破摔道:“肖肖,我如今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你接觸……”

這是真心話,她用過嚴厲的一麵,也用過友善的一麵,現在真是手段用儘。

楚肖肖:“老師,你是不喜歡你的工作,還是不喜歡我?”

梅老師麵對突如其來的直球問題,瞬間就要被擊潰,按道理老師不能對孩子進行不良暗示,問題是她說喜歡,對方好像也不信。

楚肖逸說,楚肖肖並不在乎喜不喜歡,她在乎的是態度。

梅老師思及此,她隻能斟酌著措辭,神情複雜道:“嗯,這種事沒法單純地劃分,我有時候喜歡自己的工作,有時候不太喜歡……當然也不能說不喜歡,應該說是老師太累了,沒法很好地控製情緒。”

梅老師也不知道小孩能不能懂,她親口承認自己的疲憊,反而有種放鬆的感覺,苦笑道:“這確實是我不好,我應該自己調節狀態,不該影響到肖肖。老師也沒法一整天保持精神良好,我隻能儘量將時間延長。”

梅老師以前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大部分三歲小孩也無法理解,他們仍處於懵懂期。

楚肖肖點了點頭,她回想一下開學初遇時兵荒馬亂的景象,大致能明白梅老師的情緒。

梅老師頭一次見她露出正向反饋,硬著頭皮道:“那肖肖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我們上學期已經握手言和?”

楚肖肖:“沒有握手言和,你沒有跟我言和。”

梅老師有點著急,又強壓性子道:“怎麼會沒有?我已經試著改變?”

楚肖肖:“你臉上是笑著的,心裡不是那麼想。”

梅老師:“……”

梅老師發覺楚肖肖確實異常敏感,她索性坦白道:“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言和,我心裡仍然是不確定的,隻能率先向肖肖傳遞善意,試探地對你露出笑容,等待你的反饋來確認……”

“如果肖肖不給我反饋,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也越發難確定我們的關係。”梅老師乾脆走過去,她坐到楚肖肖麵前,無可奈何道,“肖肖,你很少給我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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